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王徽妍在他猝不及防地撩拨之下,红着脸嘁了一声,抬头反驳道:“妾觉得这笔买卖并不划算,这般走下去要后半夜才能回家。”她见行人纷纷看了过来,索性搂紧他,将头枕在手臂上,阖上双眸眼不见为净。

慕容策听着她软糯的声音,感受着来自脖颈间温热的呼吸,走在着充满着烟火气息的街市,感慨身旁终于有了一个能陪他看尽江山如画的人。

暗卫就在附近,可他却不想停下来。

少女伏在男人的肩上,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着。

耳边传来市井里的家长里短和女郎打情骂俏的声音,令她睁开眼想要一探究竟,谁知近在咫尺的喉结出现视线内,她又赶忙调转视线睃向街市上一排排红色的纱灯,不由得想起前人的一句诗词:灯火阑珊之下,执子之手共归家。正在怔忡间,听到他声音,“可觉得凉?”她脸一红,赶忙说道:“并无……”转念一想,他若真的走回去,明日的朝参恐怕就要被吴六一搀扶着参加了,又补了一句:“好像又有些冷了。”

慕容策示意跟随的暗卫备车。

片刻后,他接过吴六一手中的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这才与她登车向大内行驶而去。

车厢里有些逼仄,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随着马车晃动,身体偶尔会碰撞在一起。男人借着车内的烛光,余光见她正襟危坐,想到长姊的话,很是想知晓她的手凉不凉。

慕容策将手搭在膝上,松开又攒住。刚要鼓起勇气抬起,就听得她先打破了沉默:“陛下,明日养蚕礼,会留诸位夫人娘子用顿素膳,您是全程参与还是午时前来用膳?”

窗帷吹进来的风,将车内的烛火吹拂的忽明忽暗,慕容策看着烛光下的她,试探地问道:“皇后希望朕何时去?”觉得这句话好似有些露骨,又不自然地看向窗帷,“皇后如此卖力地办差也是为了朕,你来安排即可。”

王徽妍哦了一声,想到他辰时要去紫宸殿朝参,若遇廷议之事繁多,拖延时辰也是有的,便说道:“待陛下结束朝参,再前去听雨阁可好?”

男人说好。目光依旧还是不甘心地在她的玉手上徘徊。

王徽妍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下意识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却见身边的人抬手僵直在那里,听得他在自己头顶拍打了一下,“你发顶上有个虫子。”

少女哦了一声,想到他不寻常的小动作,有些好笑。刚要从袖中拿出绢帕试图遮掩笑意,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听得他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车内还有薄毯。”随后见他又像是摸了烫手山芋般,将手松开了,继而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

“多谢陛下,臣妾不冷。”饶是她再愚钝,也能瞧出狗男人的担忧,心中渐渐升起些许暖意。

若与他这般相敬如宾下去,偶尔博得他的关爱,这宫中的日子好像也并不是那般难熬。

放天灯时,她听到旁边的女郎说要写下脑海中最先想到的愿望。当她拿起笔,脑海中竟然想的是四海升平,人人得偿所愿。

也许是这段时日亲眼瞧见了萧萦心和长姊的事,感慨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得已。想到京城之外正在遭受洪水肆虐的灾民,身为一国之母,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偏安一隅。

至此,她依稀明白了一些之前从未想清楚的事,但又并不是那般明朗。看着天灯升空的那一刻,仿佛见到了外祖父在看着她笑。

心中突然安定下来,在其位谋其政。

她再次转头看向身体笔直,却阖目装睡的男人,微微一笑。

通过这段时日的接触,竟然发现他几处优点,自己这么聪慧,那就勉为其难地协助他坐稳江山好了。

*

马车绕过丹凤门,经由左银台门入了大内,径直向清宁宫疾驰而去。

素宁等人早已候在殿前等候,见马车缓缓停下,男人下车后转身将带着风帽的娘娘拦腰抱起,快步向正殿走来。

她赶忙打起了帘子,口中道着万安将人让进殿内,欢喜地与素芸对了一个眼神。

“你的丝履在哪里?”慕容策将她放在罗汉床上,随即询道。

王徽妍摆摆手,指着素芸说道:“臣妾让她们去拿便是。”

她见这两个小蹄子像个木头人那般站在南窗下,谁都不动,有些焦急。刚要再说,就见男人顺着素宁的眼神,瞧见了床榻边的木屐。

他微微牵动嘴角,走上前去拿起小巧的木屐,见上面雕刻了一缕红梅,搭配红白相间的络子,看上去雅致有趣,越发觉得她心灵手巧。

少女瞪了一眼两个小叛徒,扭脸一看,见他像欣赏孤品那般拿着自己的木屐仔细端详,不由得羞臊地扶额。

寝衣被他发现了,如今自制的木屐又被他发现了,这殿内剩下的小秘密可不能再让他发现端倪!她心虚地觑了眼多宝阁,那里才是重中之重,还有罗汉床内的暗格,还有衣柜的暗橱,想想就心跳加速……

“皇后可以穿了。”一声提醒将她从惊魂未定中拉了出来。

心虚的人应了一声,利索地脱下了足衣,这才想起不对……

少女眼珠转动之下,抬头瞧了过去。见男人依旧负手站在不远处瞧着她……的脚。

好似想要观看她穿木屐的样子?!

她想打爆自己的头。昨天一时兴起想着天气暖了,偶尔在殿内偷穿木屐玩儿,结果被两个叛徒出卖!现下也只能装作未看到他,迅速将白嫩的脚趾挤进木屐里,想着起身就会被裙摆遮住了。

直到起身,这才苦着脸想起今日穿的是男装……

慕容策看着一身白衣男装的少女,白嫩的玉足上穿着一双红色的木屐,红着脸从他面前“嘎达嘎达”地路过去了净房,不由得低低笑了许久。感慨他的小妻子就像一个永远挖掘不完的宝藏,总有令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王徽妍并不觉得惊喜,而是接连而来的惊吓。

当她走至床榻前,看着偌大的床上只有一床锦衾时,趁着慕容策没在寝殿,压低声音斥责两名女官:“你们够了!快去再拿一床锦衾,等明日我再收拾你们!”

素宁二人无辜地看着她说道:“是陛下让撤掉的。”

少女见她们二人的表情并不像恶作剧的样子,心中越发忐忑……

他这是想做什么?是觉得今日给他好颜色就要得寸进尺么!

为今之计,她只得先发制人地拉起仅有的一床锦衾,快速将自己裹成蚕蛹,绝不留一丝边缘。

心中得意地想着,反正先来后到,你不怕冷就干躺着好了。

可是心里头还是紧张怎么办?她开始想清宁宫小花园内埋着的桃花酒,也差不多半载了。过几日偷偷挖出来一坛尝尝,第几棵树来着……

听着男人脱了鞋履的声音,吓得她立刻紧闭双眼,刚平复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皇后,你盖的是朕的锦衾。”

慕容策自然识破了她的小心机,他盘腿坐在榻上别过头笑了起来。

王徽妍怀疑他在故意诈她,努力嗅了嗅锦衾,似有似无的龙涎香提示着她的确是盖错了,这才不情愿地起身说道:“臣妾的锦衾不翼而飞了。”

男人的眸中笑意更盛,“朕命吴六一去取前几日新做得的蚕丝被。”

少女赶忙裹在身上的锦衾拉开,却被他按住了,“莫要冻坏了,朕不冷。”

看着他身上的丝质寝衣,还是选择将锦衾分给他一半,低低说了句:“陛下也要注意身体。”

吴六一命人端着托盘呼哧带喘地迈入了正殿,一眼瞧见两名女官站在寝殿外,心下立即有了成算。

他嘿嘿一笑,看向素芸,“陛下与娘娘已经安置了?”

素宁点点头,“娘娘早已安置,婢子关上殿门时壮着胆子瞧了一眼,见陛下也上了榻。”

“得嘞。”太监一样佛尘,命内侍将蚕丝被放置在西侧殿。

素宁瞧他这个架势,不解地问:“那您不进去了?”

吴六一瞪着她,“人家夫妻二人都躺下了,我进去算怎么回事儿。”说罢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正殿。

素宁伸手指着他的背影,看着素芸说道:“哎,他怎么敢如此大胆?”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为何他是内廷总管第一人。”素芸微微一笑,“他这样做,笃定陛下不会降罪。我也深信不会。”

一脸不解的素宁更加的看不懂了。

殿内的帝后二人沉默半晌后,王徽妍算了算,吴六一都能从两仪殿打四个来回了。她转头看向身侧看书的男人,“陛下,要不臣妾起身去催催?”

慕容策早就明白吴六一是何意,故作不知地翻了一页书,说道:“他如今岁数大了,腿脚难免慢一些。你也累了一日,先睡罢。”

少女见他也不像是故意的,只好哦了一声,缓缓躺了下去。

又不敢抢被子,只得双手交握平躺在他身旁。还好他在看书,总算不那么尴尬。

她继续想着树下的美酒,渐渐进入了梦乡。

片刻后,男人放下书刚要将她揽至怀中,就听到她的呓语:“花圃……秘密……嘘,别告诉陛下……”

慕容策惊讶地想着,她会将什么埋在花圃内,还不能告诉他。

就像这间寝殿内被他无意发现的话本那般,引发了他无限的想象。

“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多少有意思的事儿?”男人看着怀里安睡的她,再次感谢上天没让羲和望舒日月相辉。

他支着头,点了点少女的鼻尖,宣誓主权地说道:“朕身为九五之尊,拥有四海,自然是要将月神纳入怀中。”

*

次日,丑时初刻。

吱呀——

随着一声殿门开启的声音,惊醒了守夜的宫人。

慕容策弯腰拍了拍太监的帽纱,示意他跟着走。

吴六一眯着眼见是他,赶忙爬起来看了外头的天色,见只是破晓而已,今日这是……

慕容策走至花园里,命道:“给朕找一把锄头,派人盯住了园子入口,不许放进来一个人,也不能让人看出异样。”

太监应诺。

心说,这个时辰宫人都没起身,谁没事去园子转悠。

他看着疾步而行的人,叹了一口气,准时昨晚又被婆娘刺激了,不容易哎。

慕容策拿着锄头,研究了下如何用后,挽起衣袖颇有架势地在花圃中开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