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即便没有去看宋廷晏,也能感觉到那有如实质的目光。
面对这样的宋廷晏,学生时代便有的感觉久违地袭来,苏瓷不自在地将眼睫又低垂下几分。
“求之不得”——
明明没有一个讥讽的字眼,但那种话里有话、弦外有音的语气,仍让她感觉到嘲意满满。
这么多年过去,大约宋廷晏依旧不待见她吧,能同意她去名鼎,全是看在外公的面上。
宁恒的眉目则由衷地舒展开。
苏瓷见外公终于放宽心,也不再纠结宋廷晏对她的看法。
说到底,他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她只是名不经传的员工,即便在同一公司,也难有碰面的机会,何必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去辜负外公的苦心安排。
下了一个傍晚的雨,终于在苏瓷将要离开时止住。
空气里翻出新鲜泥土的味道,随着雨后寒凉的秋风四处飘散。
裹着潮湿衣服的苏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宋廷晏离开,到苏瓷听完宁恒的交代从病房出来,已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差。
因而当她在住院部大楼外再次看见宋廷晏时,不免又讶异一番。
宋廷晏就站在往来必经的门厅台阶上,手臂处搭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一副闲散淡然的姿态,由于相貌、气质过于出众,经过的人无不向其投去关注的一瞥。
苏瓷不知宋廷晏因何停留,此刻她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宋总。”
苏瓷朝宋廷晏礼貌地点点头,做足一个准员工对老板该有的恭谨,然后继续向前迈步,顺利地与之擦肩而过。
“看不出我在等你么?”
身后的声音像深秋檐下滴落的残雨,砸在脖颈处,带来沁凉的一击。
苏瓷僵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抬头。
三步台阶之上,宋廷晏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淡得像水,看不出喜怒。
苏瓷一时愣住,想不出宋廷晏等她的目的。
宋廷晏盯了她片刻,直接走下来,经过她身旁时,随手一推,便将臂弯里的风衣推过来。
苏瓷条件反射地接住。
“穿上。”淡淡的语气夹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苏瓷越发觉得捉摸不透宋廷晏的想法,以宋廷晏一直以来对她的偏见,根本没必要展现这样的绅士风度。
“谢谢,但不用了,会弄湿你的衣服。”她感受着手中极有质感的衣料,以及考究到每一处细节的做工,谨慎地推拒道。
宋廷晏微拧着眉看过来,仿佛在不满她的拒绝,一时也不说话,似在考量着什么,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才凉凉地开口道:“不想弄湿我的衣服,那你是想弄湿我车上的座椅?”
自然不行,苏瓷想到那辆造价昂贵的豪车,估计里面的座椅都是私人定制,一旦因为弄湿被损坏,十件这样的奢侈品牌风衣都不够她赔。
随后,苏瓷才后知后觉发现宋廷晏话里的另一层信息,他是要让她坐他的车?是要提前沟通工作么?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必要。
总之,苏瓷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宋廷晏支配着,披上了他的衣服,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风仿若角度刁钻的箭矢,一箭一箭专往骨缝里扎。
苏瓷怕把风衣弄湿得太多,一直将它松松垮垮披在肩头,直到被那一阵阵透骨的凉风吹得难以忍受,才不禁悄悄把自己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于是,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冽草木香。
一瞬间,苏瓷的脑海中似划过了什么,又不甚明了。
男人身姿如松,步履匀长。
苏瓷悄悄落后几许,迈着纤巧的脚步无声跟在男人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来到停车场。
站在那辆高大的SUV旁,苏瓷有些犹豫,不确定的目光来回在前门和后门之间游移。
自回到南市后,她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些关于南市权贵圈子的传言。
传得最有声有色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和她继妹苏笑涵的感情八卦。
也是,继妹苏笑涵从小就很得宋廷晏母亲的喜爱,两人长大以后顺理成章走到一起,是所有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事。
虽说男人的副驾驶是留给女朋友和妻子的,但直接坐在后面,又好像很不礼貌,尤其当主驾驶上还是自己的未来老板时。
随着宋廷晏解锁整车,启动电源,车内的灯光一瞬间全部亮起。
隔着那层因灯光开启而失去作用的玻璃防窥膜,苏瓷看见副驾驶上放置着一个约有三十厘米高的礼盒。
这一回,苏瓷没再有任何纠结,直接扶上了后门的把手。
拉了一回,没有动。
再拉第二回,仍是纹丝未动。
这时,前侧车窗缓缓降下,坐在驾驶位的宋廷晏隔空看过来。
“苏瓷,你真拿我当司机?”
不咸不淡的质问,配上目光微凉的幽深眼眸,令毫无准备苏瓷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默默拉开前门。
宋廷晏已经先一步伸出长臂,将礼盒挪至后座。
“住哪里?”
“桐安路,长枫园。”
车子启动,苏瓷正襟危坐在宽大舒适的座椅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紧绷和警戒着。
这一整晚,宋廷晏都十分奇怪,她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更摸不准他的种种举动。
如果在学生时代,她完全可以对此置之不理。
现在,他是老板,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长久的沉默中,车子渐渐驶出医院,开上主干道。
“之后有什么打算?”
宋廷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苏瓷不自觉挺直身体,态度认真地回答:“明天我会去原单位办理离职,然后尽快去名鼎报道。”
一息若有似无的叹声响起,似对苏瓷的回答表示出某种无力。
苏瓷怔然,她说错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用平平的语调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你现在所在的览世博物馆是名鼎拍卖的所属单位,试用期间先借调,过了试用期直接上调。这两周你正常去览世上班,会有人事和你进行对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苏瓷听后,眸色微凝,她略偏过头,看向身旁正开车的男人。
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从容自若地握在方向盘上,有着游刃有余的掌控力和放松感。
收回目光,苏瓷难掩心下的复杂,没想到览世博物馆也在宋廷晏的掌控之下。
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宋廷晏头顶的光环愈来愈耀眼。
反观自己,一路磕磕绊绊,却一直在走下坡路。
当年,年级排名难分上下的两人,如今已拉开如鸿沟般的差距。
被挫败感包裹的苏瓷,不再将全部心神放在应对宋廷晏这件事上,她转眸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灯火,反思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
车内的暖空调轻柔地吹着,苏瓷的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困意悄无声息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她闭上了疲惫的眼。
蝉鸣如织的夏日,骄阳似火。
闷热的教室内,吊扇徒劳地转动,除了呼呼的噪声,没带来一丝清凉。
在上自习的学生们好像丝毫不受暑热的影响,他们前后左右相互小声交流,一时间,教室里嘈嘈切切,一片杂乱。
坐在讲台上看自习的老师,并没刻意阻止。顶多在声音即将变大时,象征性地敲敲桌面。
高一年级的最后一次月考在两天前刚刚结束,经过周末老师们加班加点的批改,各科成绩和考卷正在不断下发。
大家相互比较着分数、错题,有人欣喜,有人叹息,更有迫不及待者,巧借名目离开教室,去敲老师办公室的门,借机打探班级、年级的排名。
坐在教室中后排靠窗位置的少女,是唯一不受这种气氛影响的人。
她穿一身中规中矩的夏季校服,静静坐在一众交头接耳的同学间,独自埋头刷着习题册。
简单的马尾垂在肩侧恰到好处的位置,额前的碎发随着低头写字的动作遮住半张认真的脸,另外露出的半张,肌肤白到极致,配上清雅秀丽的五官和身上沉静的书卷气,令她整个人看起舒服又耀目。
陆续有巧借名目离开教室的课代表带回从各科老师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不停刷新着教室里的头条新闻。
苏瓷融入不进这种氛围,教室里的人,她全不熟悉,也无从交流,皆因她是刚从外地过来的转学生,而且一转来就直接被丢进月考考场。
哇——
教室的某一处响起了一片小小的惊叹声。
随着消息的传递,这种惊叹声陆续在教室各处搅弄出小小的水花。
苏瓷全然不受影响,心无旁骛继续埋首在各类题目中。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瓷转过头。
“苏瓷,你好厉害啊!你知道吗?据小道消息,这次你有可能是年级第一!”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开朗的圆脸女孩。
身处陌生的环境,面对第一份热情和善意,苏瓷不愿辜负,小声和她攀谈起来。
“你都说是小道消息了,估计做不得准。”
“八九不离十!”
圆脸女孩一脸确信,“语文课代表看到了咱们班主任统计的名次,你是咱班第一名,物理课代表从一班老师那里得知了宋廷晏的总分,两方消息一合并,你的总分比宋廷晏还高1分,那你不就是妥妥的第一名!”
苏瓷一脸迷茫,“宋廷晏是谁?”
“年级第一啊,初中开始从来没失过手,但你是第一个让他屈居第二的人!”
第二天,总成绩和排名正式出炉,苏瓷的名字果然高高挂在榜首,压住宋廷晏一头。
而当天晚上,她也在苏家第一次见到了宋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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