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郑行俭眼中一闪而过的惦念,被慕容策看在了眼里。

想到这两日查到的讯息,他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两个人身份是两姨兄妹,小狐狸打小儿便在郑府跟随郑太君学习女红,两个人幼时定然是一处用膳一处笑闹,甚至困了一处睡个觉也实属正常。

郑公所取的乳名意欲那般明显,郑王两家彼此心照不宣也不奇怪。想是母后当年临时指定她为皇后的人选,这才搅乱了本该修成正果的姻缘也未可知。

如今郑行俭行冠礼已两载有余,却至今尚未定亲。

若说以戍边为借口颇为牵强。在大燕,男子大多十六岁开始议亲,身份突出者,更是很早便被人盯上,以他的家世、品貌,断不会蹉跎至今日。

慕容策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

再看小狐狸瞧着人家时那喜笑颜开的模样,他疾步向郑行俭走去,脚步不停地命道:“去书房。”

“敬诺。”郑行俭又向皇后和张氏躬身作揖,这才快步跟上了皇帝。

王徽妍终于明白表哥为何行为古怪了,想必家中定然不知他此次回京,就是不知他办的事是否凶险。

“夫人,还请入内叙话。”张氏亲自见她看着陛下的背影恋恋不舍,心中越发欢喜。

感念佛祖慈悲,终于安排从小没有感受到关爱的陛下,遇到了知冷知热的元妻。

王徽妍应了一声,见她谦让,只得前行一步回道堂内就坐。

想到慕容策提到皇子院的事,她率先开口道:“嬷嬷,陛下每每提起在皇子院的生活,总是神情郁郁。臣妾不敢深问,但是想到后宫嫔妃总有诞下皇嗣之时,若皇子院存在问题而不去解决,恐怕还是会重蹈覆辙。”

张氏听她这般说,忆起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一抹无奈爬上了眼角。

“内监在宫里头呆久了,总是会生出层出不穷来钱的法子。先皇后在时,曾下旨后宫嫔妃探望皇嗣,每月不得超过三次。当了娘,哪有不想念自己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孩儿,偷偷私下里使了银钱,在内监的掩护下多探望几次也是有的。”

她顿了顿,艰涩说道:“当年太后娘娘许是用度拮据,并未私下里给内监好处。那些个见人下菜碟的人,想着上头有太子殿下,众皇子里陛下生母位分也不高,自然会想办法不露痕迹地欺负人。奴婢人微言轻,也帮不上忙,只得尽自己所能照顾陛下。”

少女听着就来气,却也明白,虽然嫔妃是主内监是奴,但懿旨已下,除非皇子能接回自己宫中抚养,否则告到先皇那里只会在先皇后心中埋下一根刺,日后相处起来更加艰难。

再者,先皇有满意的嫡子在侧,自然也不会为了庶子与发妻交恶。

她颔首,“多谢嬷嬷告知,若是嫔妃自行抚养皇嗣,会有何弊端?”

除了防止外戚干政,她还真想不出来其他的缘由。

张氏见她肯为庶子们着想,这份胸襟令她打心眼儿里佩服,回话时越发恭敬:“先皇设立皇子院,也是为了皇嗣们能集中一起进学,每月需向皇后问安三次,向生母问安一次,也是为了亲近嫡母。”

她意有所指地说:“陛下幼时曾向奴婢抱怨庶子难当,还说以后希望皇后娘娘多生几名嫡子,庶子不要也罢。”

王徽妍努力扯出一抹笑意,“陛下偶尔孩子气的话,嬷嬷不要放在心上,臣妾自会规劝他。”

那日他醉酒后的确说过同样的话。可是临幸嫔妃就会有妊,总不能一碗打胎药下去残害皇嗣。那她百年之后拿什么见他慕容家的列祖列宗。

更何况神医说她两年内不得怀妊,以前从未觉得绵延皇嗣这件事,与自己有何关系,想着嫔妃诞下庶长子,她费心看顾便是了。

如今既然答应协助他管理好后宫,这件事就必须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

张氏见听得她如此说,想着少年夫妻,脸皮薄是有的,便将话题引到了郑行俭身上,“娘娘,六郎君与您是姻亲,他如今可有定亲?奴婢每次问,他都笑而不语。”

她触摸着自己尚未治愈的眼睛,感慨地说道:“奴婢的孩儿生下来便夭折了,因奶水好这才选入了宫中,又承蒙陛下隆恩,被安置在这里颐养天年。六郎每次回京都给奴婢带边境盛产的草药,这份儿心善很是难得。奴婢希望他能如愿娶得如花美眷。”

王徽妍听得她夸奖羲和,面上亦有荣光,温声笑道:“表哥尚未定亲,姨母的确已经急白了头。嬷嬷此话到提醒了本宫,得空本宫挑选几名适龄女子,询问他和姨母的意见。”

*

书房内,慕容策部署着最后的安排,“这几日秦王那边要加紧盯梢,若他派人与怀王的人联络,朕会暗示近臣上疏,以军饷费用多出不明为由带头提议撤藩,你也需要即刻回去,通知几名旧部谨防兵变。”

郑行俭起身恭肃应诺:“臣认为,若怀王应允秦王事成之后南北兵权划分而治,此事就危险了。但看目前的情况,秦王还是想要陛下的一个承诺。”

慕容策微微诧异他如何看出秦王这层隐藏的念头,忍不住问道:“爱卿想必发现了什么?”

“臣这几日还命人跟踪了福康郡主,见她亲自外出购入一架纺车送至□□不说,这两日□□门庭若市,前往应征的绣娘送进去好几批。不管是她刻意做给众人看,还是真的想要效仿皇后娘娘,都透着很明显的意图,入宫为妃。”郑行俭眸中一暗,“看样子,秦王并未阻碍。”

“爱卿可有说亲?”男人的问题令他不解地抬起了头,顿了顿说道:“陛下大业尚未完成,臣的私事不足挂齿。”

慕容策起身,捻着手串走至他面前,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成亲乃是人生大事,怎可怠慢。朕期初也和你有同样的想法,自从皇后入住中宫以后,朕才感受到有妻在旁,是多么舒心。此事交给皇后来办,你要相信她阅人的眼光。”

“不不。”郑行俭仓惶拱手:“臣不劳皇后娘娘费心,家母也有帮臣留意人选……着实不必费心。”

男人目光渐冷,“都说郑家教养出来的人可堪大用,朕在皇后和爱卿身上得到了验证,故而深信不疑。难道说爱卿眼界高了,便再也看不上别人?”

郑行俭脸色微变,刚要提袍下跪,就听得男人笑道:“人生大事,慎重选择是对的,朕也不催促你,待撤藩一事顺利进行以后,爱卿若有意中人,一定告诉朕,届时亲自为你赐婚便是。”

“多谢陛下隆恩。”

慕容策摆摆手,走之前说道:“朕准备过几日寻个由头追封郑公与太君,也算是替皇后全了孝道。”在郑行俭道谢的声音中离开了书房,向正堂走去。

他拜别张氏;“阿姆好生休养,朕改日再来探望。”见皇后与她依依惜别,心中甚是满意。

“陛下与娘娘要保重身子,切勿过于劳累。”张氏咽下心中最渴望见到皇嗣的念头,将二人送至垂花门前,看着帝后二人的背影,越发觉得此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慕容策见过了午时,怕她腹中饥饿,赶忙问道:“皇后今日想吃什么?”

王徽妍与他单独相处,还是有些别扭,想了想笑道:“既然陛下忙完了,不如回宫用膳,臣妾有些累了。”

男人听得她这般说,忍不住打量起她的面色,竟然比起以前还要红润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想去摸摸她的手,想到今早有些孟浪,喉结动了动,只得作罢,没话找话般地询道:“皇后,不若从萧氏里寻一名适龄女子,说给郑六郎?”

不管怎样萧萦心还是作了安抚他们兄弟之间的筹码,他有些愧对兰陵萧氏,想着日后重用郑行俭在所难免,不如为他从萧氏中选择一名嫡女赐婚,也好两全。

王徽妍听闻是关于表哥的事,很认真地想了想,如今萧氏剩下的嫡女是出了名的娇娇女,她可不想让表哥婚后为难,郑家也是世家阀族,不缺奶奶供养。

她如实说道:“不妥,萧氏嫡女如今只剩下萧九娘,此自小出了名的娇气霸道。表哥脾气好又心善,断不能配她。舅母身体也不好,还是找寻一名贤惠的女子为好。”

慕容策见她如此在意为郑六郎选妇,蹙眉看着她,言语中不由得犀利起来:“皇后恐怕觉得上京城内,谁人都配不上他罢。朕看萧氏就很好,贵妃姿容出众,想必萧九娘必然也是花容月貌之姿。”

他嗤笑道:“娇气又如何?娇气证明天真烂漫,活泼灵动。整日里以古板面貌示人,言行举止犹如假人,才令人更加厌烦。”

王徽妍瞪大了眼睛,嘁了一声,“陛下既然这般喜爱,不如纳入后宫。表哥无福消受这般优秀的美人儿,更不敢与陛下争抢。”

她拿起身旁的团扇摇了摇,试图驱散心中的燥热,冷笑道:“陛下的审美还真是变化多端呐,昨日是丰腴看上去好生养的李五娘,今日又变成了娇滴滴,含在口中怕化了的萧九娘。陛下不如画个一百卷美人图,臣妾好对照着给您找寻着。”

男人怒极反笑:“皇后的提议,朕也不是不能应允。有个条件。”

少女睨了他一眼,静等下文。

慕容策捻着手串指向她:“将你的乳名给朕换成狸奴,再跟朕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