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嘉:“……”
知星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你到底是谁啊?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吗?”
木嘉斜着眼看他:“……是一根绳的蚂蚱。蠢货。”
知星一愣,辩解道:“那个不重要……一条船还是一根线的,总之我们是一伙的,这个总没有错的。”
但木嘉已经不理他了,只自顾自的往回走。
知星也慌忙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自从知道木嘉跟他是老乡之后,知星就很自动的过滤掉了“统治者”滤镜,胆子也越发的肥了。
这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确实命好一些。
同样是穿越异世界,他就穷困潦倒的在街上讨饭最后差点跳海自杀,而人家就“魂穿”一国之君走上人生巅峰。
这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
不过倒是也没关系,因为知星已经习惯了。
自己跟别人比起来的话,总是习惯性比较倒霉的。
他已经接受这样的现实了。
他追上去,走在木嘉身旁,聒聒噪噪的:“……我们俩以前就认识是不是?你如果不是二狗,那是谁呢?”
“我是真的猜不出来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又不会说出去。”
木嘉目不斜视的走,一边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是!”
知星:“……”
还有没有一点点的同乡情谊了!
知星不仅被关起来,他的小沙漏也被抢走了。
他本来要誓死捍卫的,但弱鸡一样的小身板,人家要抢,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他挣扎的辛苦,木嘉大发慈悲的道:“……只是代你保管,又不是不还给你。”
知星欲哭无泪:“可是那是我的……”
木嘉铿锵有力:“我们是一条船的蚂蚱。没有你的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知星:“……”
你自己都说过是一根绳的,怎么也一条船了呢。
“听话,我这里还有一点事情要做,最多两个月,我就带你回去。”
知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将那小沙漏拿回来了,只得讨价还价:“那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好歹是同乡……”
“而且这里能商量事情的不就是我们两个人,你瞒着我有什么意思呢。”
“小沙漏给你保管可以,但你总得让我知道点什么,我现在就像个瞎子和聋子一样。”
木嘉:“你真的一点都猜不出来”
知星摇摇头:“猜不出来啊,我好像没有认识你这样性格的人。”
木嘉又黑了脸,拂袖而去:“那你就慢慢猜吧!”
……
知星的圈子很小,跟大部分的“老实人”一样,念书的时候,基本就只跟室友扎堆,毕业之后呢就沉迷于考编,开始的时候跟人合租,考上之后就住宿舍。
他是个脾气好的,也从没得罪过谁,学生们喜欢他,同事也都蛮好相处,偶尔也会一起出去聚餐唱歌,日子过的怪顺心。
就只有偶尔回家探望父母的时候,隔壁的吴二狗要冷嘲热讽的互相挤兑几句。
知星跟二狗的仇是早就结下的。
准确的说,是吴二狗单方面仇视知星。
其实想来也可以理解,如果你是吴二狗那种从小皮到大的,隔壁却又恰巧住了个“别人家的孩子”为榜样,你肯定也对他喜欢不起来。
且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的没天理,自己却总被做反面比照的对象。
偶尔去帮家里跑个腿买瓶酱油,都要听人小声议论说:“……啊呀,既然是住在对门的邻居,怎么可以差这么大呢?”
“知星那孩子每年都有奖学金可以拿吧?吴敬卿呢?又考倒数?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
吴二狗同学咬牙切齿。
是的,二狗同学有个相当文雅且富有知识分子气息的名字,叫做“吴敬卿”。
但也可能是这个名字过于绕口,也可能是这名字跟他实际不匹配,反正认识的同学,都叫他“二狗”。
是了,大家理想中的“吴敬卿”,该是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知书达理,学识渊博,高挑白净,前途似锦。
可是真实的吴敬卿不仅学习不好,个子也不高,皮肤黑,还有点敦实,皮小子一个。
还是二狗比较写实。
二狗有点生气。
别人这么叫可以,但隔壁那个学习好的书呆子竟然也这么叫他,他就很不能忍。
这是嘲讽。
他就总看不惯知星,还在上学放学路上堵着他几回,仗着自己敦实将知星小鸡崽一样的教训。
知星打不过他,只好去请外援,后来二狗就被他妈揪着耳朵去上门道歉。
不过这些都是年少时候的梁子,后来就不至于动手了,而且见面也没那么容易。
知星考在隔壁城市做老师,二狗留在家里继承了家里的店铺。
但还是不对盘。
主要是二狗看不顺眼知星,觉得他在大城市做了老师就飘忽了,就看不起老同学了。
知星更加莫名其妙,老师这职业虽然看上去很体面,可是论收入呢,是绝对不及做生意的。
他连个糖醋排骨都不舍得吃,更不用说找伴侣了,攒点钱不容易,以后还要买房子,日子过的苦哈哈。
反倒是二狗,听说家里已经给介绍了相亲对象,房子和车子都是不缺的,现在的话,估计小娃都会跑了。
他哪有资格看不起别人。
……
自从那天之后,知星就被软.禁了。
吃喝当然是有的,可是却不允许出门了。
他很窝囊,不让出去就不出去,反正有吃有喝的话,他也没有那么多追求。
木嘉虽然不让他出去,可是也没有苛待,各种话本和小玩具,能打发时间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成堆的送了进来。
知星就过上了米虫的生活,每天吃饱了等着饿,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竟然还长了两斤肉。
天气越来越暖和,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单薄起来了。
知星现在完全的懒散了,早上吃了饭,就拎着鱼竿,在树荫下拿个小板凳坐下,钓鱼,一钓就是一上午。
他的院子是原本统治者夫人,也就是皇后的级别,非常大,里面有独自成景的小凉亭和池塘花园假山,移步换景,怎么看怎么好看。
就算不出门,只在园子里,他也能玩上好一阵时间。
钓鱼这回事,当然是随缘的。
先不说技术怎么样,池子里养着的都是观赏鱼,没二两肉不说,还贼聪明,往往是饵料没少吃,就是不咬钩。
知星也不生气,仍然拿着鱼竿和小桶,一坐就是一早上,偶尔如果有收获的话,他就兴冲冲的拎着那小鱼送去自己的小厨房,问能不能做了吃。
厨娘满脸为难,说这种鱼大概是不好吃也不好做的。
本来么,观赏鱼,也不是为了吃的。
知星哦了一声,就将鱼又扔回水里,回头拿着个竿儿继续钓。
他实在是太闲了。
能来个说话的人也好啊。
木嘉都好久没有来了。
知星觉得自己并不是想念木嘉,但是仔细算算的话,确实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他不被允许出去,也就是说,如果木嘉不来的话,他就见不到对方。
这样想的时候,觉得有点不爽。
他怎么像被寄养在宠物店的那些猫猫狗狗似的,虽然是花钱不少也养的好好的,可是没有自由也没有选择权。
但是下一秒,他就开始自我唾弃了。
以前他可是做梦都想过上这个样子的生活啊。
矫情什么呢。
他本来也不是个多有追求的人。
于是知星又快乐起来了,他将一个躺椅拖到庭院里,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睡着了。
……
后来有天,下了很大的雨,知星在吃饭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他可以出去了。
他愣了愣:“我?可以出去了?”
“这话是木……是殿下说的吗?”
传话的人恭恭敬敬的:“当然,您现在想去哪里都可以。”
知星被关的太久,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先去哪儿了。
于是他又不大确定的问:“那我——能去看看木嘉吗?”
那人微笑着:“当然,您随意。”
知星就不吃饭了。
他去找了一把伞,又换了双不怕水的拖鞋,就出门了。
他得好好问问,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他关上一个多月。
……
雨下的很大,即使天气已经很暖和,淋在身上也不大舒服。
他一路蹚着水走,天边还传来有些沉闷的雷声。
本来下雨天外面人就不多,但就感觉有点不一样,大家的步履匆匆,似乎整个宫殿都被压抑的气氛所笼罩着似的。
莫名的让人心慌。
慌着慌着,知星就跑起来了,他迫切的想见到木嘉,仿佛见到这个人就能心安似的。
终于走到木嘉的寝宫门口,门外却守着两个持枪的侍卫。
是alpha。
知星也顾不得疑惑,拎着裤腿就往里面冲,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也没拦着。
一路跑进去,又在走廊上遇到几个人,也统一的都是alpha。
身形高壮,胳膊比他大腿都粗,面目稳重,气势骇人,身上还隐隐传来血腥的气息,都是些武将。
知星心里的不解越发的浓重了,他嫌打着伞碍事,干脆丢掉,只一门心思的往木嘉的卧室冲。
没有人拦着他。
知星进门的瞬间就感觉不好,因为空气里竟然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
天气阴沉,屋里又没开灯,视线难免不好,暗沉沉的。
知星颤着嗓子喊了一声:“……殿、殿下?”
没人回应。
知星又往里走了两步:“……木嘉,你在吗?回答我一声?”
低低的,带着点不耐的声音从里间的卧室传来:“……喊什么喊,招魂呢。”
知星舒了口气,屁颠屁颠的过去了:“……你也不出声,就光吓唬我,你生病了吗?”
木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有点白:“……嗯。”
“……那你好点了吗?”
木嘉仍旧闭着眼,冷哼一声:“……你觉得呢?”
知星呐呐的。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点了。
他找了张凳子,在木嘉的床边坐下来,伸手拿了床头的一个水果,开始剥皮。
“你这人,生病怎么都不说一声呢,好歹我们也是同乡,我应该来照顾你的……”
“你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样白……”
木嘉:“……聒噪。”
知星不敢说话了。
但他也并没有立刻走掉,就护家的小狗一样呆在边上,摇着尾巴转圈,不时的给掖掖被角,还偷偷用手去试探他的额头有没有发烧。
木嘉的胸口虽然还在抽痛,头也昏昏沉沉的,但心里也难免有点安慰。
这家伙,还是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
也不枉他费了心思的护着。
……
知星真的以为木嘉是生病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有医生进来给他换药。
他这才发现,被子底下藏着的竟然是血染的绷带和遭受重创的身体。
应该是枪伤,一枪在右腿的大腿,一枪在胸口右边偏下一点的位置。
绷带解开之后,血肉模糊的创口,直接把他吓傻了。
也是,从以前到现在,去体检抽个血都晕针的知星,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呆呆的站在一边,浑身僵硬。
等医生换完药走了,木嘉瞥了他一眼,冷哼:“……害怕就滚出去。”
知星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忙不迭的跑走了,还不忘给他把门带上。
木嘉气的脑壳疼。
心想要不是站不起来,一定要狠狠的踹他几脚。
……
但知星只跑走了约莫有十分钟,就又回来了,还捧着个暖水袋。
他在木嘉身边绕来绕去,小声的嘀咕:“你这里有没有干净的毛巾?”
木嘉冷眼看他。
知星没找到毛巾,但找到一条枕巾,他也不挑,用枕巾将滚烫的暖水袋裹住了,又去掀木嘉脚边的被子。
木嘉:“!!!”
知星摸摸他的脚,道:“果然,失血是比较容易手脚凉。你先暖脚,我一会儿再给你找个暖手的。”
他将暖水袋放在了木嘉的脚边,又叮嘱:“如果觉得烫,要说。”
木嘉:“……”
真是,难道他是小孩子吗!
……
后来,知星也了解到,原来这一个月里,木嘉正在做很危险的事情。
就比如说分权和改革,将alpha扶到很重要的地位上。
这总会动到一些人的奶酪,所以有几次,木嘉差点就死了。
知星听的毛骨悚然,又觉得十分歉意:“……啊,我能帮什么忙呢?”
木嘉哼了一声。
心想你活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形势的严峻性。
又过了些日子的时候,连木嘉都要自身难保了。
改革总要又流血和牺牲,被触及利益的群体一定是疯狂反扑。
而历史通常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他大概也没那么幸运总是能笑到最后。
……
知星被捆在了一根柱子上,他双脚离地,挣扎嘶吼:“——我不!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沙漏就一个,我走了你怎么办!”
木嘉背着脸,并不理他。
其实是可以两人不管不顾的走掉,但错综的形势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他拿出了那个小小的沙漏,远远地,扔向了知星的脚边。
啪的一声,沙漏碎裂开来,玻璃飞溅到空中,却没有再落下来,而是逐渐形成了一个扭曲的花纹。
天空似乎是割裂了一个口子,几乎是瞬间,知星就整个人被吞没了。
……
今天是周五,讲完最后一堂课,学生们欢呼着蜂拥而散,知星也将课本收起来,看看手表,决定今晚回家。
回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了,他从最开始的惶然、崩溃,到逐渐回归平淡生活。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而过去的一切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人从梦中醒来,不管怎样的情绪,都是会收敛和逐渐遗忘的。
但这场梦给他的后遗症却太大了些。
他提不起精神,也没什么胃口。
就算是以往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都不能让他有所动容了。
短短的半年里,整个人都瘦的有些轻飘飘的了。
回家之前,为了让父母放心,他特意去了趟理发店,修了头发,又买了身新衣服,总算看起来精神一些。
深秋的时节有些寒冷,他买到了最后一趟车的车票,坐在空无一人的站牌座位上候车。
车来的很慢,他有些冷,就把脖子缩在围巾里,又戴上了耳机。
身边又走来一个人,坐下来,紧紧挨着。
知星挪了挪屁股,离着他远一些。
那人却又得寸进尺的挨过来,还毫不客气的扯了一只耳机,塞在自己耳朵里。
知星:“……”
他扭头去看,结果对上一张明媚而张扬的面孔。
是个alpha,还是个长得很不错的alpha,剑眉星目,嘴角微扬,很嚣张的好看那种。
有点面熟。
但再面熟也不能抢人耳机。
知星便伸手将耳机拽回来,强调:“……这是我的耳机。”
Alpha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然后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蠢货。”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的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