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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油灯下,秦嫣把抢来的金线绣边福字钱袋扯开,开口向下,里面的零碎全部倒在了桌上。
里面果然有三四张折起的纸条。
她把纸条归拢在旁边,开始翻检桌子上的其他零碎。
二殿下的钱袋里什么都有,五十两一百两的银票,宫里逢年过节赏赐的小银馃子,金叶子,零零总总价值超过五六百两银子。
秦嫣扫了一眼,全推到萧旭面前,“拿去,赔你上次的玉石。”
萧旭在乎的是心头一口恶气,又不是钱。他随手把这堆零碎分成了四份,在场四人每人分了一份,大大咧咧地道,“见者有份。”
愉快的分赃结束后,秦嫣把纸条拿过来,一张张地打开看过,又一张张地原样折好。
“行了,今天的围堵行动到此为止。”她最后说,“后面的事和你们没关系了。”
在庄院门口送走了萧旭小表哥和杜家老二,她看了看逐渐黑下来的天色,算算时辰,自己也该回城了。
陆泓跟随她上了秦府的马车。
秦嫣吩咐车夫回城之前,先去城东的七里桥绕一趟。
车夫很忧愁自己的饭碗,一边赶车一边小声同秦嫣商量着,“大姑娘你看,今天的天色已经晚了,咱们现在紧赶慢赶回家,只怕耽误了晚饭。如果绕道七里桥,还需要格外半个多时辰。万一夫人追究起来——”
“夫人追究起来,你只管推到我头上,我替你顶着。”
秦嫣有些乏了,懒洋洋靠在车厢壁,“你如果不听我的,我追究起来,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车夫被大小姐超出年龄的凶残震惊了,一言不发地转了方向,直奔七里桥。
陆泓其实没弄清楚‘七里桥’究竟怎么了,他只是听到了几句片段,猜想秦家相爷在七里桥做了件坏事,被坏人二殿下拿住了把柄。现在秦姐姐要带着他去消除把柄了。
他没问,秦嫣当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说。
她心里纳闷着呢。
老爹安置在七里桥的外宅,上次被她家老娘上门闹了一场,直接发卖了看门的小厮,用封条封了宅子。
怎么直到现在还在闹腾呢。
上次老娘登门闹出的动静太大,这次她打算先自己上门看看情况,再做决断。
车轮在青石小道上骨碌碌地转动着,行进了七里桥的狭窄街巷。
还没走近上次的那间外宅,木门上硕大的两道白色封条已经迎面映入了秦嫣的眼帘。
她掀开车帘子,诧异地端详着紧闭的两道木门。
封条完好,一切正常,七里桥没动静呀。
为什么二殿下收到的线人消息说,‘秦相频繁进出七里桥’?
她仔细回忆着最近半个月家里的动向。
说起来,老爹那边似乎确实又忙碌起来,整日里早出晚归的……
就在这时,街道右边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青衣小厮提着灯笼迎出门来,“爷,您来了——哎哟!”
两边在昏暗的灯光下打了个照面,车是秦府的车没错,但车上坐的人却不是秦相爷,而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嫩生生的小姑娘。
青衣小厮见自己认错了人,忙不迭地就要转回去关门。
秦嫣眼皮子一跳,喝道,“站住!把脸抬起来!”
魏紫和姚黄跳下车去,两个半大丫头一左一右,喝令小厮抬起头来,正对着车里的秦嫣。
秦嫣仔细端详了几眼,想起来了。
踏马的,难怪刚才觉得眼熟。
这货不就是被自己老娘找人牙子发卖了的七里桥外宅的看门小厮吗?
怎么隔了两个月,这厮不声不响又回来了!
那小厮也依稀想起了这位俏丽小姑娘的来历,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门边。
“哎哟,秦大姑娘。小的冤啊,小的不是故意要得罪大姑娘和夫人的,小的本来已经认命了,夫人要卖去哪处,小的就去哪处吧。结果相爷把小的又买回来了,换了个宅子,还是安置在七里桥……这这,小的也没办法啊。”
秦嫣:……
行啊,老爹有你的,好一招回马枪。
暴脾气的魏紫当即和车夫一起过去把人捆了,扔在院子里,只等大姑娘一声令下,就要冲进正屋里‘替夫人抓奸’。
姚黄心细些,低声劝说秦嫣,“要先回去告知夫人吗?”
她小声道,“老爷安置在外头的外室,由大姑娘动手抓奸,总归是不好听。不如还是像上次那样,叫夫人带足了人手上门抓——”
“叫我娘带人上门再抓一次,再轰轰烈烈地朝野传遍,然后爹娘再大吵一架,半个月不说话。”秦嫣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摇头。
“我不要这么做了。”
她吩咐魏紫和姚黄守在门外,自己带着陆泓,两个人进了正屋。
魏紫还担心屋里有‘坏女人’,怕大姑娘吃亏,拦了半天。
秦嫣自己却是知道老爹的尿性的。
屋子里藏的哪里是美娇娘,都是一摞一摞的银票罢辽。
她跟陆泓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正屋,秦嫣反手关了房门。
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开窗,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有点瘆人。
“泓哥儿,知道为什么我把魏紫和姚黄留在外头,只带你一个人进来吗?”
陆泓在黑暗里摇了摇头,随即想起秦嫣看不到,出声回答他,“不知道。”声音虽然很轻,但很稳,并没有寻常孩子惊恐害怕时发颤的声线。
“因为我要做一件坏事。” 秦嫣严肃而郑重地道,“很坏很坏的事。”
陆泓停顿了片刻没有出声,显然在思考。
“阿嫣姐姐,你带我一个人进来……是要我和你一起做这件坏事吗?”
“是的。”秦嫣慎重地警告他,“想清楚了泓哥儿。这确实是一件坏事,而且万一被人察觉了,你会得罪我爹。他虽然人很好,但偶尔生起气来很可怕的,所以我不让魏紫和姚黄插手。”
陆泓又思考了片刻,认真地问,“我和你一起做坏事,你会继续认我做你的小弟吗?”
秦嫣在黑暗中摸索着,用力揉了揉陆大反派的脑袋,
“我会很高兴,知道你是死心塌地跟着我的。虽然今晚来七里桥做坏事有风险吧……但我这样做是有我的原因的。事成之后,我会尽力瞒住我爹那边,万一真的暴露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护着你——”
陆泓立刻说,“我和你一起做!”
“嗯?不再想想?”
“不用。想好了。”陆泓语气坚定地说。
秦嫣舒心地笑了。
她点起了屋里的油灯,四处打量了片刻,很快盯上了墙边顶天立地的黄梨木大书柜,吩咐陆泓跟她一起在书里四处翻找。
“还记得银票吗?”她随手比划着,“这么长,这么大,颜色泛黄,上面写满了字,盖印章的那种。我要你帮我找银票。”
“记得。“陆泓记性很好的,”你们家用来当手纸擦屁股的那种纸,擦起来特别舒服。”
秦嫣:“……”当初随口忽悠的话,这小孩儿怎么还记着呢。
但现在的状况不是澄清误会的好时机,她咬着牙把话题继续下去。“……对!就是那种!我猜爹爹会夹书里,你帮我一本本的翻出来。”
两个娃娃在灯下一通乱翻。
秦嫣果然了解她爹,一会儿工夫便翻出来几十张。
越是珍贵的古籍里,夹的银票面额越大。
面额从五十两到五百两不等,加起来能有七八千两,抵得上秦相十年的俸禄。
——这七八千两银票,还是秦相先前那处安置的外宅被秦夫人连锅端了后,匆忙转移过来的数目。
说她老爹身居高位的这些年没有贪污国库,她自己都不信。
秦嫣把找出来的几十张银票抓在手里,来回数了两遍。
她忍不住又想起秦府将来抄家灭族的结局。——归根到底,都是从这些玩意儿开始的。
钱财虽好,取之有道。
她手上这摞纸,哪里是家财万贯呢,分明是一张张的夺命符啊。
秦嫣忧郁地叹了口气,随手抽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陆泓。
“你在家每个月的份例多少?陆夫人会不会克扣你的月银?拿点回去用吧。”她随口道。
陆泓数了数,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神色。
“只有两张吗?我……能不能多拿几张?”
秦嫣有点儿心疼。
陆家的后院怎么乱成这样,也不知平日里怎么克扣钱物,才五岁的小孩儿都被硬生生逼到钱眼里去了。
她很大方地抽出一小叠银票,也没看数额,直接塞给他怀里。“够不够?”
陆泓数了数,足足十张银票,弯着眼笑了。
“够了。”
他欣喜地摸着柔软的银票,“够我和娘两个人擦很久的屁股了。”
“……”
秦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很有必要事先提醒一句。
“如果回家擦完屁股被你娘揍了,你可别把我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