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成定局, 不是夫妇二人有能力改变的,利害关系都跟他们裴三郎讲过了, 余下的只能裴三郎慢慢想通。
裴三郎经过这一天的热闹,已经是看明白了。他这辈子有父母疼爱想多当几年宝宝,可别人认为他已经是十岁的半大少年了, 能靠自己的本事挣来侯爵,就已经可以顶门立户成亲生子了。
即使没有狗萝莉, 仅今天这一天, 打着给他道贺的名义跑来看女婿的就不知道有多少, 有些还在悄悄打量评估, 有些已经看好决定朝他下手了,就如太礼, 想把嫡孙女许给他、当他爷爷。
他在这个世界活到十岁, 唯一认识的同龄的孩子就是狗萝莉。
说实在的, 那狗萝莉, 就是年龄上萝莉, 心智武力各方面碾压他。
权力旋涡中长大的孩子,前头连续死了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那样的处境, 天真烂漫是活不下来的, 生存环境逼得她成长, 比他上辈子的童年还惨, 至少他上辈子最坏的地步就是活得不好, 而她, 只能披荆斩棘地挣扎着求得一条生路。
他现在十岁,婚配对象自然也是同龄人。他如果跟真·小朋友定亲,过两年成亲,带个十二三岁的中小学生,别人还要催着他们结婚生子,现代文明社会建立起来的道德三观,很难跨越这两三千年的历史鸿沟,受不了。
今上的嫡子还小,皇后的身体又不好,长公主即使要成亲出宫建府,估计也要等到嫡子满七岁封太子,那就是五年后。那时候他十五岁,长公主十六七岁,就……当是早恋了,也就还好吧。至少能在一个可接受的程度。
至于天子家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爱咋咋咋吧,当了二十多年的小老百姓,又在朝城吃了多年的土,地里打滚的小人物,玩不转那么高大上的项目。
他连大凤朝有多少个城多少封地、多少公侯都搞不明白,不要说弄清楚里面的人物关系网搞点事,连人都不认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第二天上午,望公带着天子身边的宫使来传诏。
天子的诏书先洒洒洋洋地夸了裴三郎一通,再以“封裴曦为曦公,尚青鸾长公主”为结尾。
裴三郎早有心理准备,谢恩,双手举过头顶,接下诏书,请望公入客堂,又吩咐管家取来赏钱派给与望公一起来传诏的宫侍们。
府上还有很多来贺他被封曦世侯的客人。
他在京城里结交的人不多,除了几个一起开过钱庄的小伙伴就是跟业务上有往来的几个衙门头头打过点交道,能说得上几句话有点面子情,旁的,就没有了。他的爹娘这阵子混在京城里,又帮他打理“冬暖夏凉”,交际圈拓宽了很多,但层阶、小团体、鄙视链在哪个地方都存在的,能跟他爹娘往来的也都是近二十年里新封爵建府家底薄的小贵族们。
那种传了几百年,一门多少公多少侯的大贵族们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小穷酸的,都懒得看他们。瑞临公主府这样,皇庶女封公主建府的,因为母族不显,自己又是庶女出身,家底就是一块封地和从宫里带出来的陪嫁,也都被划成小贵族。
于是,大凤朝的鄙视链就是:一门N公N侯的累世公侯站在鄙视链的顶端。庶皇子继位的天子都要受到他们的鄙视,毕竟往上数N代,谁家祖上不是皇帝天子,那还是嫡出。
传世N代、家里至少有一公N侯的,鄙视爵位数量只有一个公爵的。就如鲁公府,他们家传了有几代了,但是只有一个公爵,哪怕封地离京城近、富庶,照样被这种一公N侯的鄙视。
家里一公无侯的,鄙视累世侯族。如严世侯,传世六百多年,世代侯府,但是没有出公爵,哪怕是世侯里的头一份,没有皇家血脉挑大梁换门庭进入到有公爵行列,照样被有公爵的鄙视。
世侯里面,传代久、侯爵多的鄙视侯爵数量少的。
处在鄙视链最底端的就是穷苦出身、因战功封侯的武侯,如镇武侯。虽然侯爵的品级一样,但是老镇武侯的爹是小士族,自己是披甲人,抱着天子大腿熬上来的,穷到经过鲁城连客栈都住不起,在武侯行列都是受鄙视的。因为他的封地穷,还会受到那些封地富的武侯们鄙视。
镇武侯府出了一个世侯,在鄙视链中往前挪了一位,一门双侯,可以去鄙视那些一门单侯的了。
铜钱精裴曦有多少金子在京中权贵家已经不是秘密,他的孩子至少还能再买四个世侯,已经跑到鄙视链的侯爵行列的顶端,这就很能打了,成为婚恋市场的热门人选。
从他封世侯的消息传出去,家里的宾客便络绎不绝。有适龄女郎、有心想结亲的打着贺他封世侯的名义过来暗暗相看评估。
谁都没想到,天子下手那么快,一道诏书过来,把铜钱精划给了青鸾长公主,惊掉满院人的下巴。
老镇武侯是天子的亲随出身,天子把嫡长女许给他,这就跟谁家把嫡长女嫁给随身护卫的儿子一样不可思议。哪怕天子给裴曦封个公爵让脸面上好看一点点,也相当令人震惊。
在大家看来,天子的嫡女,能婚配只有N公N侯的累世公侯之家,怎么都挑不到镇武侯家来。
那些来替自家女郎相看对象的,这还没看出好不好,裴曦就被天子定为女婿了,脑子都是懵的。
瑞临公主在府上,听到仆人来报,愣了好几息时间才回过神来,去告诉丈夫和儿女,她家府上从来没有相看过裴三郎。
一时间,关于这门亲事,京里议论纷纷。
那些处在鄙视链前列的累世公侯,笑话青鸾长公主的更是比比皆是。
什么“青鸾长公主愁嫁,唯有配给家奴子”的传闻,在诏书下达的第二天便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提起裴曦不再是铜钱精、催命三郎,而是“那个家奴子”,什么“将来家奴子要跪着洞房”,“家奴子以后只能跟在长公主身后提裙摆”,到处都在传,还在裴三郎出门的时候,故意大声传到他的耳里。
马车走在路上,旁边的食寮中都有人站出来冲着他大声喊话,不指名点姓,就喊“那个家奴子”。
裴三郎对此非常淡定。买水军掀起舆论攻势发起袭击的套路,上辈子的世界早用烂了。这些小学生套路,他都懒得搭理。
估计皇后怕他多想,还特意召他进宫,开导他,意思是,以家世论,没有谁比得过天子家的嫡女,天子看中他的品性才干,家世如何并不重要。
裴三郎知道,皇后宣他进宫说这番话,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因为谣言多想影响以后夫妻感情。他略作思量,把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典故讲给皇后听,这个世界没有葡萄,于是换成树上结的梨子。
他这正说着话,来了一个小豆丁,两岁多,长得白白嫩嫩的,来到他跟前,仰起头,看着他。那神态跟当初问他要弩玩的狗萝莉一模一样,可真是亲姐弟。
他现在是公爵,小豆丁没满七岁,还没封爵,只有一个嫡皇子身份,因此,他不用跪。
他好歹算小豆丁的半个姐夫,不能因为小就无视人家,跟小舅子的关系还是从小就要搞好的,他也没想到会遇到小舅子,没备礼物,于是,把腰带上挂小饰物解下来,逗孩子。他的腰带是玉的,为了搭配好看,用雪狼毛制了个半掌大的雪狼公仔,上端挂玉扣,下端挂玉珠,制成精美的挂饰挂在玉带上。因为编有绳子挂着,也不怕小孩子喂到嘴里吃下去。
他拿雪狼公仔在小孩子的面前晃悠几下,待引起小豆丁的注意后,又往袖子里一藏,“不见了。”
小豆丁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到处找。
裴三郎又从袖子里拿出来。
小豆丁满眼惊奇地看着。
裴三郎继续跟他玩捉迷藏,小孩子就站在他跟前不走了。这孩子不说话,就是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在“天呀,它怎么不见了”“哎呀,它又出现了,太惊奇了”之间来回切换,笑得嘴都合不上,口水不断地往下淌。
可怜娃,家里没幼儿智力教育的么,捉迷藏能给孩子开启很多好处,就如狗萝莉,听太内司的人讲,人家能藏到宫侍宫女们崩溃。
皇后在旁边看着裴三郎大孩子逗小孩子,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的屏风看了眼。
羽青鸾在屏风后探头看了眼两人,噘噘嘴,回到旁边的软榻旁收起弟弟的小玩具,听着外面一大一小玩耍的声响。
裴三郎用雪狼公仔逗了一会儿玩具,又跟小豆丁玩拍手掌,跟他说,“你拍一,我拍一,来,抬手手,对这只手手……”轻轻抬起小豆丁的小胖手拍了拍。
小豆丁乐得吱吱吱吱笑,跟他玩拍手游戏。
忽然,小豆丁似想起什么,扭头就朝屏风方向喊了声“姐姐”,奔奔奔奔就往屏风后跑,扑到羽青鸾的怀里,要跟她拍手手。
裴三郎顿时:“……”他扭头看向被屏风隔开的宫室,心说:“狗萝莉在里面?”卧槽,她还搞暗中观察。
羽青鸾满脸嫌弃地瞥向她弟弟,没让你出去,自己跑出去,没让你进来,又喊着姐姐跑进来。这要不是亲弟弟,早给扔窗外去了。
小豆丁摊开姐姐的手掌,喊着:“拍拍拍……”
羽青鸾轻轻地跟他拍拍手,小豆丁开心地扑在她的怀里打滚,笑得咯咯咯咯的。
裴三郎确定了,狗萝莉是真的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