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仰头,微张着唇,呆呆地与宋廷晏深沉的目光相对。
直到电梯因长久关闭不上,发出了报警声,两人才如梦初醒。
宋廷晏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拉住苏瓷纤细的手腕,稍一使力,便将人从电梯中拉出来。
苏瓷被猝不及防的力量牵拽,毫无防备下,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宋廷晏的胸膛倾倒。
就在苏瓷以为要不可避免与宋廷晏发生身体接触时,后颈处传来一股力道,将她硬生生拽离。
晃了几晃才站稳的苏瓷,不禁抬起眼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就在刚才,宋廷晏竟攥住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向后扯,仿佛生怕她碰到他一丝一毫。
被嫌弃的淡淡屈辱感在苏瓷脸上转化为一层薄薄的樱粉,为她瓷白的肌肤增添了一抹淡彩。
宋廷晏低头,目光凝在那透粉的雪肤上几乎难以移开。
时下,人们都追捧和喜爱明清主流瓷器丰富的色彩和纹饰,而他却独爱明初永乐年间出产的一种白瓷。
这种瓷,清新素雅如积雪,清润细柔如美玉,胎薄轻盈,釉水莹透,对着光可以看到淡淡的粉色,给人以甜净悦目之感,故称为——甜白瓷。
当年宋廷晏在苏家第一次看见肤白如糖的苏瓷时,他便不期然想到了甜白瓷。
身后的电梯,缓缓关上,苏瓷的手腕尚被宋廷晏扣在掌间,炙热的温度和被掌控的不适,令她轻挣了几下。
宋廷晏随即克制地松开苏瓷的手腕,淡淡道:“说吧。”
重新的垂于身侧的左手则微不可察地轻握了握,似乎在体味残留在掌间的余温。
苏瓷以为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显然宋廷晏想要更多信息。
她只好重新解释,“男朋友是我编出来哄外公的,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直忧心于以后留我一个人生活,我不得已才编了那样的谎言,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宋廷晏眉头轻拧,“你这样生造出一个男朋友,宁老会信?”
很快,他已经得出了结论,“所以,你想通过相亲现找一个结婚对象来帮你圆谎?”
苏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宋廷晏的确猜得八九不离十。
如果仅是简单粗暴地编一个人出来,外公自然是不信的。
前两年在江城生活时,周围的阿姨们总热心于给她介绍对象,那时她并不想步入婚姻,却也不好折了她们的面子。
恰逢有人时不时匿名从国外寄明信片给她,上面没有只言片语,只留有一个地址。
外公看见,便问是谁。
那时,她恼于外公总怂恿她去见那些阿姨推荐的人,便顺口说,是以前的同学在用这种方式跟她告白,她已经给那个地址回过信,答应了对方。
从此,耳边果然清静许多。
其实,外公先前也并非认为她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才总让她去相亲,只是想让她多外出、多认识一些人,不要总一个人闷在工作室,没有其他娱乐生活。后来知道她有了男朋友,又觉得她还年轻,既然如此醉心于古瓷修复研究,那么谈着这样一段不牵扯时间和精力的异地恋也不错,便也放手不再管。
直到这一次外公被查出了扩散性肺部肿瘤,外公不在意自己的病,反而整天为她和小炎以后的生活发愁。她为了安外公的心,不得不将那个谎言继续编造下去,谎称对方快要回国。
她这边则忙里偷闲,背着外公悄悄出来相亲,企盼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替她安外公的心。
见苏瓷沉默不语,宋廷晏眼中冷色渐凝。
“没看出来,你胆子倒是变得够大,为了一个谎言,居然敢找陌生人结婚。”
“相亲不都是这样么?不找陌生人难道要找熟悉的人吗?我又哪里有熟悉的人。”苏瓷下意识反驳。
南市早已不是她的家,这里于她而言更像一个途中必经的中转站,所有人都像是过客。
宋廷晏盯着面前的苏瓷,听见她的回答,眼底似有复杂的情绪暗涌而过。
半响,仿若自嘲般地吐出一字:“呵!”
苏瓷暗暗蹙眉,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宋廷晏,惹来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声“呵”。
从进电梯起,宋廷晏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她的拷问,好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已经解释清楚没有脚踏两条船的人品问题,又对她的选择提出质疑。她只是他的员工,又不是他的所属品。
宋廷晏在苏瓷暗暗腹诽时,已经举步向右手边的玻璃门走去。
经过人脸识别后,紧闭的玻璃门向两侧自动拉开。
苏瓷见状,跟在宋廷晏的身后走了进去。
距离玻璃门不远的地方,是一处环岛,从功能上看,有些像前台。
环岛后是一片竖起的屏风,绕过屏风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偌大的空间,简洁但不简单,到处都透着别具一格的设计感。
四壁高低错落地挂着名人字画,虽少但精。
博物架上的摆设不多,苏瓷粗粗看过去,即便没有上手,凭借她多年鉴定和修复的经验,也几乎可以断定那些气质古拙的器物必然都是真品。
苏瓷也是看见了这样一处所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该跟着宋廷晏进来,这里明显是宋廷晏接待公司贵宾的地方。
“宋总,请问我所在的部门在哪个楼层?或者我应该去哪里和大家一起等待李平老师?”
苏瓷不再跟着宋廷晏往前走,她站在原地对着前面挺括的背影发问。
宋廷晏回过头,淡淡地命令道:“先跟我过来。”
苏瓷只好继续跟在宋廷晏身后。
转过一道墙,宋廷晏领着苏瓷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相比于会客厅低调的奢华,宋廷晏的办公室就显得简单得多。
宋廷晏让苏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又从一旁的书架中取下一个厚厚的册子。
“这是此次秋拍的拍品名录,关于古陶瓷的部分,你可以先翻看了解一下,等陈平专家抵达后,再一起下去。”
苏瓷拿到名录后,没有急着翻看。
她先环视了一周,偌大的空间安静空旷,只有她和宋廷晏两个人,彼此间不说话的时候,会有一种格外尴尬的气氛。
“宋总,我还是去外面看,不在这里影响您的工作。”
宋廷晏办公室的门外,是助理和秘书们的办公场所,苏瓷觉得待在那里会令她会比较放松自在。
宋廷晏返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上面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说:“就在这里看,不清楚的可以问我。”一口断绝了苏瓷想离开的想法,并且一副忙碌得不欲再多说话的样子。
苏瓷只好坐下来,仔仔细细翻着名录看起来。
一翻起名录,苏瓷便不由自主沉了进去。
她是古瓷修复师,但同时也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古瓷鉴定师。而且修复师出于具体工作的需要,在某些分支方向的研究程度上会比鉴定师更为专精、更有发言权。
以她的眼光来看,此次拍品在古陶瓷的部分上表现平平,没有什么能让她眼前一亮的器物出现。
联系到刚刚发生在名鼎港岛秋拍上的乌龙事件,再想到方才宋廷晏领着一行明显是公司管理层的人去加吃班餐,苏瓷便大概猜到宋廷晏为什么要邀请陈平老师来。
午后的秋阳隔着落地窗,轻散在苏瓷头顶的发丝上,像是为她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让她多了一分圣洁之感。
苏瓷看得极为认真投入,却不知那个状似忙碌的男人早已从文件中抬起头,一双深晦的眼睛正沉沉锁定在她身上,像荒原上独行的孤狼锁定了柔弱又毫无防备的猎物。
习瑞煞有介事地在楼下绕足三圈,才乘电梯回到九楼。
当他轻轻敲开办公室的门,直面而来就是老板不怎么愉悦的眼神。
习瑞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往办公室内一探,当看见沙发上坐着静静看资料的苏瓷,心下不禁了然,老板大概是嫌弃他打扰了他们。
不过,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宋廷晏身上的气场好像有了些许轻微的改变,整个人也比上楼前要松弛一些,连刚才现在瞪过来的目光都不如以往凌厉。
电梯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习瑞天马行空脑补了一番,逐渐偏离正轨,直至察觉到老板直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才把脑袋里的废料抖落干净。
“宋总。”
习瑞悄悄向苏瓷的方向看一眼,见她依旧专注在资料上,丝毫没有被分散一点注意力,这才凑近宋廷晏,弯腰低声询问——
“一会儿到了三点,苏小姐发现陈平专家根本没来,该怎么办?”。
据他所知,老专家现在人在日本交流研讨,就是打飞的也来不及。
刚才在餐厅门口,还是他够机灵、反应够快,及时收住自己的惊诧和疑问,配合老板一问一答,营造出专家即将到来的忙碌感。
也顺利让老板搅黄了苏小姐和新媒体公司关经理的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右手问宋廷晏:干嘛让我把瓷瓷拽开?让她扑在你怀里不好吗?你不是做梦都想这样?
左手抢答: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抱瓷瓷,再把瓷瓷吓跑了怎么办?
右手:有道理。
宋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