慕容澹带兵行至龟兹, 在与乌孙对战的前一天,收到了乌孙王的求和书。
“愿倾乌孙举国之力,结两国之好。”
求和书写得又真诚又怂,看得慕容澹险些就信了。
他将求和书放在案上, 对着乌孙来的使者勾唇一笑, “好, 孤答应了, 回去告诉你们乌孙王, 孤今晚就退兵。”
他指节轻轻敲打在桌面上, 极为有节奏, 听得乌孙使者心肝发颤。
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急急忙忙低头, “我会向我们大王带到大梁王的意思。”
副将把他送到两国的交界之处。
慕容澹懒散地箕坐在地上的萱席上, 抬手将桌面上的求和书一撕,裂帛之声响起。
众人脑中原本松弛下来的神经, 陡然又绷起。
他们还以为殿下为了减少伤亡,求得和平, 不打算对乌孙出兵了呢。
眼下一看……
“明日, 军中减灶至五成,后日减灶至三成。”慕容澹将手中的丝帛碎片随手扔掉,淡淡道。
此话一出,众人便清楚他是要迷惑对方,使对方放松警惕。
副将领命退下。
不多半刻,有个小卒进来,呈递上来一封信件,“殿下,长安王府来的信。”
众人肉眼可见慕容澹脸上紧绷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柔软, 迫不及待将信接过来细看。
一共两封,一封是姚生写的,一份则是虞年年写的。
姚生那封里面写道长安一切正常,无需慕容澹挂心,且说虞年年拒绝了徐先生,而且是用殿下作为借口。
慕容澹眉眼间都绽开些欢快,不胜欣喜。
虞年年那封信,当中只是客气的问候,最后末尾问他门前种什么树好。
慕容澹也没回信说让她自己拿主意,都听她的之类的话,她但凡心里有主意,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了。
当即提笔告诉她,种桂树吧,桂树枝繁叶茂,好看。
虞年年每次给他写信的时候,其中话题都寥寥,但他却总有说不完的事情要告诉她。
例如沿路的风光,不一样的风土民情,还有些特殊的食物,他说回去的时候,会给她带些。
虞年年次次都告诉他,注意安全,东西带不回来就带不回来吧。
言外之意,是他人安全回来就行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大梁和乌孙第一场交战正式打响。
乌孙原本的求和书,也是打着诓骗慕容澹的心思,慕容澹带兵深入之时,两方人马正装了个着。
欲开战时,忽遇上了沙暴,两方不得不休战,作为休憩。
因为沙暴的缘故,传信的人来往不方便,从龟兹到长安的信件便断了。
虞年年对慕容澹的安危表示忧心,又听说龟兹那边多沙漠,食物与水源都不充足,如今赶上沙暴天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得胜归来。
姚生心里略微担心,但还是宽慰虞年年,“夫人放心,殿下多次与乌孙交过手,不会吃亏的。龟兹沙暴,连带着乌孙也落不着好。”
虞年年这才放下心。
对王府的修缮还在继续,工部已经将全部的图纸都做了出来,虞年年从头到尾核对一遍后,便开始动工了。
她指着最西边的一大片空地问,“这是做什么的?”
工部的人笑了笑,“这是殿下临走前特意让人空出来的,说是有大用处。”
虞年年急得王府西边是有个园子锁了,守园子的人告诉她,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进,里面时不时冒出人影来,不知在忙碌什么。她猜测是用来储备机密文件的地方,便也不多过问。
“那就空着吧,等殿下回来,听他的安排。”
但凡施工起来,就没有安宁的,嘈杂声从早响到晚。
虞年年虽然有些烦躁,但看着这偌大的府中一点点有了人气,也觉得欣慰。
心想早完工不如晚完工,便也忍着了。
姚生忙的脚不沾地,早前临走时候,又带进来个宦官,“夫人,这是宫中太后娘娘的贴身总管,可以信任。”
他交代完便走了。
大抵内侍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谄媚至极,挂着一张笑脸,面白无须,腰时时刻刻比旁人低三分。
“奴才发财,奉太后娘娘懿旨,来接夫人进宫小住的。”
虞年年这才想起来,慕容澹临走的时候说过,朝中大半人现在已经夹起尾巴做人了,萱女那儿,多半是安全的,若是想进宫见她,多带几个人。
“太后娘娘听闻近来王府修缮,大抵没法子住人,所以让奴才接夫人进宫小住,避避喧嚣,顺便两个人也能说说话。”他尤嫌不够,又添柴加火道,“这个月马上就到各家夫人进宫朝见的日子了,沈尚书的夫人虞氏也来,您还可以见见她。”
虞年年原本就动心,又听说能见到虞令月,连忙笑着点头应到,“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内侍灿然一笑,“太后娘娘说了,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带两件贴心的东西去就行。”
既然都这么说了,大概也不需要带什么了,虞年年将话留给管家后 ,便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慕容顺被娄丞相灌了迷药,萱女总是担心他年纪小,让药伤了脑子,太医说没什么事儿,她这才放心下来。
小皇帝年纪小,性格活泼,一时见不到就不知爬哪儿去了,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从床上掉下去都不哭,大家生怕他磕坏了碰坏了,对这个小祖宗提心吊胆,所以奶娘们全天都要一时不错眼睛的盯着他。
萱女抱着他来见虞年年,“顺儿,来跟你……”她顿了顿,才捋顺清楚这复杂的关系,“跟你堂嫂打个招呼。”
“他这么小,你别把他教坏了。”萱女虽然成为了太后,但虞年年看她还是跟以往没什么两样,说起话来没特意带什么尊称。
萱女冷嗤一声,“慕容澹巴不得我这么教坏他呢。”
慕容顺是个见色忘义的,当即就往虞年年怀里钻。
他平日里坐在萱女怀里,正正好好能把玩她的耳坠子,但虞年年没有,他肉嘟嘟的小手在半空抓了好一阵,才只抓到虞年年的一只垂下的钗。
虞年年干脆从发上拿下来给他玩儿。
“他整日里就喜欢这些女孩儿的东西,将来不知道要出息成个什么荒淫无度的皇帝。”萱女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带着些宠溺。
虞年年轻声安慰她,“他还小,长大了一定聪明孝顺。”
“孝顺倒是行,可别聪明了。人一聪明,就总是想些自己不该想的东西,我怕他把小命搭上了,他能安安稳稳长大就行了。我自知没什么大才,不是女中英杰,也没法对他进行扶持教导。”萱女幽幽感叹,看模样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慕容顺玩够了虞年年的钗,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凑上前去,吧嗒一口亲在她的脸颊上。
萱女笑着骂他,“小色胚子。”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冲着虞年年傻笑。
脸颊肉嘟嘟的,白嫩嫩的,干干净净没有别的孩子那样鼻涕口水糊一团,看着就招人喜欢。
虞年年喜欢小孩儿,不然当初不会留下小梨养在身边,见慕容顺玉雪可爱的模样,心都快化了,当即把人搓在怀里,“我太喜欢他了,怎么这么可爱。”
“你喜欢就带走去养着,也省的我麻烦了。”
虞年年喜欢归喜欢,却知道慕容顺身份非同寻常 ,“我可不敢带回去养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大梁的天就要塌下来了。”
萱女看慕容顺一眼,忽然沉默,虞年年甚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也跟着将笑意收敛起来。
良久,萱女才状似不经意道,“什么塌了,大梁换了将近二百个皇帝,有的在位一天不到就被赶下来了,也没见天塌了。何况就算他真出什么事儿,没了一个慕容顺,还有下一个慕容顺顶上,总归是个符号象征,没人在意他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慕容顺。”
虞年年乍一听觉得没什么,仔细一琢磨,却觉得瘆得慌。
什么叫没了一个慕容顺,还有下一个慕容顺顶上?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就算换了个人,大家也只觉得他是长开了。你大抵是不知道,慕容顺也不是什么先帝遗腹子,是慕容澹随意从育幼堂里抱来的。”
虞年年听懂了,忽然毛骨悚然,将怀里懵懂的慕容顺抱的更紧些了,“不会的,他会好好长大的,慕容澹也会庇护他的。”
萱女撩她一眼,将孩子接过来,“你去休息吧,这几天王府估摸着闹腾,你休息也休息不好,又坐马车来的,晚上命妇来拜见,我将虞令月留下,咱们回头再说话。”
虞年年不疑有他,点头由着宫人引着离去休息。
萱女凶巴巴掐了把慕容顺的脸蛋,慕容顺也不哭,只懵懂的看向她,无意识间流下涎水。
“脏死了。”她赶紧抬手给擦了。
“你可得好好表现,讨好了你堂嫂,将来呢,你的小命就保住了,你那摄政王堂兄想杀你的时候,还有人护着你。”萱女拍拍他的脑袋,鼓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