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查阅这四方仙观的功法只用了不到两天，就已经明白这功法的缺陷所在了。
“这门佛道双修的功法的确奥妙无穷，若是能够修成，同样的修为等级，真元能够多出一倍。”沈照简单说了一下这功法的优点，“而且它前期修行速度会很快，创下这功法的人，的确称得上是一代奇才了。”
“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人能够修成了？”阿萝好奇问道。
“因为创下这功法的人曾经是个佛修，就算他转修仙道，他本身对于佛道的感悟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而他的后辈弟子想要修行这功法，又有几人有他这样的佛道造诣呢？”沈照微微叹气，“想要将这门功法练到极致，恐怕首先要先去修行佛道，再中途转修仙道才行。”
“这样就可以？”阿萝愣了愣，“那怎么没有人愿意去试一试？”
这其实就是比照着创派祖师爷的人生轨迹来的嘛。一般来说，要是功法一直不能有人修成，就会有人去试着在生活上贴近功法创始人，然后去寻找自己的不足之处吧。
沈照轻飘飘的看了阿萝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你想一想你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体会到有情道的大道真意的？”
额……都花了两辈子的时间了。
阿萝有些心虚的想到。
“想要先入佛道，再入仙道，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就算真的有人做到，那么这个人也完全可以选择另外更好的功法不是么？”沈照反问道。
阿萝被说的哑口无言。
好像是这样。
“也就是说，四方仙观的创派祖师将自己的弟子们都当成自己一样的奇才了。”阿萝想明白了原因，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他就是创造了一部庸才根本学不会的功法。”
“能够融合两个道统优点的功法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学得会的？不过这功法虽然修不成，不过这功法高深，倒是也有值得借鉴之处。”沈照将那刻录着功法的玉简放回原处，“《渺渺无相功》在创出来之前，我已经推演过上百次，它想要继续往下面修炼，就只能靠自己。”
哎？她还指望大师兄看了这个功法之后能够改良一下《渺渺无相功》，好让师父能够早点突破呢。
结果大师兄就是这么有自信，觉得自己的功法一点问题都没有。
“朗云之所以不能突破，是因为他运气太好了。”沈照像是看穿了阿萝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直接点评了出来。
“他少年时候就被看中选为弟子，他的师父也是一心一意的教导他。他的弟弟也成就不俗，两个人分别进入了同根所出的门派，关系一直很好。之后，他又收了你当弟子，等到修真界的劫数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出关代替他主持宗门事宜。他的修行之路，太顺了。”
从头到尾，朗云真人受到的挫折，大概就是他没有嗅觉吧。可嗅觉本就是对人的重要性没有那么大的一种，他非但没有因此而遭遇什么困难，反而还直接可以修行《渺渺无相功》。
这样的人，这样的运气，他能够安安稳稳的修行到现在这个境界，已经是老天厚爱了。他想要再进一步，不多吃点苦是不可能的。
“师兄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师父运气的确是很好啊。”阿萝仔细回想了一下朗云真人的人生轨迹，之前心里对师父的那点心疼顿时消失不见了。
运气这么好的师父不需要她心疼，她有时间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有些人生来运气就好，可若是一味的依赖运气，这份运气或许会成为他灾难的起源。”沈照其实对朗云真人的未来有些担心，“等从朝华仙宗的旧地祭拜回来，我便封印了他的修为，让他去凡间好好历练一番吧。”
“师父以前也去凡间历练过，除了穷点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阿萝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还会封印他的气运，让他沾上一些阴晦之物，让他霉运缠身。”沈照瞥了阿萝一眼，继续说道，“等他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自然就能突破了。”
阿萝见大师兄一本正经的模样，不敢继续说话了。
好……好像是她多嘴坑了师父一把啊。希望师父原谅她这个愚蠢的徒弟，她原本是真的单纯想要帮师父的忙而已啊。
正在破道宗里吃吃喝喝将所有门派杂务都扔给自家弟弟的朗云真人突然被酒呛了一下。
“咳咳咳。”朗云真人被这酒呛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朗云真人忍不住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是我多心了？”
四方仙观。
“曲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阿萝朝着曲曜微微拱手道，“我和师兄要继续游历了，不能已知在一个地方停留。”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见。”曲曜叹了口气，“两位保重。”
“曲姑娘也要保重。”阿萝对这个女修倒是挺有好感的，要是以前她说不定就将人给挖到破道宗去了。可惜现在她没有这个时间，而且破道宗现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可不能和以前一样行事无忌了。
“保重。”
“去姑娘。”阿萝想了想，还是多嘴说了一句，“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万事万物都有它的缘法，不可强求。”
曲曜笑了笑，算是感谢阿萝的体型。
不过她已经辞去少观主之位，不管是为了面子好看还是以理服人，四方仙观都不可能对她不利的。
阿萝没有多说，以她和曲曜的交情，点到这一句已经足够。
“走吧，师兄，我们回去吧。”阿萝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我们回朝华仙宗。”
沈照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仿佛等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一般。
他伸出手，主动拉起阿萝的手，“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多年前，阿萝还是小小的一只的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
朝华仙宗那么大，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能藏起来。
阿萝最喜欢藏的地方，就是朝华仙宗的灵兽园。在那里，有很多很多脾气温和的灵兽，就算偶尔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对于阿萝这样的人类幼崽，它们也是不会动手的。
有时候，她会躲在一个异兽肚子上的育兽袋里，和小异兽一起嗷嗷叫唤；有时候，她会躲在一只仙鹤的羽毛里，听着仙鹤的鸣叫缓慢入睡；还有一次，她不小心躲在了一只蜘蛛的巢穴里，被吓得鬼哭狼嚎，被爹爹找回去的时候，哭了足足一夜。
等到阿萝的年纪大一点开始学认字的时候，又是另一种的调皮捣蛋了。她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每次折腾的那些前来照顾她的弟子都不堪重负。若不是后来有一个沈照软硬不吃的管教着她，阿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到了这所谓的断灵绝地，阿萝和沈照就直接抛弃了飞行和遁走这两个办法，而是选择一步步的走到这里面的最深处。
宗门的故地，已经和记忆里大不相同了。
原本郁郁葱葱的森林变成了平地，若不是还有一块残缺石碑上写着名字，或许阿萝都认不出来这就是她以前摘过松子，掏过鸟窝的那片森林。
穿过森林，阿萝看见了一片已经干涸的湖泊。
寸草不生。
这湖泊干裂的土地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块贝壳的碎片，只是硬的仿佛石块一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美丽。
“……原来这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阿萝蹲下来，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脚下的土地，“半点生机也无了，就算再过三千年，恐怕也是这个样子。”
“宗门在破灭的时候动用了最强的阵法，抽取了这方天地内所有的灵气。”沈照回想起当初，亦有恍如隔世之感，“原本若是有创世灵火作为阵眼的话，是可以护住宗门的。”
但是那个时候创世灵火已经被司马决给偷走了，所以阵法疯狂的吸取周围的灵气却不能运用，最后反而变成了反噬，使得护阵的不少长老全部身死。
一步错步步错。
或许当初司马决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一念之差会造成这么多人的死亡。但让人恶心的是，明明他才是导致宗门衰败的罪人，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一切好像都和他无关。
朝华仙宗对他的栽培，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了。说到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自己当成是宗门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和其他人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可惜。”阿萝很快就稳定了一下情绪，“这里的湖泊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想来太上长老最喜欢的那个温泉灵池，应该也被毁的不成样子了吧。”
人间有温泉，修真界亦有灵泉。
灵泉对于广大修士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法宝，但是对于太上长老来说，她却偏偏喜欢将灵泉加热来泡澡。就算是阿萝的爹爹，也对自己这个师姐的行为表示不解，毕竟太过奢侈和浪费。
“我记得是被司马决挖走，送给他的某个侍妾了。”沈照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原来他口口声声说‘师父是我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女人’的话，也是不可信的。”阿萝鄙夷不已，当初她还为司马决对太上长老的孝心给感动了呢。
现在想想，怕是这对师徒之间也不怎么清白。
“话说回来，姬天玉倒是挑了一个好时机陨落。”阿萝口中的姬天玉，正是朝华仙宗长老一脉的领头人，也是她爹的师姐，同时也是司马决的师父。
姬天玉陨落的时候，朝华仙宗还没有现出多少败落之象来。而在她死后，司马决却像是彻底没有了顾忌一般，开始肆无忌惮的挖朝华仙宗的墙角。
也对。
当初姬天玉也是朝华仙宗里一等一的美人。她虽然为人有些古怪，但是修为却是没的说，甚至比她爹还要高一点。若不是如此，长老一脉又怎么能如此嚣张？
“等等。”阿萝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当初的姬天玉长老到底是怎么陨落的？我好像不是记得很清楚。”
当初的姬天玉，她的修为应该是比她爹还要高出一点的，号称是朝华仙宗当代里最接近飞升的一个人。
但是有一天，她好像突然就开始修行出了岔子，需要闭关疗伤。没过几年，就传来她已经陨落的消息。
当时整个朝华仙宗都为此震动，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么陨落？
以前阿萝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想想，似乎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了。
当初她也问过她爹，她爹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阿萝，以后你就知道了，她的死是必然的，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她走错了路。”沈照也是同样的说法，“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当初她的陨落直接造成了长老一脉和掌门一脉的彻底决裂。长老一脉的人，包括司马决在内都认为是师父下了黑手，但实际上，姬天玉的陨落应该是她自己修行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阿萝追问道。
“当初姬天玉是宗门里的实权人物，我并没有资格去探寻她的死亡。”沈照也同样摇头，“但是听说她有三灾六劫未过，过完这九难便可直接飞升仙界。在宗门的全力培养下，她已经度过了三灾两劫，最后死在了第三劫上。”
只有道心即将失守的人才会要过三灾六劫。
大道之路，容不得半点偏差。
“她没能度过去的那一劫，是情劫么？”阿萝嘴上这么问，但其实心里有了一些答案。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司马决为什么突然就要对朝华仙宗动手了。毕竟以他当时的地位和长老一脉的支持，加上阿萝钟情于他，这朝华仙宗的掌门之位他也能争一争。留着朝华仙宗，远远比他毁掉朝华仙宗能够得到的要多得多。
“应该如此。”沈照回答道。
情劫难过，这一点他应该是最有体会的那一个。
阿萝看向沈照，露出一点笑容来，“大师兄，情劫没有什么难的。我一个有情道修士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起这个，沈照更想叹气了，“你将你的一点情意寄托在我身上，实在太过莽撞，我……”
“大师兄会背叛我放弃我么？”阿萝打断他的话问道。
“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阿萝笑了笑，“寄托在大师兄你身上，你飞升了我就不用再担心了，就算你不飞升，我也不用担心你会背叛我。要是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可就不一定了。一定要有个人来作为我的寄托的话，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这话说的沈照无可反驳。
“也对。”沈照想了想，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起码有他在，阿萝可以不用担心太多。
“走吧。”沈照看了一眼天色，“天快黑了，虽然这里没有生灵，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多走一走，找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好。”阿萝答应的爽快，他们两个现在走的还不到朝华仙宗的十分之一呢。
想要靠双脚走完，估计还要再走个一年吧。
但这一年，却也是一段相当不错的修行之旅。
对于阿萝来说，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她的记忆，也是她家里的一部分。不能用真元，不能用法术，只是靠着自己的双脚和双眼，去走，去看，去见证一块土地的生和灭。
大道无情人有情。
这么走上一段时间，阿萝觉得自己的心境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即将走到朝华仙宗曾经的主宗所在地之时，阿萝的修为已经达到元婴大圆满，距离出窍期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旦体悟了大道真意，修行的速度就可谓是一日千里。若是不能体会自身大道，就算借助外力结成元婴，后续的每一步升级都要比体悟了大道的修士要艰难千倍万倍。
朝华仙宗的主宗所在地是破碎的最为厉害的一个地方。
只剩下几根残垣断柱而已，连个牌匾都消失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萝原本以为自己经过这么些天的“旁观”，已经将心性锻炼的十分到位。然而等到亲眼看见曾经辉煌的宗门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看见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大殿变成了这个模样，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后面的所有山峰，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你的洞府，还有师父的洞府，都已经消失了。”沈照站在一旁，没有去安慰阿萝。在这种时候，将情绪都释放出来才是对阿萝最好的。
当初他建立破道宗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回到宗门旧地。只是当他看见这样的朝华仙宗，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宗门就变成了这样的地方？
这里还是朝华仙宗么？
这里还是他们的家么？
但这里确确实实，是他们的宗门没有错。
“大师兄，我们有生之年，能够将这里重建起来么？”
“就算我们完不成，我们的破道宗，破道宗的无数弟子，都可以帮我们继续完成。道统传承，本来就是为此而设。”沈照没有说死一个答案，反而给了另一个可能性。
是啊。
就算他们没有办法将这里重新建立起来，但是他们还会有弟子，还会有徒子徒孙，总有一天是可以建立起来的。
阿萝隐隐约约，似乎感觉到某种明悟。
沈照看了阿萝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即从须弥戒子里拿出好些个极品灵石，开始就着阿萝的周围开始布置阵法。
这里虽然没有灵气，但灵气完全可以从灵石当中提取。
理论上说，只要灵石足够多，就算处于一片完全没有灵气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前提是，这个地方的灵气不会被攫取。
可这里不是还有他么？
有他在，这些极品灵石的灵气，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浪费，都会被用在阿萝身上。
阿萝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周围不断传来的浓郁灵气，心里已经猜到是大师兄在帮她突破。
她很放心。
元婴期到出窍期，称得上是比较简单的一个关卡。只要元婴期的修士不太作死，安安稳稳都能突破到出窍期。
同样的，也有一些天才修士在修成元婴之后，便可直接冲击出窍。因为在上古时代，元婴期和出窍期分得没那么细的时候，本就是一个阶段。
沈照布置完阵法之后，便正对着阿萝坐了下来。
阿萝在突破，他就在一边这么看着。
虽然环境变了一些，但是以前的沈照也是真的想过的，以后阿萝突破的时候，应该也会是他在一旁护法。
只是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的现在，他果然在一旁给阿萝护法，地点也还在朝华仙宗，只是中间出了一些变故而已。
五年后。
清风仙宗、天妖殿和荒城三个势力的修士代表已经暗暗的齐聚在降血楼名下的一个院落里。
伏行作为降血楼的少楼主，负责主谈这一次的商议之事。
五年不见，他已经是合体期修士了。
伏行在阿萝和沈照的身上吃了一个大亏，回去之后又吃了师父做的一大堆桂花糕，在无情无欲的状态里成功的突破了自己，成为了合体期修士。
有了这样的修为，他才敢单刀赴会，前来和这三个势力的修士商谈八本《四十二章经》的碎片合并取出传承之事。
“我们降血楼的要求很简单。”伏行也不和这些人多说，“这一次的传承，我们四家要吃独食也不是吃不下，但家师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愿意开放一些名额给其他宗门的修士。不过有一点要求，希望三位要给面子。”
“什么要求？”
“说来听听。”
“可以商量。”
“很简单。”伏行微微勾起嘴角，“不管是哪家宗门进入这个传承当中，在出来的时候，都要上交自己取得的传承的三分之一或者同等价值的东西给我降血楼。若是答应，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启传承。”
“荒谬！”
“你们降血楼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此事还可再商量。”
伏行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八本经书，我们降血楼独占五本，传承我们只要你们的三分之一，已经很大方了。三位可要想好，说到底，司马决的传承还是对仙修有用的多，对我们魔修来说可有可无。你们不如多想想，或者回去问问你们宗门，愿不愿意答应我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