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咖啡厅里，叶清半低着头，面前摆着一杯红茶和一小碟的甜点。
布雷坐在对面，慢慢的搅动冒着热气的咖啡。
“……真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若有所思道：“不过你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好像又瘦了些，那张小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比较显眼了，嘴唇也没什么颜色，有些泛白，就看上去很疲倦，身上还有一股医院的消毒水味。
上次见面也是跟医院扯上关系——叶清半夜发着烧晕倒在雪地里，自己把他送去了医院。
这个omega还真是有本事，永远都把自己弄得病恹恹的。
叶清有些局促的笑了一下，不自然的缩缩脖子，试图将自己后颈上的绷带藏起来。
“……就还好，上次不小心伤到脚，现在还在放假……也没有去工作，难免就看起来没精神了些。”
omega试图辩解：“……其实我过的还不错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布雷的眼睛深深的看过来：“——他对你不好吗？”
即使已经不在一起了，布雷依然得承认，叶清是个很能引人怜惜的omega。
他很弱，差不多就是社会最底层的那种弱势，偏还没什么心眼，只一心为别人着想，能顺利长这么大，未必不能说不是运气。
就懵懵懂懂的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很容易就惹起人怜悯的心思，把这个omega接回自己身边，好好的呵护起来，再不让他受一点苦。
叶清茫然：“啊？”
顿了顿，又慌忙的解释：“……你可能是……误会了，上次店长先生就随口一说，我们……并不是恋人的关系。”
对方虽然也有真切的告白，但叶清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快的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去。
而且他还有点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卡缪。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妄自菲薄，就像跟布雷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没产生过这种感觉。
可能是店长先生格外优秀的关系吧。
布雷应了一声，心中突然升起一点希望：“那我们……”
他没把话说完，但两个人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叶清轻轻的摇摇头：“抱歉，我……可能短时间不会考虑这个了。”
谈恋爱的难度出乎他的意料，这个Omega真的是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
布雷苦笑，但还是尽力保持着风度和体面，握在杯子上的手指紧了紧：“……你是个很好的omega，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我妈妈曾经……很冒犯过你，我给你道歉，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叶清摇头：“别这样说，只是我们……不太合适。”
现在也明白了，想要一个家庭，并不是只找到一个合适的能相处的来的人，然后在一起过日子就可以。
自己是孑然一人，但对方却大概率的是会有家庭的。
让一个家庭接纳自己，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他也还没做好准备，去融入对方的家庭。
布雷的妈妈不喜欢他，他也可以为了布雷委屈求全，但在心底里，肯定也没有感到多愉快。
——我没有花过你家一分钱，也没有吃过你家的一碗饭，凭什么要这样的糟践我呢？
叶清虽然性子软，但也是有那么一点自尊的。
他并没有说假话，而是真的没有打算要考虑跟谁在一起——至少在最近是不可能的。
好吧，叶清承认，店长先生的追求的确令人心动，但他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也的确是让他心里有了小疙瘩。
他是个简简单单的性子，不想过阴谋诡计的日子。
……
相比起alpha，omega的结婚年龄是要稍微早一点儿，但新二区对待omega的政策也十分宽松，只要你开心，终生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除了omega保护会所里的omega，他们到了年纪，是会强制分配的。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那些往往是些没有家人、也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omega，而在会所里，他们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过的很好。
这种政策算是变相的为这些oemga们找到一个归宿，也顺带解决了军队的一些大龄单身A没有对象的问题。
虽然强制分配听上去很不近人情，但权利和义务是相辅相成的，你不能只选择你喜欢的。
……
叶清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他其实伤的不重，卡缪虽然咬了他一口，但并没有什么坏的影响，甚至一点儿alpha的信息素还可以帮助他调养平衡，都没有住院的必要。
店长先生据说也已经脱离了危险，并十分快速的健壮起来，毕尔院长说他早就已经满地乱跑了。
但是叶清一直没有见到他。
叶清从医院拿了药回家，每天早起早睡，按时遛狗，自己做饭，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脸颊红润了些，走路也稳当了，不像前一阵儿一样，风一吹似乎就要歪了的瘦弱身板。
至于信息素的调节问题，他也没有去找卡缪，就去了医院，按照医生的吩咐，注射信息素数据库提供的合适的样本。
因为医生说最好跟初始的信息素保持一致，所以还是选了冬季冰雪松林味儿的。
叶清有点些微的遗憾——他真的想试试香草味儿的。
但冰雪松林也不错。
回家的路上，再一次路过了那家蛋糕店。
之前叶清只因为看了一眼，就被拽进去，忽悠的办了一张大额的充值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再去买过呢。
Omega想了想，走了进去。
他拿着小盘子，在自选区选了两个软面包，又让店员包了一块样式精美的水果小蛋糕。
不为什么，就是很想吃甜食了。
但是接下去的一个月里，叶清也一直没有再见过卡缪。
他的脚伤养好了，又回到店里去上班——但卡缪连店里都不来了。
叶清这才恍然的发现，原来如果卡缪不来找他的话，他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卡缪的。
虽然是名义上的院长，但其实卡缪也鲜少待在研究院，整日神出鬼没，好像哪里都能见到他，但真的要找呢，却发现他哪里都没在。
要不然菲菲也不可能那么抓狂。
但是叶清也没有很多心思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了，因为自觉落下了很多工作，于是很忙了一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夜里还要加班。
没人要求他这样做，这是叶清的执拗。
他脑袋没有很聪明，只好靠着努力来补上，才能不辜负这么好的老板对他的信任。
下午六点半，最后一名beta小哥店员换下衣服，望望外面，扭头道：“……叶清店长，外面下大雪了，你今晚还要加班那么晚吗？”
叶清抬头：“啊，好像是呢……”
不知怎的，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漫长，冬末过去了，竟然接连着下了两场大雪。
有点反常。
不过今年的降水好像是格外多的样子，夏天的时候还下了很大的暴雨，连交通都受到了影响。
他收拾一下账本，温和道：“……没关系，我再待一会儿，你先走吧，我锁门就好。”
小店员走了。
叶清是开车来的，所以并不担心会错过班车什么的。
他曾经贷款买的一辆很居家实用型的小车，现在就很能派上用场，别管是不是很值钱，但坐在车里至少比走在雪地里要舒适。
叶清又捡着上个月的一些账目仔细的看了，然后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些注意事项，没感觉到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八点钟。
外面已经很黑了，雪已经很厚实，但风不太大，就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叶清舒了口气，将本子收起来，又擦了擦柜台，打算回家了。
但店门却突然被打开了，一阵呼啸的风吹进来，有人跌跌撞撞的一头栽倒在地面。
叶清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袭击事件，但反应过来之后才闻到很浓重的酒味，就知道这大概只是一个醉汉。
这样寒冷的雪夜里，周遭的店铺又关门早，醉汉便循着唯一一点灯光冲进来了。
醉汉是个beta，这让叶清稍微放心了一点。
Beta是会讲道理的。
醉汉咕哝了两句，睡眼迷蒙的：“酒……再给我酒，我还要喝……”
说罢，一头栽倒在地上，竟然打起了呼噜。
叶清简直是哭笑不得。
又不能放任人躺在这里，只好给社会治安处的人打电话，希望他们能帮忙把这个醉鬼搬走。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等忙完，竟然都十点多了。
叶清是习惯早睡的，一般十点半之前就上床休息了，但今天这么晚了，雪又厚，估计到家就得快十一点。
他锁好了店门，将钥匙收起来，然后去开自己的小车。
虽然交通不至于受到很大的影响，但叶清自知车技一般，就不敢开的很快，慢慢悠悠的，安全第一。
到家的时候果然就十一点多了，匆匆忙忙的坐了电梯上楼，低着头在口袋里翻找钥匙，抬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家门口似乎是坐着个人。
叶清惊出一身的冷汗，差点就喊出声音。
但仔细辨认一下，又似乎是个熟人。
“店、店长先生？”
卡缪坐在叶清家门口，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活像一只被扔掉的弃犬。
他听到动静，抬起脸来，俊美的面孔上带了点类似委屈的表情，在看到叶清的时候也只有嘴巴微微动了动。
叶清蹲下去，碰了碰他的脸，冰冰凉的，同样是湿漉漉的。
“……店长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冷吗？”
“先跟我进去吧……真是的，这样会生病的啊。”
一个多月没见，叶清的心里是有一种类似“想念”这样的心情的，行动间就带了点急躁，又埋怨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卡缪也不说话，乖乖的跟在后面进了门，任说任骂也不还嘴。
叶清找了个大浴巾给他，又推他进浴室：“……快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换衣服！”
衣服还是之前给他的大号的短袖和短裤，屋子里开着暖气很足，倒是一点也不冷。
卡缪乖乖的包着大浴巾进去了。
叶清又去厨房里煮面。
他一边看着锅里滚动的热水，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口是心非。
……真是天生的贱骨头，纵然心里有一万个埋怨他的理由，但骤然见面，竟然还是先关心他的身体。
明明是要记仇的——至少，要冷战上一段时间，让店长先生知道，自己也绝不是好惹的！
……唉。
叶清将煮好的一大碗面多浇了些汤汁上去，放在了餐桌上。
卡缪已经冲澡出来了，头发半干，穿着叶清找给他的短袖短裤，披着大浴巾。
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的看过来，仿佛等待投食的小狗。
叶清心软了。
他将面放下去，看他唏哩呼噜的吃，忍不住开口：“店长先生，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卡缪眨眨眼，没说话。
叶清叹气，没再追问，只是起身去将次卧里的被子换成新晒好的一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收留这个家伙都快成了一种习惯了。
这算不算是不长脑子？
因为每次收留他，都会闹出来一些多余的事情。
他听到客厅里的声响，大概是店长先生吃完了饭，将碗筷收拾到洗碗池里去。
然后脚步慢慢靠近，停在了身后。
一个温热的胸膛拥上来，叶清低头，发现对方的手臂搂在了自己的腰上，毛茸茸的半湿的头发也拱在自己颈窝里。
Alpha闷闷的声音传来： “……凉意说，我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见面，因为信息素不稳，我可能会伤到你。”
“我不想再伤害你了——真的，我也不想一直这么混蛋啊。”
“可是我忍不住……这一个月，我都快要疯掉了一样，睁着眼睛脑子里全是你，闭上眼睛做梦还是你。”
“所以我来找你了。哪怕知道我可能会伤到你，我还是来了。”
“叶清，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叶清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试图去掰开自己腰上的手指，但纹丝不动。
卡缪一口咬住他的耳朵，语音含糊不详：“……那也没办法，你是我的。”
“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