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女追进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慕容澹怀里抱着哭得惨兮兮的虞年年,摸摸头发,帮她顺背。
慕容澹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温柔过?
“时候也不早了,太后娘娘回宫吧, 陛下应该在找你了。”慕容澹不咸不淡的下了逐客令。
虞年年哭得抽抽搭搭, 还不忘扯一下他的衣襟。
慕容澹知道她什么意思, 又将她的小脑袋按进怀里, 轻轻给她顺着后背, 对萱女道, “吃过早饭再走吧。”
他床上温暖, 春日早上冷, 虞年年窝在他怀里倒是十分受用。
早膳期间, 萱女又提起那个让慕容澹不怎么愉快的建议, “哀家想接虞年年去宫中生活。”
慕容澹给虞年年剥了颗鸽子蛋,用细棉布将手擦干净, “若是她过得不好,太后将她接过去无可厚非, 现在她过得不错, 太后没必要将人带过去了吧。毕竟你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带上她对你更是个拖累。
若是想见,今后出宫见一面,孤权当不知道你偷偷出宫了。”
皇宫是权利的聚集地,也是是非的聚集地。
萱女如今都自身难保,哪有空护着虞年年,慕容澹定是不能看着她被扯进火坑里。
萱女也知道,所以退让道,“就住几日。”
虞年年去握住她的手, “萱女,你在宫里真像殿下说得那样,过得十分艰难吗?”
萱女唇抿成一条线,就连眼下那娇艳的刺青都变得沉默起来。
她想撒谎,说自己在宫里过得很好很轻松,但却张不开这个嘴。
虞年年在慕容澹身边,过得比在她身边儿好多了。
她对着那些狐狸尾巴翘老高的大臣,敢怒不敢言,因为她是个没实权的太后,背后也没什么依仗。
慕容澹就不一样了,谁见了他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战战兢兢逢迎。
而且他对虞年年,好的没话说,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见萱女沉默,虞年年便知道慕容澹所说不假,她拉着萱女的手,忧心叮嘱,“你自己过好了就行,我现在也很好,你不用想着照顾我。”
慕容澹赶紧幽幽补上一句,生怕虞年年误会了,“我已经对太后多加照抚了。”
不然她连摘星楼都下不来。
毕竟坦白狩阳帝的死因,总比隐瞒要来得轻松多。
“等过些日子,太后处境好些了,你若是想见她,我便带你进宫去。”慕容澹把腌鱼粥轻轻搅了搅,不那么烫的时候,放在了虞年年面前,又继续道,“现在你去的话,她会更手忙脚乱。”
虞年年是个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萱女处境远没有她昨晚说大话的那么好,她就不去当累赘了,“等你处境好些,我就去宫里找你玩儿。”
萱女骤然想起,她当初问慕容澹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之中选了她做太后。
慕容澹说因为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她当时还以为慕容澹是在说笑。
大抵这个亲故指的就是虞年年。
她没想到,她拼了命的进宫去给自己挣出路,最后还是因为虞年年,才得以保全荣华。
萱女点头,算是无声默认了,“顺儿现在会爬了,等你去的时候,他大概都会叫人,会走路了。”
“顺儿是慕容顺,小皇帝。”慕容澹从旁解释。
虞年年还没见过那么小的孩子呢,有些好奇,又问了些关于慕容顺的事儿。
她喜欢小孩子,要不然当初就不会留下小梨了。
萱女整日没事做,自然大半的精力都扑在慕容顺身上了,虽然总是嫌弃慕容顺烦,但心里还是极为疼他的。
提起慕容顺,当即有了许多可以说的话题。
从慕容顺皱皱巴巴的没长开,讲到现如今会爬。
两个人说得高兴,将慕容澹都忘了。
姚生从外面进来,急匆匆的,面上带着凝重,“殿下,娄丞相进宫了。”
娄丞相在宫中按了眼线,收到萱女私自出宫的消息,终于按耐不住,闯进了宫。慕容澹不在,身为太后的萱女不在,这正是他夺权的好机会。
现如今已经带着小皇帝上朝,看模样是想取代慕容澹成为新的摄政王。
萱女登时急起来,忙追问,“那皇帝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
姚生摇头,“娄丞相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不会轻易让陛下受到伤害。”
萱女这才松了一口气。
慕容澹不紧不慢的擦了嘴,“走吧,是时候去宰羊了。”
他马上出兵乌孙,若是直接走了,难保不会让有心之人觉得有机可乘,临走前必定要杀鸡儆猴,震慑住他们。即便他走了,也得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黄河中下游的赈灾缺少粮钱,若只靠着凉州的银库,也是不行。
一来他舍不得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二来有些人家里丰厚,手又伸的长不安分,总得为朝中做些贡献。
这次,先宰娄丞相。
慕容澹摸摸虞年年的头发,“等我回来同你下棋。”
虞年年乖巧点头,“你小心些,太医丞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
慕容顺被娄丞相灌了药,眼下睡得沉沉的,被抱着坐在龙椅之上。
娄丞相额头青筋鼓起,眼睛瞪的圆圆的,坐在这最高的位置上,难掩野心激动,还有对权势的渴望向往。
他终于坐上这个位置了!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娄丞相。
沈之昂手里捧着户部的账本,站在角落里核对,压根儿顾不上上头坐的是谁。
只扫了一眼,又见眼睛垂下。
眼下窟窿越来越大,快要堵不上了。
“诸位爱卿,朝会马上开始了,还不叩拜陛下?”娄丞相扯着嗓子冲下面道。
他兴奋激动过头,理智都失去了大半。
“娄丞相,你有什么资格坐在上面!太后和摄政王都在,还轮不到你当大王!”下头有人反驳。
自然也有见风使舵,眼看着慕容澹不在了,倒戈向娄丞相的,他们乖乖跪下,高呼万岁。
大梁皇帝换的勤快,所以这些臣子膝盖都不值钱,哪个坐在上头,他们就跪哪个。
娄丞相死死盯着那些反驳质疑的声音出处,“摄政王已经快一个月没出现 ,本相得到消息,摄政王已经薨了,只不过为了朝堂安稳,所以秘不发丧。太后娘娘见形式不好,私逃出宫,如今,正是该本相担起责任的时候。”
“整修大坝,一处砂石二十石,糯米十石,共十钱……”沈之昂的喃喃自语,手掌上巴掌大的小算盘打的乒乓作响,在略显寂静的朝堂上格外突出。
娄丞相感到了不受重视,当即拍案而起,“沈之昂!本相说什么,你可有听?”
沈之昂正在打着算盘的指尖一顿,不大耐烦道,“娄丞相,别说话。”
他虽然时时刻刻都同慕容澹对着干,恨不得将慕容澹气死,但你若让他换个人效忠,他又是不干的。
而且慕容澹怎么可能死?
慕容澹若是真像他们说得似的,死了,那他沈之昂把名字倒过来写。
娄丞相估摸着时日无多了,他也无需多其太过恭敬。
娄丞相气急败坏,沈之昂不就仗着自己爷爷是当朝大儒,名满天下,又德高望重才敢同他这么说话的吗?
他今日若不治沈之昂的罪,以后该如何树立威信,在朝中立身?
“放肆,你敢……”
“如今户部一个侍郎都没有,顶用的小吏也没有,马上月末,到了对账的时候,娄丞相现在打断本官,是想替本官来算户部的帐吗?”沈之昂将手中的算盘一摔,直直就与娄丞相呛上。
沈之昂是不怕的,连慕容澹当初都不敢将他打死,是因为对他家世颇多忌惮,更不用提娄丞相了。
今日他少一根头发丝儿,娄丞相就能被人口诛笔伐死。
乱臣贼子,不忠不孝,扰乱朝纲,残害良臣。
文人笔墨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能生生将他凌迟死,这几顶帽子哪一顶压下来都足够娄丞相吃一壶。
“还有户部!前些日子才进行过科举,那些举子至今还没安排好呢,户部官员也缺。”
娄丞相气得险些仰倒,狠狠掐着慕容顺泄愤,“如今摄政王薨去,太后逃宫,朝中最大的就是本相!”
说着便招手,让大殿中的侍卫将沈之昂捆起来,“沈尚书以下犯上,关入大牢!”
谋朝篡位,比的就是谁胆大,只要胆子够大,富贵险中求。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沈之昂仰着下巴,笑道,“娄丞相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你也不瞧瞧你屁股下面坐的龙椅,到底是不是你的,乱臣贼子装什么纯臣?
把你狐狸尾巴好好藏藏,一股狐骚味儿!想要皇位你就直说,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非得蒙张遮羞布,你别说蒙一张,就是蒙十张都遮不住你那丑恶的嘴脸。”
“皇室又不是一个血脉没有了,用得着你摄政了?装什么装呢?”
“放肆!”娄丞相气急,将小皇帝放入宫人怀里,从一旁的梁柱上拔出宝剑,看样子是要亲自对沈之昂下手。
他踏下龙椅的那一瞬,原本还在观望的侍卫登时涌上,将他制住。
“沈尚书不愧是沈老太师的孙子。”清脆的拊掌声自外传来。
那些凡是拥立过娄丞相的人,一个个都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