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封诏书一式三份, 一份留存宫中, 一份在加盖天子印玺后由太礼府昭告天下,一份领诏者留存。
在分封诏书下达的同时,天子又下达了两份诏书。
一份诏书是仗毙了在太子坐朝当日在大殿值守的宫侍们,当值把守宫殿的亲随军千夫长到站岗的亲随军全部夺去官职,罚没为苦奴,送去修官道,其家眷贬为良民。
第二份诏书,天凤、天凰、天鸾三宫,太子未经通禀, 未经召见, 不得入内。后宫各院、亲随军校场,太子亦不得入内。
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子,唤道:“父皇。”下意识地看向自家皇姐。父皇责罚,是因为他阻扰皇姐分封怀地?
羽青鸾觉察到羽飞凤的目光,扭头望去,便见他的神情由惊愕变成愤然。她满心淡然。一个把她当成叛逆逆防备的弟弟, 他若得势,她必死。
她发现自己比起父皇还差很远。父皇早她很久就已经在盘算谁能取代飞凤了。
父皇的皇位已稳若磐石, 如今太子的出身成为最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资质和品性,这恰恰是羽飞凤没有的。
各路公侯们进京, 正是六卿衙门最忙的时候, 羽青鸾同样不得闲。
太内司管着公侯们的进贡, 有很多珍稀异宝进献给天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水上跑的、土里埋的、石头里劈出来的,只有羽青鸾想不到没有她见不到的。
那些什么玳瑁壳、珊瑚树、玉摆件等不怕放的物什还好,那些珍稀活物也不是样样都有资格往天子的珍兽苑里放的。那些要入库的珍宝,由太内司挑选过,还得再由她挑选。
公侯们进京,有功的或者是与天子亲厚的,天子要赏。赏赐之物不仅是金子布帛,还有各种珍宝。这些羽青鸾也要替他们备上,一些献上来的珍禽异兽,自己不想养的,正好可以赏出去。
羽青鸾向天子告辞,起身,往太内司去。
她刚出了天凤宫,太子便追了出来,大声喊道:“羽青鸾。”
天子把昨天太礼送来的奏折找出来,交由宫侍拿给太礼。他说道,“岁贡既免,那便免吧,想必将来他们袭爵走动时,手头亦能宽松些。”
殿中众人闻言便懂了。将来这些人家袭爵时,免不了要到他们这里来走动,到那时,无论他们伸手要多少好处,都在天子的允许范围内。
突然,殿外传来太子的一声大喊,还是直呼青鸾长公主的名讳,吓了他们一大跳,赶紧朝天子看去,便见天子立即起身,连点犹豫都没有,径直往外去。
羽青鸾驻足,扭头看向太子,问:“何事?”
太子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说:“那便请皇姐早日就封,此生不必回京。”
天子走到太子的跟前,一个耳光把他扇到墙角下,怒骂道:“若无你皇姐为你跪地求情,又出宫求到你们母后跟前,你现在尸体都已经凉透了。”他抬腿踢翻刚爬回到跟前的太子,怒不可遏地叫道:“朕还没死呢,这天子之位亦不是非你不可。滚!”
太子被天子踢到地上蜷着,爬都爬不起来。
羽青鸾扭头吩咐亲随军,“送太子回飞凤宫。”上前扶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天子,把他扶回到天凤宫。
天子很快平息下怒火,对羽青鸾说:“忙去吧。”
羽青鸾不好多说什么,见她父皇情绪平复下来,行了一礼,起身出了天凤宫,再派随侍去给把守飞凤宫的亲随军传令,禁止太子踏出飞凤宫。
天凤宫门口发生的这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
现在掌宫之权以及调动亲随军的虎印都还在青鸾长公主的手里,莫说禁足太子,就算是现在下令杖毙太子,亲随军们都会毫不打折扣地执行。
青鸾长公主下的令,出了事自有青鸾长公主担着。
太子坐朝,当值的人没拦住他,现在已经是全副身家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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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京里的公侯们都知道羽青鸾和裴曦的封地被分到边林和南疆。
他们听到汇报都不敢相信天子会把他们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待拿到太礼府发出来的文书,见到上面誊抄的诏书,把“准其二十年不进贡不入京”反复品了又品,嚼了最嚼,最终确定,太子怕是不行了。
当即,庶皇子们的外公、舅舅、姨母们便纷纷找到他们,向他们打听在宫里时跟青鸾长公主的关系如何?
当今天子活到年满七岁,排上齿序的庶皇子有八个,其中庶皇长子已经病殁,庶二皇子被羽青鸾打瘸了一条腿已经与大位无缘,庶三皇子以及庶四皇子涉及谋反已经先后病逝,如今剩下五六七八四位皇子。
这四位庶皇子,年龄最大的才十四岁,最小的今年初刚满的十二岁,才就封。
这几位庶皇子,在大皇子、二皇子还在跟羽青鸾打架的时候,最小的还没出生,最大的还走不稳路,他们前面还有四个家世极盛母亲身居高位的庶出哥哥,再前面还有二十多位夭折的庶出哥哥、三位嫡出哥哥。
他们跟自家母亲在后宫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直到嫡姐掌宫权。
昔日打得他们连手都不敢还的大哥被打断双腿,二哥也被打断了一条腿,三哥和四哥先后被幽禁,之后就病逝了。待后来,身份尊贵、他们每每见到都要跪地行礼的协嫡子以及协后被杖毙在眼前,被打得血肉模糊,身上的肉都打烂了。
当时有一个死士扑到嫡姐跟前,所有人措手不及,嫡姐眼看就要不保,结果却是死士被嫡姐的袖箭射中头当场身亡。嫡姐擦干净箭上的血,装回袖箭中,连脸色都没变。
年初刚满十二岁便封翎公的庶八皇子,是天子存活下来的庶皇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他听到外祖父问他跟嫡姐的关系如何,吓得打个激灵,颤声问道:“发生何事?”
谦公见到外孙的反应,心里咯噔一声,问:“交过恶?”
翎公忙说:“岂敢,岂敢。”他顿了下,很是严肃地叮嘱道:“切莫招惹嫡姐。若是外公在京中受辱或遇到难处……我……我可去求见嫡姐做主,她行事最是公正严明,必能主持公道。”
谦公看了眼外孙,把太礼府发出来的关于羽青鸾和裴曦就封的公文给他。
翎公仔仔细细地把诏书看完,见不是招惹到嫡姐,长松口气。他说:“自当备一份厚礼庆贺。”他顿了下,又再看看封地在哪,顿时惊呼出声:“边林?南疆?”
谦公指指那句,“准其二十年不进贡不入京”,低声说:“太子。”
翎公顿时明白过来,太子跟嫡姐彻底反目了。
他琢磨片刻,说:“我承蒙嫡姐庇护,方才平安长大,今她与嫡姐夫得封,理当庆贺。边林、南疆偏远穷苦,嫡姐护我一场,我当尽一份心力。外公手中可有充裕的钱财?我今次进京,未曾多备。”
谦公问:“多少?”
羽翔翎比划了一个“三”字,说:“千。”千言万语都不如金子实在。
谦公说:“那可是你七年岁贡。”
羽翔翎说:“皇姐护我,我方才能有今日,三千金子,不多。”
谦公带着羽翔翎去取金子。
羽翔翎当即拉着金子去他嫡姐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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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鸾不在府里,裴曦在。
裴曦听到门仆来禀翎公来访,脑袋都是懵的。
翎公?谁呀?大凤朝好几百个公侯,这翎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门仆告诉他,“翎公是陛下的庶皇子,排行八,今春刚受封,叫羽翔翎。其外祖父是谦公,原是一公十三侯,如今加上翎公,一门双公十三侯。其母是淑妃。”
裴曦点点头,去见老丈人最小的庶子。
他迈进正堂就见一个十二三岁模样做公爵穿戴的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那正襟危坐的模样显得有些紧张。
裴曦过去,刚拱手,这个起身就要跪,吓得他一把将人扶住,说:“同为公爵,无需行此大礼。”招呼他坐。
翎公见来的是裴曦,问:“嫡姐不在府里?”
裴曦说:“不在,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翎公听到嫡姐不在,长松口气,顿时放松很多,也自在很多,利落地道明自己的来意,让正堂外的仆人把金子抬起来。
裴曦:“……”你要是送三百两,我就收了,三千两,只好推辞。
翎公说:“嫡姐夫有所不知,我上头还有两个同胞兄长,都夭折了。我幼时常受大皇兄和二皇兄欺负,嫡姐很是仗义,护我颇多。她掌宫之后,从不曾短缺我们,偶尔染疾,便是半夜宫门已经落锁,也有亲随军禀报到她那里,送来医匠救治。幼时,嫡姐时常搜宫,害人之物,宫里都不太留得下。我承蒙嫡姐庇护,方才安安稳稳活到就封。些许财物,比起嫡姐恩情,不足为提。边林、南疆穷苦,便是多买些粮食,多买些苦奴开垦种田,亦是好的。”
裴曦说:“留下来吃晚饭,待青鸾回府再问她收不收。”
这正说着话,又陆续赶来了仨,都是来送重礼的。
翱公?瀚公?翊公?都是谁呀?
翎公见到裴曦面露茫然,说:“翱公是我五哥,瀚公是我六哥,翊公是我七哥。”
裴三郎:“……”这都觉得我们封得太穷,送温暖来了?
他让仆人请他们进来,然后发现这四兄弟果然都是来送温暖的,还都是实在人,最少的也是一千两金子外加给他调几千担粮食。
裴三郎觉得肯定是他老婆搞了什么大事。他俩二十年不入京,照理说跟他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这四兄弟一起反向操作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