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羽青鸾和裴曦离开京城的两天后的大朝会上, 天子正式提出废除太子。

太子系的人为太子喊冤。这事没有经过审理,他们要求严查当时在场的女官和宫女, 以查清皇后是不是真的是被太子气死的。满朝皆知, 青鸾长公主与太子不合,皇后归天当日, 朝堂上又出了曦公交出神炭司司掌大印之事,其中必有隐情。

维护嫡系礼法中的一些人则讲天子只有一个嫡子,太子是皇后亲子, 绝对没有谋害皇后的理由。皇后归天, 必有其它原由, 提出严审医匠以及负责皇后膳食的人。

两伙人, 默契地一致请求召回青鸾长公主,严查皇后死因。

皇后病倒那天当职的女官、宫女、亲随军们都不见了。太子气死皇后, 肯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而这些话很可能涉及到天家隐秘。那么,这事就不能审, 既然不能审, 就不能给太子定罪, 那么天子就没理由废太子。

天子看向太礼,问:“太礼,你以为呢?”

太礼出列,说:“大凤朝传国祚九百余年, 从未有过废太子。”

他说的模棱两可, 端看双方怎么理解。大凤朝从来没有废过太子, 那是因为要被废的太子都是直接死了,自刎、病逝、意外身故等。也可以理解为,他不支持废太子。

天子又问:“召回青鸾长公主之事,你如何看?”

太礼说道:“回禀陛下,皇后是在天凰宫里出的事,事发之时,皇后正在召见太子,而青鸾长公主已经出宫回府,她并不在场。若是凭空臆测便将已经就封的青鸾长公主召回,这是拿礼法、拿太礼府当儿戏。”

望公站出来,说:“皇后近日未召医匠、未服汤药,陛下与娘娘同饮同食,审医匠和负责膳食之人,纯属攀扯陷害。太内司执掌天凰宫饮食,二十年未曾出过差错,还请诸位慎言。”

太子系的人说:“便是如此,亦不能证实皇后是被太子气死的。”

维护嫡系礼法的人附和。

天子说道:“那便严审太子。”

太子系和维护嫡系礼法的人又跪下了,太子是储君,岂能由人拷审。他们提议找到当时当职的女官、宫女和亲随军审问。

天子问:“诸卿是想将气死皇后的话搬到朝堂上来把朕也气死好让太子继位么?”

他们赶紧跪地叩首,连称不敢。

天子说:“太子气死皇后之事,朕亲自查实,无需再议。现在议的是太子还配不配得上当这国之储君。”

反对废太子的理由是废太子不利于社稷稳固,恐再起战事。朝廷刚经过大战,又有居狼国虎视眈眈,不宜再起波澜,当以天下为重。

支持废太子的理由是太子气死皇后属大逆不道,当废。

还有一种说法太子气死皇后当重罚,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作为太子之师,没有教导好太子,责无旁贷,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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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公和柏公架着太子坏了太商府的规矩,太商府现在名存实亡。买卖做不下去,损失的不止是豪商,还有各公侯府邸。那些当初没出来帮着太商府反对太子系的人干这事的人,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物别是那些笑话瑞临长公主丢了太商之位保不住产业的人,自己的脸都肿了。

瑞临长公主不当太商,她的买卖照做,依然开遍各地。

她的战奴养得膘肥体壮,一个打好几个,拳头不够硬的,去找她的麻烦都不够人家练习拳脚的。

那些抢过她买卖的封地,货都运不出去,放眼大凤朝,沿途到处都是她开的客栈,有客栈的地方就有她养的战奴,路上住不了客栈,不是遇到野兽就是野人山匪,那些山匪还都跟瑞临长公主的奴隶一样强壮。货出封地,不是被劫就是被烧,损失惨重。

那些惹到瑞临长公主的公侯现在都叫她堵在进京纳贡路上。她的爵位高,年龄又大了,亲自出来堵路,堵得人过不了,还不能强行冲过去。不然就是以卑犯尊,以下犯上,奏到太礼府罚金子都是事小,夺爵都有可能。

如今大家都怀念起瑞临长公主当太商的日子。多清静呀,买卖也好做,派人把封地的产出运到太商府就能赚钱,躺在家里数钱的日子何等松快,哪像现在这么多事。

吕公和柏公肥了自己的腰包,壮大了太子的势力,把大家伙儿都害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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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系力保吕公和柏公。这时候朝堂上多个人替太子说话,太子就能多一线生机。

吕公和柏公蠢,封地不大,家底不厚,但往上数五代,吕公跟柏公的祖上是亲姐弟,一个是昭明天子的嫡长公主,一个是嫡次子,那二位死后都是以长公主和王陵规格陪葬在了昭明天子陵边上。

保他们的人便以昭明天子的嫡系血脉只剩下这两府,为不能诛除的理由。

朝堂上各种吵。

天子不表态,坐在上面看戏,等到他们吵到下朝时间,散朝。

三天后的小朝会,继续商议太子该不该废,吕公和柏公当不当诛。

正是公侯们进京纳贡的时节,每次上朝的队伍都在壮大。那些远在封地平时上不了朝的公侯纷纷加入争吵行列。

争吵队伍从留京任职的公侯们一直扩散到远在边疆的小武侯们。

小武侯们很气,他们都是战功起家,基本上都只有一块封地。封地要么穷,要么小,底子薄,不比这些有天家血脉的公侯们,平时受欺压就算了,但凡朝廷有点波折,公侯们在封地第一个打的就是他们。公侯们每次搅事,倒霉的都是他们,既然有这机会,当然是弄死一家少一家,一下子弄死俩,何乐不为!

诛杀吕公和柏公的呼声越来越高。

他俩新接手的金监和副金监之职成为两人的要命符。各地公侯们都不傻,太商府都被他们折腾倒了,如果让他俩走马上任,自己封地的金行和家底都保不住。

腊月的第二个大朝会都没到,天子系保吕公和柏公的声音连就被淹没在各地公侯们对他俩的声讨之中。

吕公和柏公推到闹市斩首。吕公府和柏公府被抄,儿孙们被罚为苦奴派去开采金矿。

京城的豪商们奔走相告,跳祭祀舞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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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公和柏公死了,朝堂上继续吵太子该不该废,天子继续看戏。

累世公侯们在这问题上也出现分歧。一波是继续力保太子,一波则是跟庶皇子的亲戚关系很近的力争废除太子。还有一波就是觉得太子坐稳不天下,自己家底不够,禁不起波折的,想趁早立一个强势的继嫡子为太子,以求安稳。

小武侯们也有分歧。

那些封地远,跟谁都不沾的,便是此事与我无关的态度。

想要军功的,包括很多家在京城,在亲随军中任职的,拼命搅事。打仗意味着有军功、战获,甚至可能家里再出点战功封候的。

封地离累世公侯府近的,战战兢兢,求稳。一旦朝廷有乱,自己的封地又得被搜刮洗劫一波,万一遇到起兵的,封地连同家小就没了,降都没法降。公侯府大业大子孙多,占下一块封地自己人都不够分,没位置留给他们这些穷酸武侯。即使朝廷平叛,等亲随军赶来的时候,好几个月过去了,封地早没了。

再有一些浑水摸鱼的,还有趁机打压对头的也趁机兴风作浪。例如吕公和柏公倒了,他们在京里的产业迅速被瓜分。京城里现在卖琥珀的出现了十几家,琥珀价格也大不如从前,已经跌到镇国夫人的三成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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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吵成一锅粥,六卿衙门照常运转。

太商府和金监府那点事,对六卿衙门毫无影响,有六卿衙门撑着,朝廷依然安稳。

神炭司也在正常运转中。

神炭司成立时被划在太内司名下,新任司掌接任前,由太内司望公暂管。裴三郎的底子打得好,望公没去动神炭司的规矩,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于是一切如常。

争神炭司司掌位置的人也拿太子废立的事做文章,在朝堂上再添一把火。

那些家里有祖坟埋在神凤山上的公侯们,争得眼睛都绿了。哪怕没有了裴曦掌管神炭司时天子让出来的两成利,琥珀啊!镇国夫人做独门买卖的时候,那是怎样的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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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礼府这边,又有一大波公侯袭爵的和分到封地的。

朝廷平完叛,天子手里的无主封地多,那些空有爵位没有封地的,天子召见过后,封出去一些。羽青鸾跟他通过气的,他都安排好了。

太商府盐监司里有个叫鱼大浪盐监让人侧目了一回。他万金封侯了,还得了块封地。

这人谁呀?

他们打听过后才知道,裴曙的盐场是花五千两金子从鱼大浪手里买的。

大家顿时懂了,哦,鱼大浪是铜钱精的人。八成当初铜钱精为了瞒住盐场消息,让鱼大浪死心踏地的帮他晒盐,许了人家好处吧。裴曦干这种事是已经不是第一回,跟他一起开钱庄的,如今万金封侯好几个了。

有姜二郎、鲁二郎、瑞临长公主他们珠玉在前,鱼大浪这点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裴曙的儿子裴皞袭爵完全没有人在意。太子跟青鸾长公主不合,趁着天子还在,赶紧袭爵才是正理,不然以后能不能袭得了爵都难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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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四位庶皇子们进京了。

满京城的眼睛刷地一下子落到了四位庶皇子身上。

每个庶皇子进京当天就得到了天子的单独召见。

他们四个到齐后,天子又带着他们去了已经搬空的青鸾长公主府。天子感慨物是人非,又感慨膝下空虚,还带着他们四个在皇后住过的院子逗留了半日。这分明是要准备在他们四个中间挑一个继嫡子了。

朝堂被天子再添一把火,勇武的公侯们吵得激烈时,卷袖子撩衣袍,当朝打起架来,还是亲随军上殿才把人分开。

太子,度日如年。

京随军中有人他的人。有人从门角下塞绢布给他递消息,朝堂内外发生的事都能及时传到他的耳里。

他母后的话总在耳边响起。

母后告诉她,想明白了能活,想不明白,皇姐自有她的安身之处,而他,也会有人取代他坐这天下。

如今皇姐就封了,想要他太子之位的人出现了。

皇姐永远坐不了皇位,但四个庶皇子……能。他们的父皇就是庶皇子继位。

当年,父皇回到京城,一道诏书,庶皇子成为病故皇后的继嫡子坐到了天子大位上,至今已有三十多年。

周敬当值,巡逻经过飞凤宫,进去巡视。

太子叩头,“师傅,救我。飞凤悔恨当初不听师傅劝阻。”

门郎将周敬是太子的武课师傅,唯一的嫡女还成为太子协妃。他的膝下单薄,仅一子一女,都是嫡出。

周敬看向太子,神情复杂。他把太子扶起来,用太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凤朝传国九百多年,只有早逝的太子,没有被废的太子。你能当太子,是因为陛下不愿让除皇后以外的儿子继位。无论青鸾长公主的权势有多大,她在边疆,你在京城,她威胁不到你。你与青鸾长公主手足相残,让你对付青鸾长公主的人,才是想要你死的人,这是逼天子杀你好给庶皇子挪位置。”

他顿了下,轻声说:“别再去捡门缝里塞进来的绢布,那些都是催命符。那些看着帮你的人未必是在帮你。你现在应该伤心你母后的逝世,该想念小时候你皇姐多么护你,想念你们的姐弟情分,该痛哭悔恨。在这京城里,只有天子才是能保得住你的人,别让天子再看到你变成别人杀他妻女的刀。”他说完,朝太子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