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的灵魂,的确被怀特驱逐到了玛丽的容器里——并且,在时间线的规则错乱下,她控制那个容器的时间会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精神是波,待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里的波,便只能逐渐消逝。
如同失焦的电波。
不断地跳频,飞速耗尽自己的能量。
——故此,怀特的终极手段,无论是出于哪方面考虑,都理所应当是个完美的计划。
他所估算的“跳频”现象……也的确开始发生了。
【白塔】
伊莎贝拉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并没办法从自己所处的混乱时间里,窥探出“跳频”“能量”“波”“输入”等等烧脑的原理。
但她好歹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看完了那本莫名其妙的故事书,公爵本打算回到自己这具身体的办公室,找到类似于钥匙的东西,再去那个透明禁闭室里救弟弟——她脚下一顿,身体一轻,从白袍金发女人的身体里,短暂飞了出去。
是的,飞出去。
好像一只即将脱手的风筝。
但灵魂明显不是栓根棉线就能在半空中反复拉扯的玩意儿——更何况,伊莎贝拉不是在“半空”中被拉扯,而是在“时空”中。
类似电流的东西在她的耳朵旁边不断跳动,乱七八糟扭在一起的话语与人脸飞速跳跃。
那种效果足以让任何意志坚定的灵魂崩溃——被异时空驱逐,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来回跳跃,灵魂一点点被削减——仿佛你是一只在黑洞里高速旋转的陀螺。
伊莎贝拉头晕脑胀,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忍住呕吐的**,拼命朝着某个固定方向挥手,指望自己能从这种混乱可怕的场面中逃出来——【伊莎贝拉,你还想要点吃的吗?抱歉……我,我这里只有剩饭。】
万幸的是,恐怖的混乱持续时间很短。
一个稚嫩而小心的童声,把牵着伊莎贝拉灵魂的风筝线拉了回来。
公爵重新苏醒时,发现自己站在某个还算喧闹的集市上,口袋里装满了金币,左手提着一些文具。
“靠,搞什么……刚才是什么情况……我从塔里出来了?”
伊莎贝拉头疼得厉害,只想找个角落呕吐,周围的一切都是重影,嘈杂的叫卖声非常模糊。
她弯下腰,撑住膝盖,瞥见一缕滑到额前的金色。
……金发。
伊莎贝拉又摸摸身上的衣服:白袍。
“……没出来?还是那个什么玛丽的身体?这里是哪儿,该死,好想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姐?您还好吗?这是您之前点的东西……”
模糊的视野中,某个小贩小心翼翼地递来一整袋的压缩饼干,“您需要水吗?您的身体不舒服?”
压缩饼干?
我在战场上已经吃够这破玩意儿了。
头昏眼花的公爵随手抓了一把口袋里的金币:“不,不是压缩饼干……给我来点花生酱三明治,还有柠檬水……你们这儿有培根吗?”
“没有,小姐。但是我们还贩卖烤肉,泡芙,烤香肠。”
“随便……”伊莎贝拉嘟哝着说,扶着太阳穴,“那就切几块烤肉包起来……还有你说的其他食物……全包起来……”
失焦的视野里,某个散发着香味的牛皮纸袋被递到了伊莎贝拉的手上。
她喘了几口气,喃喃着说了几个无意义的象声词,便再次身体一轻——又从这个身体中飞了出去。
第二次的混乱,比第一次的混乱时间略长一些,但灵魂越来越虚弱的伊莎贝拉明显无法理智计算出这一点。
【狄利斯,走快点,别磨磨蹭蹭地做手脚。】
这次拉回她的,是低低的叱责声。
当听到“狄利斯”这个名字,瞬间,混乱中的伊莎贝拉感到后背被什么无形的线猛地一扯,双脚重新落回地面。
她脸色苍白地睁开眼睛——经历了第二次混乱,伊莎贝拉自觉呕吐感消减了很多,也能集中精神打量周围的环境了。
白色的墙,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天花板。
……又回到了白塔吗?究竟在搞什么鬼?
“嘿,走快点!”
公爵还在发愣的功夫,便瞧见不远处,某个白衣研究员举起手中的棍状仪器,向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黑发小孩抽打——“停下!”
伊莎贝拉也顾不上弄清楚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急忙喝止了这一幕:“住手!你他|妈想干嘛?”
研究员一愣:“怀特小姐,人偶刚才试图提出不符合规矩的要求,我在警告……”
伊莎贝拉疾走几步冲了过去,仔细打量了好几眼垂着头的小狄利斯,确认他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什么要求?”还未缓过来的呕吐感让她口气很暴躁:“他说了什么要求?”
研究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人偶想回房间吃早饭……”
那就让这孩子回房间吃!你们当他是畜生吗?你们这帮白衣服的王八蛋!
伊莎贝拉忍住了跳脚大骂的欲|望,直接冷声命令:“我允许狄利斯回房间吃早饭。现在,放开他。”
低垂着脑袋的小男孩,稍微动了动,把死寂的视线投给这个奇怪的大人。
……真奇怪。
他皱皱眉,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可是,怀特小姐……”
伊莎贝拉的耳鸣还未缓解,研究员困惑中带着怀疑的劝说听在她脑子里就像嗡嗡叫的苍蝇。
她胡乱挥了挥手,摸到了自己的口袋——咦。
一个冒着热气的油纸包。
……好像是我之前买的零食?
伊莎贝拉看看眼前瘦弱矮小的男孩子,不假思索地抓住纸袋,直接递了过去。
“给。”她用自己能做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说,“从外面买的点心。”
话音刚落——伊莎贝拉的身体再次一轻。
又来……第三次了!
公爵心里简直粗话连篇,被这莫名其妙的混乱感弄得暴躁无比。
【现实,钟楼】
怀特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坐在桌前的狄利斯竟然陷入了沉思——指尖合拢搭成塔状,抵着下巴,双眼紧闭。
他好像有点|太|安静了点?
这么快就彻底绝望了吗?
我记得……小时候……这个人偶明明很擅长挣扎,属于最不听话的实验品。
怀特试探地提醒了一句:“你知道……那只恶鬼的灵魂……就算因为虚弱在不停的时间点里跳频,也不可能回到这个时空来吧?”
“再怎么跳跃,她也只能顺着玛丽那个容器经历的时间跳跃。那是一条固定的线段……”
“我知道。”
闭着眼睛的狄利斯打断了他,语气听不出什么端倪:“你假设白塔的时间是一条线段,咕咕只能从a点到b点,从b点到c点。因为灵魂处在异时空导致的虚弱……是不可能让她从c点跳回a点的。”
依照能量守恒定理,这是个(高智商的天才们)很容易就能猜出的跳频定律——(对高智商的天才们而言)轻而易举——当然,简单来说,可以从物理的角度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伊莎贝拉如今的灵魂能量,相当于一个小球。我们暂且称之为咕咕小球。
咕咕小球被怀特小球通过时空置换的手段,突然从自己原本待的位置,转移到了某个悬空于地面的a点上。
怀特小球身怀作弊器,所以他可以违背重力,在悬空的状态下左跳右跳,甚至左摇右摆,上下翻飞,想去哪就去哪。
但咕咕小球没有作弊器,咕咕小球就是只普通的小球——她只能从a点垂直下落到地面,在重力引导下作自由落体运动。
也就是说,咕咕小球只能沿着这条终点是“地面”的直线,笔直往下跑。
这条通往“地面”的直线,便是怀特假设中,白塔的时间线。
顺序只有从前往后。只有从过去到未来。
由a点到b点,由b点到c点。不断损耗自身的能量,加速往下坠落。
咕咕小球不可能在坠落到c点时,猛地违背重力蹿回a点——只有身怀作弊器的怀特小球才能做到这种事。
所以,伊莎贝拉的灵魂虽然在“跳频”,却也只能从“五岁的人偶狄利斯”到“八岁的人偶狄利斯”再到“十岁的人偶狄利斯”……
她不可能跳着跳着,就“嗖”一下蹿回了狄利斯和怀特所位于的时空里。
她不可能回来,迎接这个灵魂的结局必然是毁灭。
“看来你很明白。”怀特嗤笑一声,掩去了心中的惴惴不安。“那你就别再抱希望……”
呵。
等待中的狄利斯没搭话,重新陷入沉默。
他相信伊莎贝拉——自己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白塔】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伊莎贝拉已经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经历了几次“跳频”。
哦,公爵大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跳频”,她决定管这种现象叫“xxxx的脑壳疼”。
她也根本搞不懂这种现象的原理——但是,随着自己所经历次数的增加,伊莎贝拉不适的后遗症越来越轻,她逐渐适应了这种混乱,不再出现耳鸣或重影——视野清晰,理智恢复的公爵稍微从自己停留的间隙中,分辨出了时间的流逝。
逐渐长大的狄利斯。
来去匆匆的研究员。
越来越频繁的实验事故。
逐渐减少的实验品。
伊莎贝拉曾努力向别人寻求过帮助,想要稳定住自己的状态,在这恐怖的白塔里为那些实验品们做点什么——但在这种混乱的,她无法理解的情况下,伊莎贝拉所寻求帮助的对象……
只有她唯一熟识的聪明天才。
只有狄利斯。
但小狄利斯对伊莎贝拉所穿越的金发女人警惕性太强了——伊莎贝拉试过,在停留的间隙用最大的善意讨好他,哄他开心,摸头摸耳朵,试图拐他去自己的办公室、关起门来把自己所经历的奇异情况和盘托出——然而。
不知是第几次跳频后,伊莎贝拉还没站稳,就感到手边一震。
那是一大滩嘶嘶冒烟的浓硫酸,就倒在离她的手指不到几厘米的位置。
“离我远点。”
小狄利斯拿着被倒空的试剂瓶,漠然地说:“老大说你是个恶心又空虚又丑陋的老女人,应该被她咬掉耳朵。”
“我个人觉得你身上有些变化很奇怪,但老大说的一定都是对的,所以我不打算对你进行任何深刻观察,恶心又空虚又丑陋的老女人。”
公爵:“……”
谁?!
谁?!
哪个兔崽子敢在童年时期就挖我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