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萦心转头看向身着凤袍的女人,即刻像遇见救命稻草那般,扶着桌几踉踉跄跄向她扑了过去。
王徽妍弯下腰,一把将她搂住,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冬儿守在寝殿外。”萧萦心扶着女人的手,颤抖地将瓷瓶交给了她,“娘娘,你看。”
少女接过尚有一丝温度的瓷瓶,狐疑地打开,瞬间一股血腥之气冲入了鼻间。
“血?”她突然想起国师提到的药人。
慕容清致如此大显神通么,难不成传说中的药人短短一日就被他找到了?
她扶着歪倒在怀中的女人,听得她断断续续说道:“我刚刚安置……冬儿拿来……娘娘我怕。”
萧萦心越想越后怕,她自从见到这瓶子里的血,心里头莫名的钝痛无比,她不敢想这血是否和他有关。
这可难住了王徽妍。
送药引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她来不及思忖到底要不要告诉萧萦心国师那番话。
“若确定是他送来的,定然是不会害你。”她将萧萦心扶至榻上,将瓷瓶交还给她。
“娘娘,”萧萦心挣扎着看向她,“为何他要假装失忆?难道是陛下要置他于死地么?”
王徽妍缓缓摇头,视线越过她,看向大理石地砖上斑驳的碎影,幽幽说道:“我心里头一直认为,若二哥安分守己,陛下不会赶尽杀绝。如今,陛下是否知晓他的真实情况,我并不敢出言试探。”
“不不,”萧萦心下跪揪住她的衣袖,哀求道:“求娘娘不要过问。我不想你们任何人有事,他若有异心……”她嘴唇翕动间,狠心说道:“我会想办法劝说他,只要他不死,怎样都行!”
王徽妍看着满面泪痕的女人,心中难过至极。将她搀扶起来说道:“你若真想劝说他,那就努力把病养好。病中忌忧思,莫要让我担心。”将锦衾为她盖好,转身离开了寝殿。
“娘娘,您瞧这里合欢花开的多好。还真是好山好水才能养出好的花草,比起太液池旁修剪整齐的花圃,更有野趣。”素宁伸出手接住落花,调皮地放在唇边吹了出去。
此时夕阳西下,路旁粉白相间的花树在一片濛郁的雾气里若隐若现,观之有种身在极乐仙境的错觉。冒着热气的温泉溪流,承载着落花穿过复刻宝相花纹的石板桥下,蜿蜒流向了莲花湖中。
素芸也忍不住加入了讨论的行列:“娘娘,你瞧这雾气可是真的,据说万安宫那片园子里有很多奇形怪石,先皇在时经常在那里宴饮,我听吴总管提过,说入夏时节,先帝命人将炉甘石和雄黄填满石洞,犹如人间仙境。”上次前来只是去了莲花湖,陛下落水后就赶忙回了宫城,尚未来得及欣赏这等美景。
“怪不得先皇一心修道……”素宁话未说完被身旁的素芸戳了戳腰身,这才吐了吐舌头。
王徽妍想着心里头的烦心事,并没有心情加入她们的赞叹。
不可否认,慕容策御极以来,不但于朝政上兢兢业业,玩乐上也是趁机整治一番,下旨缩减万安宫和别苑的宫人,提前遣送出宫。后宫采选也是一拖再拖。
就算慕容清致顺利继承了皇位,也未必就比他做的还要好。更何况,带兵打仗方面,兴许还不如他。
皇位又不是从他手上抢来的,事已至此,若他真的生出异心,又对得起慕容氏列祖列宗么。
“方才吴六一说陛下今晚不一定回来?”少女双手紧紧交握,心事重重地询道。
素芸见她一脸落寞,恭谨回道:“吴总管说陛下忙军务,若赶不回来那便是去了西山大营。”
素宁嘻嘻一笑,见身后的内侍距离她们较远,忍不住打趣道:“娘娘不必忧心,陛下就算今晚不回来,也会想着娘娘的。”
谁知她再次获得了素芸的警告,小声嘟囔:“我又说错什么了?”
素芸恨不得锤爆她的头,待转过头,见已经落下娘娘好几步,赶忙提裙追上。
王徽妍凭借记忆沿着石板路向东走去,快要走至玉汤宫时,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另一处更大的宫殿,想必这就是别苑内规制最高的宫殿,浮阳宫。
心中不由得一紧,不知为何越发怕见到他。
待匆匆回到玉汤宫,也无心用膳,想着泡泡温泉放松放松。
偶尔的腹痛提醒着她,癸水未过这件扫兴的事。
少女不甘心地穿过正殿,向□□纱帐后的汤池,“素宁,你来。”在她耳边命道:“去想办法弄一些果酒和玫瑰露,送到此处。”
素宁挠挠头,知晓一般这种事娘娘是不会安排话少的素芸去办,她只得应诺,去找别苑尚膳套套交情。
王徽妍径自走至纱帐后面,脱了鞋袜,提裙迈入温热的泉水中,靠在亭池的美人靠上想着心事。
“素芸,你说陛下是一个记仇的人么?”
素芸见纱帐内隐蔽,跪坐在她身旁,低声询道:“娘娘是在担心陛下知晓您送药一事?”见她从贵妃寝殿出来后便闷闷不乐,定然是和这件事有关。
少女看着随风飘荡的纱帐,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我心中愧疚,他毕竟并未做错什么。而我的初衷,也并未想要害他。”她不敢深想下去。
素芸赶忙劝道:“娘娘多心了。陛下是何等人,自然瞧得出来您没有二心。”见她目光并未聚焦,脸色怔忪地想着心事,心中越发担忧,生怕帝后才刚缓和的局面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一炷香后,素宁提着竹篮绕过纱帐兴奋地邀功:“娘娘,婢子搞到的梨花白和一些别苑里的小食,特意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分别倒满了玫瑰露和梨花白。”
素芸从未有过这般期盼她回来,赶忙与她将篮中的食物摆放在娘娘身旁的小桌几上。
“回宫后有赏。”王徽妍拿起其中一个瓷瓶开盖闻了闻,直接喝了两口。清甜带着辛辣,一路顺着喉咙灼烧而下。
素芸伸手要去抢酒壶:“娘娘不可多饮,陛下若今夜归来,会发现的。”
少女扭身躲过,不满地说道:“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不会喝多。”
素芸无奈地看着她又喝了一口,赶忙端起一盘茴香豆,“娘娘好歹吃一些小食。”
王徽妍嫌她这般聒噪,挥挥手:“你二人先去用膳,让我一个人静静。”
不知是否与泡着脚有关,她越喝越燥热,索性将步摇拿下,披散着一头青丝仰躺在美人靠上,白嫩的玉足踢打着温泉水,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多自在,他们活得都太累,连累她也跟着这般的累心。
耳边传来逐渐走进的脚步声,少女心烦地拿起酒壶,命道:“走开,都不许打扰我。”
慕容策掀开纱帐,见女人慵懒地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往口中倒酒,裙裾垂落间,纤细的脚踝和玉足不老实地在泉水中晃动。
看着她率性而为娇憨的模样,令他不愿出声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这就快喝光了?”少女晃了晃酒壶,转头看了过来,“素宁,还有么?”
看着一袭白色寝衣的男人迈入池中,唬了她一跳。少女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来人是谁,迅速将酒壶藏在身后,嘴里喊着:“陛下万安。”扶着美人靠起身,想要拜见。谁知起身后才感觉到有些眩晕,一个未站稳,挥着手臂“哎哎……”喊着就向池中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被男人拎住衣领拽了回来,耳边传来一声嗤笑:“皇后果然是水命,遇见水就格外亲切。”
王徽妍不得不扶着他的双肩,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见他的衣襟被自己抓乱露出微红的胸膛,闻着他身上隐隐的酒气,登时心中一松,原来他也偷喝了酒。
为何偷偷饮酒都这般同步,她的耳根逐渐热辣起来:“臣妾见陛下来了,激动之下有些忘乎所以。”话说了一半,反而变成了拍马屁的口吻。
慕容策将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垂眸看向她身后的瓷瓶,长臂舒展间迅速拿起,缓缓走入池中,靠在温热的火山石上也仰头饮了一口,询道:“皇后当真这般期待见到朕?”
少女见他就这般将酒壶拿过去,还喝了一口。想到壶嘴早已被她舔过,心中各种滋味儿难辨,嗫嚅着说:“臣妾在意陛下会不会发脾气。”
她真是万分的懊恼这人心里就不能有愧……酒没喝多少怎么就说起了胡话呢!
“甭管是不是真的,这句话朕很受用。”
王徽妍一怔,诧异地看着靠在山石上回眸一笑的男人,见他眼波流转间,颇有如泉水般荡漾至人心里的架势。
慕容策见她神情紧张,转过身清浅一笑,“我幼时住在瑞庆宫,也就是宫人们说的皇子院,自小吃不饱穿不暖,整日里被内监欺负。”他望着溶溶月色饮了一口酒,“有一次母后前来看望,我哭着将自己被欺负的事告诉了母后。她却说若连个内监都解决不了,长大了只会被人欺负的尸骨无存。”
少女听着相似的往事,眼眶不由得一热,缓缓靠在廊柱上看着落寞的身影继续娓娓道来。
“二哥出世即是嫡子,自幼被先皇后养在清宁宫。父皇亲自为他开蒙,又命方大儒为他单独授课。他的名讳中有个清字,”男人顿了顿,语气有些惆怅:“那是太|祖定下的宗谱,先帝却单给了他命名。我自小到大从未被他关爱过,所以,我只有努力读书,努力拼军功,试图能获得他哪怕一句嘉奖。”
拍打水声吸引了她的目光,月色下男人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喃喃道:“既然给不了完满的父爱,又何必让他降生在这个世上。”
“皇后,朕不想有庶子,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