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星图

“你们入门的时候,难道前辈们没有告诫过,进学前不要感应灵气?”

“当你们入睡的时候,那些婆婆妈妈的师兄师姐师叔,难道没告诉你们不要观想星空?”

“你们又是不是,听了几个早两年入门的同门撺掇,偷偷记了几句心法口诀,就自己开始修炼,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超过了其他人?”

柯十二轻轻笑着,语气轻柔得像云,一字字却令那些青衣弟子面色越发苍白。他转着目光看他们,等欣赏够了他们惶恐的脸色,才用手指点了点谢蕴昭等坐在前排的弟子。

“你们看看这些人。”他说,“这四个人,是各峰真传弟子。而这几个,是内门弟子。他们不比你们资质更好?可为什么他们没有提前感应灵气?”

他声音忽然一厉。

“因为他们知道轻重!”

“老师!”有弟子叫出来,有些不服气,“他们是真传,是内门,以后有的是资源。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不多努力一些,以后怎么办?”

说话的弟子大概三十多岁,出身不错,在凡世已经快当爷爷了。做惯了家里的主,就算心里也有些害怕修仙者的强横,他还是习惯性地张口反驳。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柯十二发出一阵轻柔的笑声。听得其他人起鸡皮疙瘩。

“要修仙,蠢一些没关系,最怕明明很蠢,还不肯照着那些聪明的学。”他说,“你们以为自己这是多努力?不,你们这是阻断了自己未来成道的可能!”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坐在第一排的谢蕴昭面无表情,心想原来修仙者也有口水,还能喷得到处都是。

一片安静中,柯十二忽然拍了三下掌。明亮的房间倏然黯淡下去,如同黑夜降临。在座众人还没完全摆脱凡人时的习性,大多惊呼出声。

“看上面!”有人说。

谢蕴昭已经抬起头。

天花板上,竟然密密麻麻亮起了无数星星!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聚集在一起如雾似云,有的孤悬天外遗世独立。甚至还有流星划过,再次引起一片惊呼。

黑暗中,只有星星明亮。

“启明学堂中,不仅有老祖亲手刻下的规训,更有老祖留下的阵法。这张诸天星海图与天地勾连,乃我北斗仙宗镇派之宝!”

柯十二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自豪;这令他总算像个正常人些了。

“这些天来,你们应该也已经知道,修士要修炼到第四境无我境时,才能观想体内星图。然而,如果能在诸天星海图中完成首次灵气感应,那么……无论时候什么样的灵根资质,都有可能看见自己的星图!”

“而如果能够看见星图,就有可能洗去灵根中的杂质。对了,在座不是还有一个废物浑浊五灵根吗?”柯十二再度笑起来,“石无患可在?”

片刻沉默后,一个声音从后排传来。

“在。”

“你可曾自己偷偷感应灵气?”

“回师叔的话,不曾。”

“咦?居然还是个有脑子的。”柯十二略有意外,点点头,“学堂中,都叫我‘老师’便好。你们听好了,假如石无患有运气能看见星图,那他也可能从浑浊五灵根变为普通的五灵根。虽然还是一样废物就是了。”

最后一句惹了一些人闷笑,而石无患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还有一些人在扼腕叹息,对自己偷偷修炼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

“好了。”柯十二说,“现在,无论有没有犯过蠢,所有人都默念《紫微决》第一句,太乙有数、五行化一——咄!”

当——啷——

冥冥之中,好似有钟声敲响。谢蕴昭感受到风从身下吹起,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还有温暖和生机勃勃的热意。

没人说话,她却若有所知,面对星空闭上了眼睛。随之降下的并非黑暗,而是无数旋转的星星。

——星空朝她倒了下来。

属于她的星星在发光、聚合。当它们齐齐亮起的时候,她看见了……

……一条抱着花瓶的美人鱼?????

谢蕴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像是漂浮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其他星星都是黯淡的,唯有属于她的星图明亮耀眼。它们亮起,又倏然熄灭,只有7颗星星依旧闪着光。

她想起了拔刀系统奖励的“点亮星星”。到现在她正好点亮了7颗。它们排布在眼前,组成了……是北斗七星的图案吗?

她凝视着那七颗星星。目光像成了实质,往星星那边延伸过去;一种神秘难言的联系产生了,关于空间,关于时间,关于她所知的和所不知的……

……

当启明学堂的诸天星海图连通天地时,更确切地说,是在某些人看清自己星图的一刹那,在辰极岛的后山里,有一位常年清修的存在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抬起头。世界落在他眼里,全部化为星斗的轨迹。星星的轨迹,就是命运的脉络。

周天中,真正的北斗九星猛然震动,现出一柄长剑的虚影。

不为人知的嗡鸣响彻大陆,却只有寥寥几人霍然睁眼,惊疑不定地望向天空。

而在辰极岛的天枢峰顶,有一个倚着香案、盖着鹤氅睡觉的青年睁开了眼,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后山的方向。

“老东西……醒了啊。”

……

“……罗丰吉,谢蕴昭,石无患。”

柯十二带着他微冷的笑,轻轻柔柔地点出三个名字,再轻轻柔柔一招手:“你们出来。”

三人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石无患略垂着头,刘海长过了眼睛,让他看上去比过去阴沉不少。

“你们刚才说,看到了星图?”柯十二柔柔地问,“都看见了什么?”

罗丰吉是个神色举止都很慌张的小个子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回老师,我看、看见了一只大、大老虎!”

“哦,老虎?不错。”柯十二鼓励似地看向石无患,“你呢?”

石无患抬起脸,面无表情地说:“我看见了太极图。”

谢蕴昭多看了他一眼,才说:“我看见了一条美人鱼。”

柯十二:……?

“美……人鱼?”

“就是鲛人,”谢蕴昭细心解答,“书里传说会对月流珠的鲛人。”

全场一静。在座有仙门长大的弟子,憋不住笑了,小声说:“鲛人只是传说而已!”

谢蕴昭有些惊讶:“真的?我听说有鲛绡,还以为真的有鲛人呢。”

“听说,以为?”柯十二玩味地重复这两个词,笑得灿烂起来。这个笑容让他脸上的烫伤更加扭曲,触目心惊。

“你们三个……都给我跪下!!!”

陡然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罗丰吉吓得“噗通”跪下了,但其余两人只微微吓了一跳,甚至摆出了戒备的姿势——每一个拥有野外生存能力的人,都会拥有这样的警觉。

看他们直挺挺站着,柯十二有些意外,嗤笑道:“怎么,撒谎被我发现了,还敢不跪?果然够有胆量。”

“什么意思?”谢蕴昭不大高兴了,“老师,是你问我们看见了什么,怎么我诚实回答了还要被责骂?”

她就是看见了一条美人鱼嘛。倒是石无患,她记得书里他看见的是一个坐在太极图上打坐的道士,当时书友还热烈讨论过,最后认定那是鸿钧;她印象很深刻。

柯十二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容极为快意。

“谢蕴昭啊谢蕴昭,你其实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他笑道,“我说什么能看见星图、洗练灵根——当然全是骗你们的!啊不,也不能说骗,只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一阵惊讶的沉默后,满堂顿时喧哗起来。

骗人的?

这岂不是说……没人能看见星图?

柯十二道:“和光境之前,没人能看见星图,就算在这大阵中,就算是天灵根……也一样看不到。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撒谎呢?”

“你们以为说出看见星图,就能得到更多资源?得到长辈青睐?或是仅仅为了被同门敬佩的虚荣?按《启明规训》,学生撒谎,老师理当惩罚。”

谢蕴昭看着他,表情里的惊讶散去了。

钓鱼执法,不新鲜。古往今来都存在,适用于冲指标或者整人的时候。

她说:“哦,所以你在给我下套。好,这一回我认栽。但石无患和这位罗丰吉,他们跟这事无关。你要如何惩罚我,直说就好。”

柯十二既然存心要整她,一直躲也躲不过去。她刚才躲过一回,这下就连累了其他两人。

虽然她并没有撒谎,估计石无患这个男主角也没有,但看另一个满脸害怕惶恐的弟子……他大概是撒了谎的。

这件事麻烦就在于,他们没办法证明自己确实看见了星图,来推翻柯十二的观点。

罗丰吉仍然在发抖,却因为谢蕴昭的话而生出了些许希冀,还有些感激她。

石无患却有些倔强地说:“不用。要惩罚就带我一起好了。”

“别着急,说谎的人都会得到处罚。”柯十二笑道,“现在,跪下听训。”

跪下?

石无患犹豫了。

他看向谢蕴昭,但青衣红簪的少女神情异常平静。他想起来,当他们在商队里担任临时护卫时,谢蕴昭面对劫匪和野兽,都是以这样平静的神情,手里还握着她的刀。

无声无形的压力中,他竟微微晃了一下神。

他听见她说:

“我不跪一个说谎在先,却以撒谎为由来惩罚我的人。要做什么,你请便。”

柯十二的唇角压了下去;他不笑了。

“你以为我不敢罚你?”他反问,冷冷地,“好,有骨气。那我给你们一个选项。你们一定已经见过外面的绳索栈道了吧?”

“如果你们能顺利走过最高的那一条栈道,就算受过了惩罚。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在学堂门口跪上两个时辰。”

他说:“谢蕴昭,你选一个。”

柯十二想:他们这些还没正式开始修炼的弟子,当然只能选择第二个选项了。

谢蕴昭淡淡地看着他。

“我天生骨头硬,跪不下去。”她说,“倒是第一个,还能试试挣一分命。”

*

这里是启明学堂最高的建筑,乃一处钟楼。巨大的黄铜大钟悬挂在四方形的高楼上,上面刻满玄奥的符文。

一道大约二十厘米宽的栈道延伸出去,与对面的高塔相连。

栈道是用粗麻绳编织成的。高空风大,栈道就晃来晃去,摇个不停。

谢蕴昭站在钟楼窗口,估算了一下距离:应该有120米-150米。

石无患站在她身旁,脸色发白。

他声音嘶哑地问:“谢蕴昭,你……你还要走吗?”

“走啊。”谢蕴昭淡定道,“狠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的。死心吧,无患小弟。”

更何况……

[【强制任务】建设和谐师门

任务内容:爬最高的栈道,唱最响亮的歌

请受托人从以下列表中选择任意一项完成:

A.顺利走过栈道,并以最高分贝、最大音量唱一首《等爱的玫瑰》,歌唱时间不少于1分钟。

B.顺利走过栈道,并以最高分贝、最大音量说一段单口相声,表演时间不少于1分钟。

C.顺利走过栈道,并以最高分贝、最大音量向师兄表白,表白时间不少于1分钟。

任务成功奖励抽奖一次、点亮星星一颗,任务失败五雷轰顶。

选择倒计时:30秒。]

谢蕴昭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石无患,你想尝试五雷轰顶的滋味吗?”

石无患茫然,老实回答:“不想。”

“我也不想。”她沉痛地说,“所以,不能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