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策捧着女人的脸愣在那里。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这番话在他脑海中盘桓着。
看着眼前酣睡的娇靥,他笑得很惨淡,从她携带萧萦心去了大相佛寺开始,他便知道。她义无反顾去送药,她为了别的女人假意取悦于他,这才彻底让他明白,原来都是虚假的镜花水月,全部都是他的异想天开。
她在这件事上是有功劳的,若没有她天然的助推,引出二哥这件事还真不好顺利进行。
能让长姊和萧萦心在短时间内信任她,也是她的本领。
有时他甚至在想,在肃清异党之前,冷淡她,或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可每日与她耳鬓厮磨,不自觉地想要探究着她的一切,又忍不住去介意她的不关心,不在意。完全做不到远离和冷淡。
男人缓缓与身旁的女人以额相抵,闭了闭眼,早已适应靠近她便心跳如雷的习惯,即便她睡着了,威力也未曾减少半分。
“冷……”小手摩挲着触到他的胸膛,整个人随之靠了过来,窝在他怀中的同时,冰凉的玉足习惯性在他腿间找了一个温暖的位置。
慕容策嘲笑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诚实,摸着她的玉足开始忧心她喝了几日的补药,依旧不见改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将她揽了过来圈在了怀中,有些担忧自己的私心是否给她带来了很多烦恼。
想着为她安排差事,慢慢将她从壳中拉出来,终有一日会夫妻同心,可是太医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想到母妃虽然只有他一个孩儿,却对待他并不亲近。幼时听闻她生产时差一些没能醒来,想是身体坏了,之后再也未有所出。
男人担忧地看了怀中的人儿,想着她本就晕血,若她日后也在生产时鬼门关走一遭,他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紧紧搂住了她。
*
次日一早,王徽妍醒来后想起昨晚睡前的盘算,见枕边无人,赶忙起身掀开帷帐。
见慕容策尚在更衣,她松了一口气,趿着丝履走至他面前福了福:“陛下,臣妾昨晚想了想,前朝还在为灾情筹款,后宫却大张旗鼓地宴饮,着实不妥。眼下适逢春蚕吐丝时节,不若臣妾带头号召众诰命夫人养蚕纺丝,为天下妇人做个表率。”
男人对镜整理发簪,想到昨晚心中愧疚,垂下眼眸淡淡说道:“皇后若怕虫子,岂不是会当众出丑?”
“陛下多虑了。”王徽妍刚要继续说,见他示意吴六一将放置玉带的托盘端至面前,只得拿起玉带走至他的身前,微微前倾,将玉带环绕上他的腰身。
目光略过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和诱人的喉结,手上的准头越发失衡,她只得别过眼去看着肩上的绣金纹龙图样拉回魂魄。
倏地,耳旁垂落的青丝被他拈起,唬了她一跳,本来搭上卡扣的手一颤,生出了些许汗意。
“朕怕你的头发再次缠绕在盘扣里。”
慕容策见她微低着头,一头青丝如瀑,垂落在他的胸前,夹带着好闻的馨香。他不由得看向镜中两个人亲密的姿势,眸中涌上一层暖意。想起上次她的头发缠绕在盘扣里,这才轻轻拈起了她的墨发。
少女低低应了声,系好玉带后,顺势接过了握在他手中的一缕青丝,退至他的身侧,低着头沉默着把弄着自己的发梢。想起方才回禀只说了半句,又赶忙抬头看向他。
“臣妾……”
“你……”
王徽妍见慕容策抬手示意她先说,故作淡定地保证道:“陛下放心,臣妾不怕虫子,绝对不会为您丢脸。”
男人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颔首,“记得喝药。”转身离开了清宁宫。
少女见他离开了,用完早膳想着先将懿旨拟出来,好命人送至几名公卿家中。
此时殿外内侍通报:“楚昭仪,吴才人,张美人前来觐见。”
王徽妍手拿狼毫在宣纸上打着草稿,头也不抬地命道:“素芸,你去安排几名嫔妃在正殿饮茶,我随后就来。”
素芸应诺,去了正殿招待。
片刻后,楚昭仪等人见皇后身着沉香色缠枝莲纹大袖衫裙款步而来,发髻上虽然只是簪了一枚碧玉镶珠步摇,但瞧着垂珠各个儿圆润大小相等,一看就不是凡品。衣衫虽不奢华,但却更显恬淡雅静。
众人起身双手加额盈盈下拜,“皇后娘娘万安。”
“快快免礼,都坐下罢。”少女升座后看向三名嫔妃,“这几日本宫因诸事繁多,便取消了朝见,妹妹们可是有事禀告?”
楚昭仪见自己位分最高,便起身带头回禀:“臣妾们听闻贵妃娘娘病重,本想着去飞霜殿探望,却得知贵妃娘娘仍旧留在了别苑,”她睃了一眼吴才人,担忧地说:“都很为她忧心。”
王徽妍放下了茶盏,颔首道:“妹妹们有心了,陛下昨日已命太医正亲自赶往别苑,今日是何情况本宫还未得到消息。也是忧心不已。”
吴才人焦虑地说道:“听闻贵妃娘娘患的是痨病,臣妾未出阁时家中庶母患得就是这个病,还将庶弟传染了。”她绞着手帕一脸惊恐,“娘娘这几日是否接触过贵妃?”
她见皇后笑说不碍事,依旧坚持劝道:“娘娘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不若让太医开一些药饮,服用后也安心。”
话音未落,就听到内侍回禀太医前来请平安脉。
王徽妍见太医进来后,惊讶地问道:“这才过了几日,为何又要请平安脉?”
张美人嘻嘻笑道:“兴许是陛下着急娘娘怀妊,巴不得太医每日请脉才好。”
众人齐齐看过去,见皇后虽然面色如常,但是眼角的风情却比往昔增添了不少颜色,纷纷暗自艳羡。待盼望中宫有妊后,陛下就可福泽后宫了。
太医将脉枕放置在桌几上,拱手回禀:“陛下命臣为娘娘号脉,说上次开的方子效果不大,娘娘还是存在夜间寒凉的症状。”
三名嫔妃瞧着皇后走下宝座,坐在桌几旁蹙眉说道:“本宫为何没觉得寒凉呢。”互相对视后,看向皇后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
吴才人笑道:“陛下心疼娘娘,许是更加关注娘娘的玉体是否康健。太医,皇后娘娘曾与患有痨病之人接触过,是否需要为娘娘熬制一些汤药服下,比较安心呢?”
太医收了脉枕拱手回道:“娘娘的身体看上去并无大碍,就是体内积存了一些寒气不得纾解。”
“难道是和上次落水有关?”少女捋了捋衣袖,不解地问道。
“有这个可能,臣这就回两仪殿复命,也会将才人的一番话转告给陛下。”
“不必说,本宫几日前就已见过贵妃,若有症状早已凸显,再说方才诊脉也未见有恙,莫要让陛下担忧。”其实吴才人提醒了她,若让太医在慕容策耳旁将此事描述的严重一些,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由头,这样就有理由劝说他回两仪殿就寝。
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让他多心。
“这……”太医沉吟道:“臣谨遵懿旨。”
楚昭仪真挚地说:“娘娘与陛下恩爱,臣妾等见了也心中欢喜。臣妾学着娘娘,这几日在誊抄《法华经》,为皇后娘娘和贵妃祈福。娘娘您要保重身体,早些痊愈。”
“昭仪有心了。”王徽妍目光在下首三名嫔妃面上来回睃巡,想起那日在莲花池畔荡秋千,笑道:“那日的秋千架许是玩耍的人多了,竟然出现绳索松动的问题,害得陛下为救本宫落水,好在有惊无险。”
三名嫔妃听了纷纷应是,张美人更是抚着胸口说道:“娘娘不知,那日可把臣妾吓坏了,陛下落水后很久都没有浮上来。臣妾当时腿都软了……后来见他脸色惨白的样子,好几个晚上都做了噩梦。”她赶忙捂住嘴,小声说道:“臣妾就是担心……”
吴才人也掏出绢帕擦了擦眼角,“陛下如此爱重娘娘,臣妾们想起来依旧唏嘘不已。”她向往地说道:“若是有人肯为臣妾这般……让臣妾即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当时换做你们谁遇到了危险,陛下都会这般去做的。”王徽妍赶忙转移话题:“明日本宫要在听雨阁主持养蚕纺丝,妹妹们明日辰时三刻前去即可。”
三名嫔妃起身应诺,见时辰不早了,这才纷纷告辞。
素宁送走了三位宫嫔回来后,噗嗤笑道:“娘娘,婢子闻到了很浓烈的酸味。”她摇头晃脑地说:“陛下对带娘娘真是好的无话可说,婢子见陛下似乎也爱吃咱宫里的小食,刘二今日才做了许多出来,不若娘娘亲自走一趟两仪殿给陛下送去?”
王徽妍提裙迈入寝殿,想到吴才人的话,虽不担心自己,却有些担忧会不会影响到慕容策。毕竟和他有过那么多亲密接触……
她脸红地摇了摇头,还是拿起了抽空剪裁的衣料,靠在罗汉床上绣了起来,“陛下的膳食由尚膳监每日安排,小食出现在两仪殿终究不妥。”
素芸戳了戳还要再劝的二愣子,附耳悄声说道:“你瞧那衣料。”
素宁见到衣料是天青色的,这才捂嘴一笑,哦了一声,“是婢子思虑不周。”
*
两仪殿,正殿。
太医将平安脉的脉案呈了上去,“陛下,皇后娘娘的寒症的确有加重的趋势。但是为何服药后没有药效,臣还需要与太医正等人会诊。”
慕容策看完脉案后,伸出了手臂,命道:“朕也曾落水,爱卿为朕号脉,看看是否有相似之处。”
太医为他诊脉后更加汗流浃背,“陛□□内并无寒症。”是了,陛下比皇后娘娘落水晚了几日,为何陛下痊愈了,娘娘却越发严重。
男人眸中渐渐冷凝,“会不会有其他因素造成了寒症?”
太医会意,哆嗦地下跪,“臣有待查证。”
“你去罢,此事莫要与第二个人说。”
“敬诺。”
慕容策抬手示意:“宣长公主入内觐见。”起身后下了御阶,负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吴六一见他眉头深锁,赶忙命徒弟亲自传旨,又问了问他特意安置在清宁宫的眼线,这才回来复命。
果然听到陛下询问:“皇后一早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娘娘一大早先是命人携懿旨出宫宣旨,随后见了三名嫔妃。”太监庆幸果然猜中了,清宁宫虽然寝殿进不去,估么着日后陛下得一日问三次的节奏。
男人捻着手串命道:“去催尚膳监,将朕一早命他做的炙肉送到清宁宫去。”
太监不忘提醒道:“您方才说要先尝尝口味。”
慕容策想到宣召了长姊,并不愿将自己的心意暴露在她面前,只得命道:“就说朕请皇后点评。”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用的是朕自制的桂花蜂蜜。”
幸好吴六一耳聪目明,忍住笑说道:“奴婢遵旨。”这可是好事儿,必须由他亲自将陛下的心意送到皇后娘娘手中。
清宁宫的人自然不敢阻拦这后宫内监第一人,待他接过内侍手中的托盘,见到了迎出来的素芸,颇有深意地说道:“这是陛下赐给娘娘的膳食。”左右看了看,示意她在此说话不方便。
素芸会意,亲自打帘子将他请了进去。
“娘娘,奴婢为您送来一道吃食,这是陛下辛苦调制的桂花蜂蜜做得,选了最上等的豚肉。陛下舍不得吃,出锅后就直接命奴婢送来清宁宫请您点评。”说罢,亲自将瓷盏的盖子打开,瞬间豚肉的香气飘散在四周。
他自然不能放过皇后悄悄将手中的针线藏在身后的动作。
王徽妍见素宁惊喜地将象牙箸递了过来,只得接过当着三人的面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她闭起眼睛回忆了上次和他在炙肉铺子吃的味道,已经非常接近了。就是宫里头的吃食要更讲究一些,会少了一些民间自制的调料,还原度足足能达到八成。
“味道很正宗,”少女放下箸,拿出绢帕擦了擦嘴角,询道:“有给陛下留一份么?”
吴六一摇摇头:“陛下说了要做精细,只是单独为娘娘做了一份。”
“素宁,另拿一个干净的陶罐来,分一半让吴总管带回两仪殿。”她想了想,命道:“将甘梅子包上一同带过去。”
素宁大声应诺,不忘也照猫画虎,看向吴六一说道:“这甘梅子可不是梅子,而是老姜做成梅子的口味,提神醒脑不说,还能养胃。是娘娘的手艺,婢子们至今都学不会。”
“陛下这两日总是困倦,还是娘娘贴心。”太监赶忙拍起了马屁。
王徽妍面色不自然地端起茶盏,试图辩解着:“来而不往非礼也。”见吴六一欢喜的离开,竟然有些紧张,又想着唤住他将甘梅子要回来。可是一想,话都说了,这样做太过于小气,只得作罢。
一个人对着眼前的炙肉发起了呆。
两名女官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得默默守在殿内。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捂住胸口看向来人,埋怨道:“长姊怎得这般吓人,走路都没有动静!”
“我要有动静,哪能看见你偷偷吃肉!”慕容珺故意表现出一副被我抓住了表情。
少女本想脱口而出这肉不是她让做的,后来想想更不能出卖慕容策,只得默默认了,伸出手讷讷说道:“长姊,你尝尝,可好吃了。”
“我可无福消受。”慕容珺才从两仪殿来,这肉她可不敢碰,含笑问道:“你这里可有两套男装,胡服也行。”
王徽妍惊讶地问道:“这是作甚?”
“带你出宫。”
“陛下……”
“他知晓。”慕容珺心中叹了一口气,笑道:“我认识一位擅长调理身子的名医,陛下也老大不小的了,我担心过几日你被那帮吃饱了撑的御史找茬,就主动跟他提出为你号脉开几幅补药。”
“不是!”少女起身说道:“他这就同意让你带我去了?”
慕容珺拉着她走向衣柜,“他又不是让你现在生皇子,再说了出宫后我还要请你去听小曲品美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