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肆踏入凤仪宫前,犹豫了一下。
明明是他心急火燎的推了所有事情过来,在进来的这一刻,他反倒有些踌躇。
该不该进去?该不该进去?
看到他,虞夏怕是更难过吧?她已经寻死了一次,会不会再寻死呢?
这次侥幸救了过来,可是——下一次呢?
虞夏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不,是他,他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看到她醒来?
这件事情很难说准。
刘肆不希望虞夏再寻死觅活,不想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李大吉在刘肆的身边,小心揣摩着圣上的颜色,然后赔着笑道:“陛下,您挂念了皇后娘娘这么久,也该过去看看了。娘娘心软,您说两句软和的话语,她肯定就回心转意了。”
刘肆知道不可能。
他已经深深伤害了虞夏,虞夏不可能再原谅他,她从来没有心更没有意,又何来回心转意?
但他还是进去了。
地上跪了一群宫女和太监,刘肆进了卧室。
虞夏衣着单薄,宫室内一片暖香,暖香扑鼻而来,整个人身上都是暖的。
外面滴滴答答的下着雨,刘肆并未让雨打湿,身上却带着寒冷的湿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虞夏缓缓回头。
她一双眸子比明月还漂亮,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墨发松松的散了下来,乌发越漆黑,衬得她小脸越是柔嫩白皙。
刘肆犹豫了一下,停了脚步:“玉真,你身上好了?等下太医给你把脉。”
虞夏轻皱着眉头看向刘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男人,她发自内心的恐惧,可能这个人的气场太过强大,身上似乎有过冰冷的血腥气,让人想躲开,躲得远远的,从此远离这个男人。
她往后退了退:“你是谁?”
一旁的荷雪小声提醒:“这是陛下,公主,这是皇帝。”
虞夏:“……父皇?”
荷雪傻掉了:“不是。”
她赶紧和刘肆解释:“陛下,公主记忆混乱,她暂时想不起那么多事情。”
刘肆道:“传太医。”
李大吉也往后吩咐小太监:“快去传太医,让太医赶紧过来!”
太监一溜小跑赶紧出去,刘肆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寝宫内空空荡荡,只余了刘肆和虞夏两人。
刘肆面无表情的上前走了两步,虞夏下意识的怕他,往后退了退:“你是——”
方才那宫女说她是公主,又说刘肆是皇帝,所以虞夏下意识的觉得刘肆应该是她的父皇,仔细一想,刘肆又太年轻了,难道是皇兄?
虞夏道:“皇兄?”
刘肆将她搂在了怀中。
最近每晚,两人其实都是睡在一起的,但这一次,真真切切的,虞夏在他的怀里,她是醒着的。
虞夏的脸贴在了刘肆胸膛上,她被他搂得喘不过气,又觉得太害臊:“你……你放开我呀……”
男人身上是沉稳内敛的木质香气,可能是檀香,很好闻,而且很干净,虞夏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开。
她只好认命的趴在男人怀里:“你是我兄长么?”
“不是,朕是你夫君。”刘肆抱着她坐了下来,“别动,让朕抱一会儿。”
虞夏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被人抱在怀里,她觉得害羞,又觉得不太适合。
初见刘肆时,虞夏觉得刘肆一点都不好,觉得他看起来很吓人,好像随时都会把人给吃了。
但他一来就抱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又没有做其他不好的事情,虞夏对他的警惕心减轻了一些。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关心她。
她天生脾气好,十分亲人,从前在阑国时,后宫里但凡和善一些的妃嫔都喜欢虞夏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
虞夏乖乖让这个被称之为是她“夫君”的男人抱着,丝毫没有挣扎。
太医很快就来了。
给虞夏把脉后,太医道:“皇后娘娘撞到脑袋,脑部可能有淤血挤压,导致记忆混乱,可能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了。”
刘肆脸色一变:“什么时候会恢复?”
太医犹豫了一下。
刘肆道:“恕你无罪,如实回答。”
太医道:“这种失忆症很难恢复。”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这个结局倒是在刘肆的意料之外。
等太医离开,虞夏才小声问道:“我的脑袋怎么撞到了?以后我都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了吗?”
刘肆把她按在了怀里,他搂着虞夏,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虞夏不知道刘肆现在怎么样了,她以为刘肆现在很难过,一时之间,虞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她还不太适应被刘肆长久拥抱,一直被她拥抱,她总觉得全身都不太舒服。
想了想,虞夏轻轻推开刘肆:“我……我有点呼吸不过来。”
刘肆轻轻抚摸她的脸,这种眼神总让人觉得不舒服,虞夏躲过刘肆的目光:“你……你真的是……”
刘肆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玉真,朕是你的夫君,我们成亲一年,你很喜爱朕。”
虞夏双眸中满是迷惘:“我……我真的和你成亲了?”
总觉得不太现实,也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关系。
但她脾气好,性子温软,容易相信别人,听了刘肆的话,她小心翼翼的往刘肆怀里凑了凑:“我不太信。”
刘肆从怀中拿出一块白玉:“这是你给朕的……定情信物。”
这块羊脂白玉是虞夏曾经戴在身上的,她时时都喜欢戴着,后来被白贵妃讨好送给了李大吉,刘肆从李大吉那里拿来的。
虞夏将这块玉佩握在手中,似乎有些熟悉。
刘肆怕刺激到她,摸了摸她的头:“想不出来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是朕的皇后就行了,曾经你很喜爱朕,将朕视作你最重要的人,别逼自己,以后朕陪你慢慢去想。”
他将玉佩收走。
虞夏仰头细细端详了刘肆一番。
男人眉目深邃狭长,眉飞入鬓,双眸上挑,五官俊朗让人挑不出毛病,人又长得十分高大,不像会骗人的样子。况且他好好的为何要骗人?虞夏想不出曾经的事情,下意识亲近最先见到的人。
她将小脑袋往刘肆手心蹭了蹭:“好啊。”
刘肆的心跳乱了一刻。
虞夏扯了扯刘肆的衣角:“夫君,我饿了。”
刘肆握住她的指尖:“叫陛下就可,当着别人的面,不要轻易喊夫君,私下再喊。想吃什么东西?”
虞夏道:“想吃糖蒸酥酪,吃点儿甜的。”
刘肆“嗯”了一声:“好。”
虞夏从他身上下来,宫女们进来服侍虞夏穿衣服,等换好了衣物,不到半个时辰,御膳房那边陆续布置了饭菜。
饭食比较清淡,虞夏这么长时间都是靠参汤丹药吊着命,这个时候也不适宜大鱼大肉。
陆陆续续上了红豆膳粥、糖醋荷藕、杏仁豆腐、鲜蘑菜心、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烀皮甲鱼和清蒸火腿,虞夏想要的糖蒸酥酪最早上来。
御膳房丝毫不敢马虎,听说皇帝这边特意要了糖蒸酥酪,就做的格外仔细。
小小的一碗,牛乳凝成膏状,看起来就香甜可口,上面又加了山楂、核桃等果仁,虞夏也觉得饿了,慢慢吃了半碗。
荷雪最清楚虞夏的口味,见虞夏吃了小半碗糖蒸酥酪,又盛了一点鲜香的火腿竹笋汤,让她喝了两口。
刘肆也用了一些东西。
虞夏刚醒,肠胃还是虚弱的,也没有敢让她多吃,她感兴趣的让她尝一口就行了。
吃饱了之后,虞夏虚弱的身子并不能支撑着她做其他事情,她很快就倦了,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就打瞌睡。
刘肆让宫女伺候她沐浴上床歇着去了。
刘肆回了含凉殿,又将太医叫了过来。
太医是刘肆的人,也是太医院的太医令。最近斩了不少太医,太医令还算了解刘肆的性情,并没有敢说些什么,他倒是平安无事。
眼下突然见刘肆又召他来,他一头雾水。
皇帝高高坐在上方,太医令在下面垂着手,压根不敢抬头,含凉殿在夜间略有些阴森,灯火只亮了一半,上面的男人穿着玄色龙袍,冷冷的注视着他:“皇后的失忆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太医令道:“自然有,不过——”
“朕不想让她恢复记忆,”刘肆道,“孙常,朕要她再也回想不起从前的事情。”
太医令冷汗渗了出来:“这个不难——”
只是,就怕皇后脑中淤血消失。但最近太医院人心惶惶,被刘肆杀掉的太医不计其数,太医令也不敢说实话,他道:“臣这里有一种药物,可以阻碍皇后娘娘回想过往,不过,是药三分毒,药物多少会有些影响。”
等孙常离开,刘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小叶紫檀桌面上,他俊朗的面容在灯下晦暗不明。
良久之后,刘肆道:“摆驾凤仪宫。”
李大吉在一旁自然听了刘肆和孙常的对话,他冷汗涔涔,擦了擦汗水,李大吉道:“凤仪宫部分宫女,还有那名阑国来的宫女,陛下您看怎么处置?”
刘肆道:“私下里警告,多嘴多舌,一律割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