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虞年年见那十六个字, 心神一动,觉得自己不用费尽心思去理解琢磨了。

慕容澹每次给她写完字帖后,晚上都会给她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虞年年讨厌慕容澹,但她跟知识没仇, 每次听的还挺认真。

她第一次这么期待慕容澹回来。

外头沉沉压下云来, 连带着寝殿里都是沉顿的, 还没过子时就要点灯。

婢子抱着洗干净的狗子过来给虞年年解闷。

狗子许久不见她, 亲热的往她怀里钻, 活蹦乱跳的像是只泥鳅, 虞年年问, “大鹅呢?”

婢女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虞年年怎么还惦记着那只凶巴巴的大鹅, 但还是将它带来过来。

它一进来, 原本活蹦乱跳的狗子就乖乖让出位置,找了个角落趴着, 耳朵也耷拉下来了。

虞年年一边摸着鹅,一边听她们讲外面发生的事儿解闷。

外面秋雨噼噼啪啪的往下砸着, 室内一片温馨, 倒是许久没有这么和谐过。

几个婢子将帐子都拉下来,干脆把外面的光都遮起来,是一副极好的讲故事氛围。

伺候的人都知道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年纪也轻,没那么一套繁琐的规矩,也不是十分严厉,平日里也喜欢同她说些趣事解闷,只要躲着别让殿下瞧见就行。

殿下倒不是生气,他反倒让她们多同娘娘说话, 只是殿下眼神里的嫉妒,快要将她们烧死了。

“最近啊,最近听说,最近可热闹了……”宝应抱着虞年年给的一捧干果坐在胡床上,身侧的一个女婢娇笑着搡了她一下,“你快别说了,一句话能拆分成十句来说,一个故事磨磨唧唧的,让我来。”

虞年年便也抓了一把干果给她,兴致被她们挑起来了,“你快说。”

“前几天虞太尉不是刚娶了琅琊王氏孀居的女郎,因是陛下亲自指婚,所以婚仪办得浩浩荡荡极为气派。王氏是个极讲规矩的,成婚第二日便等着妾室和庶子女的拜见,还纷纷为他们准备的见面礼。

结果一问才知道,府里的人都被半卖的让虞太尉送走了,只剩个郎君和女郎。”

“王夫人的脸当场就不好看了,觉得虞太尉这样做丢了太尉府的脸,连带着她也没光。原本这还能忍,结果第三天,那唯一的郎君,喝醉酒后竟强迫了她的一个陪嫁婢女,逼得那婢女跳了湖。

琅琊王氏本就是前朝遗贵,风气还与讲究礼法的前朝相仿。

现在受不了如此糜乱的风气,又感到被一个庶子欺压到头上羞辱万分,一气之下就回了琅琊。虞太尉大为丢脸,狠狠鞭笞了庶子,告假去琅琊追人了。”

“好不容易将人追回来了,听说虞太尉打上了王夫人嫁妆的事儿,王夫人这次便带着嫁妆回了琅琊,虞太尉又去追人了,不知道能不能追回来。”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议论,“听说陛下也生气了,下令虞太尉要是不能将人追回来,就要免他的官。”

琅琊王氏是狩阳帝的忠实拥簇者,每年为他私下贡来的好东西不计其数,要是偏心,皇帝肯定偏心王氏。只会觉得他如此信任虞太尉,结果他这么不着调,丢了他的脸。

连媳妇嫁妆的主意都要打,简直丢人!

几个人跟着笑起来,她们并不知道虞年年是太尉府送来的,也不知道虞年年就是虞太尉的亲生女儿,所以谈论的肆意,

虞年年觉得虞珩渊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儿,丝毫不奇怪,太尉府那么多漂亮女孩,他哪个不想方设法动一动?

对于虞太尉在新夫人那儿吃了瘪,虞年年倒也有几分高兴,也不在意她们谈论的是自己血缘上父亲。虞太尉从不拿他们当人看待,她自己也没有那么好的心肠,希望他顺顺利利。

太子和虞令月的婚期原本定在九月十八,但虞寄白测算天象,九月十八正是摘星楼观星的最好日子,狩阳帝在儿子成婚和哄萱女高兴之间,没有丝毫犹豫的就选了萱女,将太子的婚期推迟了,推迟到九月二十一。

太尉府里,虞年年唯一能挂心的,也就是虞令月,她有点凶巴巴的,却和萱女一样,是个好姑娘。虽然身不由己,却莫名飒爽。

听说她要嫁给太子,但太子不是什么好人,虞年年为她担心。但若是虞令月不嫁给太子,那也不知道要被虞太尉为了钱财,嫁给什么样的歪瓜裂枣。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虞令月是嫁给太子好还是不嫁给太子好。

虞年年临走那天,虞令月过来给她送行,将手里的琵琶递给她,“徐娘子让我给你的。”

琵琶被重新打理过,不知是徐娘子的手笔还是虞令月的。

虞年年忍不住对她说,“你要好好的。”

虞令月不耐烦嗤笑,“肯定比你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明知道会令自己受伤的事儿,少做。我明白你想要的,但不表示赞同。”

虞令月说的是那次比舞,虞年年想要那枚玉佩,她明知道虞年年得到了,其实会受到欺负排挤,但她还是帮虞年年说话。因为她晓得虞年年知道获得玉佩代价,但既然决定取胜,就是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偌大一个太尉府,或许只有一个虞年年,她稍微喜欢点儿,出手帮助,也算是还恩情。

几个人要展开新的话题,就听见外面踢踢踏踏的声响,应当是慕容澹身边的侍卫,她们忙将手里的干果都收拾了,敛起笑意,规规矩矩的站起来。

慕容澹收了伞进来,肩头发梢被打湿一片,怕秋雨带寒,伤了虞年年,先去净房换身衣裳,擦干头发。

大鹅对他万分不中意,从虞年年怀里跳着出去,嘎嘎去叨慕容澹的大腿,一直追他到净房里头。

一阵噼啪声后,慕容澹拎着鹅脖子,反剪鹅翅膀,换了身新衣裳出来,抬手问,“年年这鹅从哪儿来的?太凶了,安全起见,扔出去算了。”

虞年年有点儿心疼,赶紧去把大鹅抱过来,将慕容澹一推。“别人送的,你别吓着它了,它胆子小。”

大鹅告状撒娇一样的拱进她怀里。

慕容澹没想到虞年年对他用了这么大力气,向后踉跄了两步。

虞年年没注意他,满眼都是她的大鹅。

慕容澹眼神暗了暗,闪过几丝受伤,别人送的?谁送的这样宝贝,要抱在怀里,他连凶一下都不成。

“让人把它抱出去吧,我教你今日的字。”他近乎恳求。

胆子小?追着他咬的时候,他看胆子可不小。

虞年年心里还念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八个字,痛快的送大鹅出去了,将袖子挽起,同他学习。

慕容澹将丝帛铺展开,忽然问她,“想不想出府去玩儿?”

虞年年当然是想的,最好趁着出去能逃跑,远远离开慕容澹这个疯子。

但要是慕容澹跟她一起,那她不想。

她目光中警惕的意思明显,慕容澹勾唇笑了笑,“近几日恐怕不行了。最近黄河中下游水灾,不少难民逃进来了,还有一些身材敦厚健壮的乌孙人,不大太平,大概是冲着太子大婚来捣乱的。等过些日子安稳了,再带你出去玩儿。”

他将笔塞进虞年年手里,再包裹住她柔如无骨的手,弯腰,“听说晋阳春节和元旦时候的坊市十分热闹漂亮,我也没见过,到时候便同你一起去。他们说那时候街上会有冰灯,亮晶晶的十分漂亮。”

虞年年越听他说就越着急,坊市热不热闹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只是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慕容澹今晚废话好像格外多,总是跟她说些有的没的。

终于,慕容澹带着她的手落在帛上,“这一句,‘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意思是想要打败一个人,一定要暂且帮助他。想要取得什么,必然要先给予一些。”

他又在另一侧落下八个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虞年年一瞬间激动起来,“这两句话意思一样吗?”

慕容澹手一顿,这是几个月里第一次见她这样激动,便点头,“是,一样的。”

虞年年手心里汗湿了,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那,写给她这句的话人,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

对谁予,对谁取?予什么,取什么?

她好像太愚钝,并不是很懂。

夜深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收拾了东西睡觉。

虞年年睡不着,是因为她想不通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慕容澹睡不着,是因为那只大鹅,年年为了那只大鹅推他。

第二日,死士来同他讲调查出来的结果,“那大鹅是小侍卫送的……”

算是,定情信物?

除了这只大鹅,那支木簪子,应该也是定情信物,只是簪子不知放哪儿了。

慕容澹心口一簇火,径直烧到头顶,烧的头脑发昏。

怪不得年年对大鹅那么好,原来是旧情人的礼物。

管家屁颠屁颠儿进来,“殿下,平准令沈大人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