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止虞年年, 就连徐先生和齐娘子等人,都惊诧地张大了嘴。

“殿下不要说笑了。”虞年年鼓着脸,颇有些不满道,“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我们初次见面, 当不起殿下厚爱。”

外人都在, 她也不好同慕容澹说两个人已经两清了, 不要再互相纠缠, 好像显得以前两个人就认识一般。

齐娘子也应和, 颇为为难的点头, “是啊是啊, 我们都是贫民百姓, 殿下……请不要拿我们开涮。”

“孤是认真的, 今日第一次见到虞娘子, 便不可抑止的心动,想要同你携手度过余生。”慕容澹说得认真深情, 不似作伪。

徐先生连忙道,“殿下, 虞娘子是要招婿, 您是天潢贵胄,如何能入赘,还请三思。”

实话实说,虞年年的身份,要嫁给以前的凉州王慕容澹做正妃都像天方夜谭,不说现如今的摄政王慕容澹,而且又是招婿,怎么听都觉得不切实际。

“民妇记得上次在衙邸,您手中有小虞娘子的画像, 难道在之前便见过……”齐娘子欲言又止,忽然想起对簿公堂时候,慕容澹拿给他们看的画像。

慕容澹眼神是冲着虞年年的,话却是对着齐娘子说的,“孤无意见过小虞娘子的画像,便惊为天人,能再次遇到又有此种机缘,大概是上天都想让孤完成夙愿。”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虽然没什么轻浮举动,但虞年年却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赶忙低下头,眉头挤在一起。

心里想着,慕容澹说鬼话真是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说得还像真的一样。

什么初见画像便惊为天人,心中暗许,寤寐思服,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虞年年不想再同慕容澹纠葛下去,赶忙拉着齐娘子和李娘子跑开了,齐娘子远远回头望了他一下,见慕容澹同他们招手。

素来沉稳的徐先生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随着虞年年他们一并走了。

慕容澹站在原地许久,方才长舒口气,因为过于紧张,腿站得绷直,现如今都有些酸麻。

鼓起勇气走出第一步,并且克服被抛弃造成的阴影,当真十分艰难。如果今日不是虞太尉,他大抵还不知道要怎么同她有个不刻意的再次见面。

年年见到他,没有让他滚,只是好像初次见一个陌生人,这样也挺好的。

爱与恨都重新归算,他们重新开始。

他从她身上一点点去学会了怎么正确的爱别人。

慕容澹承认,自己就是欠教训,如果虞年年用自己的温暖一点一点感化他,他是不会受教的,只会是个疯子,只有切身伤他一次,言传身教,才能让他冷静。

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估摸着年年和那个徐先生的婚事,要告吹了。年年自幼缺爱,缺乏安全感,那个徐先生方才的不信任,便是给了她最大的不安。

慕容澹虽然混账,但他的确算是最了解虞年年的人。

“徐先生,我觉得我们的婚事,今后再说吧。”虞年年手中捧着茶盏,叹了口气,略带些遗憾道。

今后再说,就是委婉的将这门婚事作罢了。

徐先生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他追问,“那今后是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再谈婚事?”

虞年年直说略有些张不开口,但还是狠狠心道,“我的意思是,徐先生,我们的婚事,就作罢吧。”

“什么?”徐先生大为震惊,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要作罢,虞娘子是哪里不满意我吗?还是说今日摄政王对你表达了爱意,所以你……”

他后面的话不说出来虞年年也知道是什么。

她叹口气,心里已经有了些恼火,没想到自己在徐先生心中,竟是如此三心二意的人,“我并非移情摄政王,而是你对我的信任过于浅薄。”

因为虞太尉的三言两语,就开始沉默,不跟她站在一起,她实在没法克服心理障碍,将自己的余生交给这样的人,她大抵今后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枕边人会因为流言蜚语怀疑你,不维护你。虞年年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极了。

徐先生动了动唇,有些苍白的辩解,“我只是,只是一时被他的话迷惑了,我今后不会这样了,还请虞娘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承认,今日他的确因相信了虞太尉的话。

“而且,他不是没有得逞吗?摄政王及时出现,制止了他,虽然虞娘子和摄政王一起说谎欺骗百姓也是不对,但的确是他想要伪装成虞娘子的父亲,将虞娘子抢走。”

虞年年握着杯盏的手收紧,手背爆出几丝单薄的青筋,她沉了口气,才冷静道,“那个人的确是我父亲,他的确将我和我的姐妹们卖了出去,摄政王今日说的,大半都是真的。”

这次轮到徐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摄政王怎么知道虞娘子你的处境?”

虞年年心里有股火越烧越烈,原本徐先生不维护她,她就已经觉得难过,现在他的关注点不在她有个卖儿鬻女的父亲,而是在慕容澹为什么知道她的经历。

她强行克制着怒火,“摄政王说一见我画像便难忘,兴许是见过我画像后,便四处打探了。以他的身份,想要一个人的过往经历,简直易如反掌。”

徐先生这才讪讪不言。

“我累了,还请徐先生先离开吧。”虞年年下令送客。

李娘子过去收拾徐先生用过的茶盏。

虞年年还跪坐在原处,手里捧着茶盏在摆弄。

寒日里难见的阳光从窗外纷纷流入,抚在她的身上,虞年年肩膀挺的直直的,背影纤柔又坚韧,压过了窗外的那一丛绿竹。

李娘子屏声敛气,不敢打扰了这一点静美的氛围,小心翼翼挪过去,才见虞年年手指挑动着茶水,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面上又没什么表情。

看起来凄美又让人心疼。

她心中一惊,虞年年眼里的泪就吧嗒吧嗒掉在茶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李娘子赶忙上前,将虞年年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这是怎么了?今日是不是吓着了,奴去煮些柚子水,咱们洗洗手,去去晦气。”

虞年年揪着李娘子的衣裳,脸埋在她怀里,眼泪烫的李娘子胸襟处发热,却听不见一声哭泣。

“我有点难受。”

“哪儿不舒服啊?”李娘子慌忙摸上她的额头,并不热。

“心里不舒服,阿婶,我是不是对徐先生的期望太高了。”所以才会失望,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可靠能交付终身的人。

李娘子叹口气,将人抱的更紧些,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虞年年的后背安抚,身体小幅度摇晃着,像是哄一个年幼的孩子入睡,“我们娘子没有错,错的是徐先生。”

“朋友和丈夫自然不一样,丈夫是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要求自然要比朋友严苛。他必须信任你,照顾你,心疼你,与你一致对外,而不是外人说些什么,就转头来怀疑你。就算存疑,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分毫,有什么都得关起门来自己家里解决。

徐先生耳根子太软,里外不分,娘子柔弱,需要找个能依靠得住,能给与你安全感的男人。若是同徐先生在一起,娘子今后得有数不尽的眼泪,早早看清了也好。”

李娘子话说得有理,她身体摇晃的幅度和轻轻的拍打正合适,不免让人昏昏欲睡,虞年年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也止住了,“那我醒来,想吃米糕饼,要多加些蜂蜜才甜。”

“好。”李娘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齐娘子哪里有许多青年的人选,总有一个合适娘子的。”

徐先生不是不好,也不是人品低劣,而是他同虞年年不合适。

虞年年早年缺少亲人朋友,孤苦无依,内心是极为脆弱又敏感的,她需要找一个能为她提供安全感的人,徐先生显然不是。

齐娘子进来的时候,见虞年年已经睡着了,带着李娘子将人放在榻上,盖好了被子,又将窗户掩上。

“娘子今日受惊又伤心一场,恐怕明日要病的。”李娘子携着齐娘子出去,小声道。

“唉,我也没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局面,徐先生平日里看着靠谱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就拉胯了。”齐娘子叹气。

虞太尉灰溜溜被慕容澹赶回了太尉府,他一进门,就见虞令月已经站在大门前等他,手里的鞭子一下一下在地上拍打着,溅起些残雪碎冰。

“父亲今日潇洒极了。”她冷声道。

虞太尉自打把府中姬妾都卖了,家中便一直都是虞令月管着的,他没甚钱,虞令月母亲的嫁妆也死死握在虞令月手中。

但凡当初能从虞令月手中抠出一分,他就不用着急的卖掉姬妾和旁的女儿。

虞令月这个丫头,又毒又狠。

谁掌握了经济基础,就掌握了府中话语权,他吃穿要依仗着虞令月,府里人的月钱也要仰仗虞令月,所以大多仆役都倒戈了能为他们发月钱的,虞太尉对上这个女儿,心里也开始发憷。

说起来,整个朝中混的像他这样穷困又窝囊的,还是第一份。

“拿出去的金子还剩多少?”虞令月冲虞太尉身后的侍卫淡淡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