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早起来, 虞年年眼睛都是红的,李娘子心疼的从外头取了干净冰来给她敷眼睛,“娘子昨夜怎么了?眼睛肿成这副模样?”

虞年年听她提起来,又气又急, 偏偏奈何不了, 眼眶便又红了, 将手里被褥泄愤一样扔在一旁, “昨夜梦里梦见了个混账人, 气哭了, 现在一想起来又堵得慌。”

李娘子连忙哄她, “成了成了, 不提了。齐娘子在外头呢, 说又几个好后生要介绍给你, 没了徐先生,还有别的什么李先生, 张先生……”

不经意间,又是往虞年年心上扎了一刀, 她扑在被褥上, 眼睛也不敷了,气得直打颤,赌气道,“不找了,今后都不找了。”

找了也没用,慕容澹还捏着婚书呢,她跟谁都成不了婚,再介绍多少个人都没用。

这个人不管怎么变,都是个坏胚子。

李娘子不知又哪儿碰着虞年年的伤疤了, 赶紧噤了声,“那我让齐娘子先回去。”

虞年年才从被褥里爬出来,擦了一把红肿的眼睛,“我去同她见一面吧,人家好心好意来的,若是只打发你去,还让人以为我恼了她呢。”

齐娘子为虞年年的婚事操碎了心,今日又挟了几幅画卷来,“顾家郎君顾明瑄,上个月考试里中了,中了什么我不知,听说眼下担任了闵县县尉,专司盗贼逮捕审讯。”

“迁都之前咱们县也小,就县长一人便能打理,如今迁都乱起来,县丞与县尉都得配齐了。”

“他如今在咱们县里,也是副手。”齐娘子说着,就将其中一幅画卷展开,赫然便是顾明瑄的模样。

“别了,姊姊,咱们将这些事情都放放罢,我现在委实不想成亲了。”虞年年将画卷又卷起来。

齐娘子面露为难,“妹子,你是不是还因为徐先生那事儿心存芥蒂呢?徐先生是个品行好的人,只是耳根子软,你放心,顾家郎君,绝对没有这毛病。”

“不是,就是暂时不想了,您帮我都推拒了吧,这事儿过个一两年再说。”虞年年一想起就糟心,慕容澹简直就是混账。

齐娘子叹口气,原本坐的笔直的腰弯下去。复又想起什么,眼睛忽然亮起来,“明日,明日正是沈家和虞家成婚的日子,听说沈家家底丰厚,一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咱们明日去瞧瞧。”

兴许见到了那么喜气的场面,虞年年就愿意成婚了。

“沈大人给了我请帖,我原本是要去的。”不是冲着沈之昂,是冲着虞令月,自晋阳那一别,她已经有一年没见过虞令月了,即便能远远的瞧见一眼也成。

“明日我是作为喜娘去的,咱们明日一起出门去。”

两个人约好了。

虞年年明日倒是不怕再碰见虞太尉,男客与女客是分开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敢对自己做出什么。

太医丞一把年纪了,精神头却十分好,熬了一夜,举例论证同慕容澹讲了一晚上如何追求姑娘。

慕容澹是个好学生,聪慧机敏,举一反三的能力令太医丞十分欣慰。他学习了一夜,收益颇丰,回想自己以往的经验,总结了错误。

慕容澹以往不会正确的爱别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中长辈没有起到好的示范作用,缺乏正确引导。

姚生同慕容澹告假,换了身新衣裳。

“你今日去哪儿?”慕容澹随口问道。

“今日是沈十三郎同虞家嫡女成婚的日子,属下受邀请去参加婚宴。”姚生如实道。

“沈家是不是也给孤了请柬?”不是疑问,是肯定。

“那孤与你一同前去。”虞年年就算不因为沈之昂的原因去参加婚宴,也该因为虞令月的原因去一趟,他能寻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见她一面。

太医丞教他的第一件,就是要时常出现在姑娘的眼前,讨厌也好喜欢也好,总归混个眼熟。

沈家在长安的中心,距离摄政王府并不远,今日他家成婚,车马又多,堵的水泄不通,即便都见着了慕容澹的车架,有心想让,也无能为力。

姚生怕慕容澹暴躁起来,弄得谁都不痛快,连忙找几个话题。

“听说近日长安里混进些人,大抵是因为陈兵龟兹的原因,乌孙人急了。”

慕容澹闭目养神,不咸不淡道,“自迁都之后,长安就不太平。”

迎亲的队伍要在城外绕一圈,于城外的城隍庙处停留,出城是要验的,所以百姓观礼也只在城内。

沈家迎亲的仪仗足足有上百丈长,沈之昂骑着匹黑马,身着白色婚服,神采奕奕的出了城。

队列才刚停在城隍庙,虞令月由侍人背着下轿,看起来不胜娇弱,准备同沈之昂一起在城隍庙内祷告。

忽然,从四周的树林里涌出一拨青衣蒙面人,体格健壮,各个手持弯刀,来者不善。

他们方才躲在绿意横发的树丛中,将身影都隐匿了,不细看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

迎亲队列虽然人多,但大都是沈府的小厮劳力,或者侍女婆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大半吓得四散逃开。

那些人径直冲着一对新人持刀冲来。

几十个侍卫压根儿腾不开手。

沈之昂皱眉,将虞令月挡在身后,小声安抚,“别怕,既然同我写了婚书,就是我沈家的人了,沈家可没有让女人挡在前面的。”

他话说得是漂亮,但虞令月冷眼瞥见沈之昂手臂的微微颤抖。

那些贼人冲了过来,沈之昂从腰间拾起装饰用的佩剑抵挡,世家公子大多都会学习武艺,但都是摆设好看的花拳绣腿,争个风雅罢了。

沈之昂虎口处一片酸麻,不等反应,贼人便又提刀冲上来了。

虞令月小小的叹了口气,将眼前遮面的羽扇挪开,手于腰间一摸,顺势将沈之昂揽到身后。

“啪!”只听得破空声一响,虞令月的鞭子利落将面前的贼人抽开,人淌着血倒在地上。

大抵是压根儿没瞧上沈之昂和虞令月这对世家公子娇女,只有两三个个贼人针对着二人,虞令月回身鞭子一甩,另一人应声而倒,看起来对付的游刃有余。

她一回头,便瞧见自己新婚丈夫错愕的表情。

虞令月皱眉,“你愣着做什么?”

“啊?”沈之昂咽了下口水,还没回过神。

虞令月将发上的冠一摘,珍珠幕帘乒乓作响,并着手中羽扇都塞入沈之昂怀里,又把人一把塞入车轿中,“你好生待着别出来。”

沈之昂一个堂堂男儿,被这般保护着,倒是有些新鲜,但这种场景,明显也不是他逞能的时候,便乖乖坐在车辇中,手里捧着沉甸甸的发冠,小小挑起帘子来看。

他的新婚夫人好像不太一般,比府中护卫都争气。

一道影光闪过,飞溅的血液洒在沈之昂脸上,他呼吸一滞,连忙用帕子将脸和手擦干净,缩进车辇里不再看。

片刻之后,虞令月一把将帘子挑起,沈之昂一瑟,险些以为是贼人闯过来了。

“好了,都解决了,你还行吗?”

看着虞令月那张明艳非常,但涂抹又白又红,不人不鬼的小脸,一瞬间竟然心安下来。

他讷讷唤了句,“夫人……”

“我可以,我行!”

虞令月啧了一声,略有些嫌恶,“你脸上妆花了。”

沈之昂从袖口中掏出他母亲给他装进来的铜镜,是给他整理仪容用的。

原本刘夫人塞给他的时候还嫌麻烦,觉得没必要,现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敷的雪白的面颊被刚才血迹蹭花了,细长高挑的眉毛尾端被蹭掉,眼角的红晕胭脂也没了……

好好一个阴柔俊美的人,现在变得不伦不类。

他忙站起来,却因为发冠过高,一下子撞在辇车顶,这下子连发冠都歪了,腿还稍稍有些打颤。

虞令月抿了抿唇,将他手中属于自己的发冠接过来,戴在头上,“你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她剩下的话克制着咽了回去。

说着将帘子一甩,径直跨上马,吩咐大家整理队列,然后回城。

沈之昂还没回神,就这样被安排了,他坐在车辇里,对着镜子将发冠重新整理了,但脸上的妆也没办法重新收拾,只能都擦了去,略有些不合礼数。

沈家迎亲的队伍比原计划晚了半个时辰才进城,迎面的是新娘子?

跨着高头大马,面容冷肃,队伍中许多人身上都溅了鲜血,引得百姓窃窃私语。

及至沈府,沈之昂以扇掩面,才从车辇中下来,雪白的领口沾着血。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这新郎手中拿着扇子,一会儿却扇礼怎么办?难道要新郎却扇?

刘夫人一颗心都吊起来,这模样一看就是在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故,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儿子一番,发现没缺胳膊少腿,才松口气。

观礼是不分男女宾客的,虞年年站在角落里,看着虞令月在青庐交拜,感动的眼眶微红。

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虞令月,现在虞令月的结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