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在不洗澡也不爱洗脚满身汗臭味甚至还有狐臭味的糙汉子堆里混了两年,如今钻上自家老婆香香的鸾车, 顿时有种从山林野人重回人间的感觉。
车里的香味让他身上的汗毛都舒张开了。
他老婆更漂亮了, 从小美女长成大美人,端庄贵气又害羞还要故作稳重的样子, 特别迷人。他故意盯着她看,然后就见到她的脸越来越红,努力地绷住表情。
她先是不敢看他,努力装成目不斜视的样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又故意看向别的地方,之后实在忍不住, 扭头看着他,问:“看我作甚。”
裴三郎不说话, 继续盯着她看,逗她。
羽青鸾的视线和裴三郎对上,见他脸上和眼里全是笑意, 且明显是故意如此,微嗔地扫他一眼,心情竟莫名地愉悦。
裴三郎的心情超好,浑身轻松,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鸾驾停下, 裴三郎跟在羽青鸾的身边下车, 才发现车子竟然直接停到了天凤宫门口。
能直接从宫外坐车到这里来见天子的, 估计放眼整个大凤朝都只有羽青鸾一个。
别人都只能走着进来。
他老婆是真的牛掰。
羽青鸾下车后, 一眼见到他父皇的随侍在天凰宫门口站着,对裴三郎说了句,“父皇在母后宫里。”
她回天凰宫跟回自己家没区别,不用派人通传,带着裴三郎直接进去。
裴三郎沾自家老婆的光,一路畅通地往里去,到宫殿门口也不用等通传,依然是直接进。
天冷,屋子里的有炭炉,很暖和。
他俩进殿后,先把身上的皮裘脱了,以免在宫殿里捂得发热出汗,出来后又冷。一冷一热,最容易生病。
羽青鸾等门口侍奉的侍女替她把凰鸟外袍脱去后,才吩咐宫女去为他们通传。
裴三郎跟着羽青鸾进入殿中,就闻到很浓的中药材味道,听到丈母娘的咳嗽声,之后他俩便去了皇后休息的宫室。
天子坐在榻上,比起他离京时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双鬓斑白,明明才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岁。
皇后坐着轮椅,腿上搭着条毛毯,身上搭着件小披肩,手里还捧着个小暖炉,满脸病色,瘦得厉害。
天子见到裴三郎,不等他行礼,便说:“自家翁婿,无需虚礼,坐着说话。”他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裴曦坐,又挥手让宫女侍奉的人退下,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一家四口。
裴三郎应了句,“谢父皇。”坐下,先问候下两人的身体健康情况,看有哪里不舒服的。虽然说他不是学医的,但多少懂点医疗保健常识。
天子皇后去年冬天都病了一阵,两人都卧床了。
他俩今年比起去年好得多,皇后还能勉强下地走几步,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坐轮椅。
其实老人家多走走,适当运动对身子更有好处。皇后只是腿脚无力,并不是瘫痪,她常年这么坐着缺少运动对身体并不好。
裴三郎见皇后的轮椅旁只有手杖,屋子里也没有那种适合老年人行走的助步器,便问了下皇后,得知果然没有。
他记下了,回头让木匠做一个,送进来。
助步器比手杖有个好处,就是能够两只手撑着扶着走,还可以在上面加个可以翻转放下来的小凳子,走累了还能坐下来歇一歇。
至于他老丈人,这就是过于劳累造成的,还没办法放假或提早退休,只能挺到哪天算哪天。
天子看女婿这么贴心,再想到槽心太子,再次暗暗感慨。他问裴三郎:“路上可还顺利?”
裴三郎说:“一切顺利。此次出行,很长了些见识。”他还比划了下,说:“海里竟有这么大的海蛇……”他又比划出海蛇游动的样子,说:“速度极快,在水下像一道水箭般就过去了,但体型很大,一团蛇形阴影,当时我们正滑着木筏飘在海面上,它就在我们下方,海水清澈,看得一清二楚,我都吓傻了。”
天子问:“见着大海了?”
裴三郎说:“见着了。南疆还往南,出了国境,再翻山越岭走一个多月。”这事,孙大才会向天子禀报,没必要隐瞒。他回家后还要跟羽青鸾细说,回头羽青鸾还得找她爹密谈,现在没外人,照实说就是。
天子、皇后和羽青鸾闻言都愣了下。他们都知道裴三郎出去看封地,但没想到他会走那么远。
裴三郎把那边的情况大概说了下,没提怎么搞发展,因为要跟羽青鸾商议过后,再由羽青鸾找她爹比较合适。
他简单提了几句南疆那边的事,便是汇报大凤朝各封地的情况。
他没把大凤朝走完,但从见到的情况来看,危机蛮多的,反正都是实话实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天子、皇后和羽青鸾就见裴三郎叭啦叭啦叭啦,口若悬河,三人眼神交汇,暗自惊叹。他的奏报就够能写的了,没想到嘴巴更能说。
天子听裴三郎讲到各封地的情况,多次不自由主地看向羽青鸾,无数次感慨要是青鸾能继位该有多好。
宫侍来禀,太子殿下来了,在殿外求见。
天子微微点头,宫女去把太子请进来。
裴三郎起身,伏地叩首,行礼。
太子等他行完礼,说:“姐夫一路辛劳,快快请起。”伸手虚扶一把。
天子:“……”
皇后:“……”
夫妻俩把太子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羽青鸾,再眼神交汇,都有种的感觉,一家人正好好地说着话,突然闯进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羽青鸾端起手边的杯子喝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弟弟。
太子等裴三郎起身,说:“方才见到皇姐出宫,不想此刻又见到皇姐,皇姐与姐夫当真恩……”话还没说完,便见她姐姐突然扭头朝他看来,眼神颇为凌厉。他笑笑,朝天子和皇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羽青鸾见到裴三郎端端正正地站在旁边,被太子晾在那,站起身,说:“天色已晚,儿臣先行告辞。”
太子问:“皇姐这便要走?”
羽青鸾依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拉起裴曦的手,走了。
太子向天子和皇后行礼,正想告辞跟出去,就听到天子喊他:“太子”,问:“你有何事?”
太子回道:“儿臣听闻姐夫在宫里,特意赶来见见,却不知何故惹恼了皇姐。”
天子:“……”
皇后:“……”
这辈子干过的亏本买卖就是生了这么个东西。
……
裴三郎被羽青鸾拉着出了天凰宫,上了鸾驾,满脑子都是懵的。
他以为外面传的这姐弟俩不合,只是上次他家开府时那样闹点小别扭,可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似乎太子经常来找羽青鸾的碴。
他朝羽青鸾看去,便见羽青鸾也抬眼朝他看来,她还握着他的手没放,似乎担心他受委屈。
小舅子来找麻烦,老婆护着他,这感觉还蛮好的。
羽青鸾说:“无需理会他。”
裴三郎低声说:“我离京时,你们还……挺好的。”算是挺好的……吧。
羽青鸾说:“我与他打过几次架,父皇责罚过他几次,便如此了。他是太子,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嫡子,他只要不是做出不赦的大逆不道之事,太子之位便稳如磐石,我们亦不能将他打残打废,还得给他留颜面,也便成了这模样。”
裴三郎懂了,这是棍棒教育下打出中二少年的逆反心了。
狗都嫌的年龄,狗都嫌的太子。
裴三郎轻轻地喊了句,“青鸾。”
羽青鸾“嗯”了声,目不斜视,没看裴曦。她觉得手有点烫,在想要不要松手,就听到裴曦又问她,“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她不解地问:“少了什么?”
裴三郎问:“你有没有觉得冷?”
羽青鸾愣了下,然后发现他俩的外袍都落在了她母后的宫里。她刚才……只顾着往外走,忘了。
裴三郎见她傻呼呼地样子,把车里的暖炉塞到她的手里,说:“别冻着。”
他跳下鸾驾,快步赶回天凰宫里取衣服,刚迈进院门就听到天子训斥太子的声音传来。天子的声音不重,但很有威仪。他没敢多听,赶紧从追出来的女官手里接过外袍闪人。
……
天凤宫和天凰宫门口的亲随军们见到太子进去,都在想太子会不会又跟青鸾长公主吵起来,便见青鸾长公主拉着曦公,两人只着单薄的长袍,匆匆出来,上了鸾驾。他俩走出没多远,鸾驾便又停下了。曦公跳下鸾驾一路小跑地赶回天凰宫,之后抱着两件外袍又一路奔回到鸾驾前,轻轻一跃跳上鸾驾,钻了进去。
众亲随军们眼神交汇,暗自无言。
……
裴三郎回到鸾驾,给羽青鸾把外袍穿上,说,“看你脸上没什么表情,还以为没什么,没想到能气到连衣服都忘了。这么冷的天,你别冻出大鼻涕……咳……看我做什么?”
羽青鸾说:“本宫不流……哈啾!”她捂紧口鼻打出个喷嚏,顿时不说话了。
裴三郎哼哼笑了两声,赶紧给她把衣服拉严实,裹暖和点,又把鸾驾里的暖炉拉进点,再麻利地把自己的大氅也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