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公爵再如何忽视自己不在意的陌生男人,弟弟前所未有的针对态度也让她发现了一点——这个陌生男人,弟弟似乎认识。
而且对其抱有非常恶劣的态度。
……哎,即便是被弟弟嘲讽为“脑子里只有养草用的劣质营养液”“骨髓用来食用也无法超越排骨骨髓的废物”(以下省略数种奇奇怪怪的形容词)的杰克,也没遭到如此可怕的针对吧。
弟弟顶多是用嘴炮把他气死而已,根本就没动过手,因为他坚持“文明人不可以打架”之类的良好纪律……
哦,袭胸什么的是意外,那天在人群中的俄式背摔是我的错觉。
↑恋爱滤镜永远八百米的公爵真反常。
这个陌生男人的级别,在弟弟心里竟然超过了“未婚妻的前任未婚夫”?
啧,虽然知道弟弟这种自恋嘚瑟的性格是不可能吃醋啦(?)……但这么忽视未婚夫的存在(杰克:???),反而强烈针对一个陌生人……他们俩不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爱恨情仇吧?
于是,在一种微妙(且两位当事人绝不乐意)的误解下,伊莎贝拉终于把专注的视线分给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可怜人。
这次是打量潜在情敌的目光,所以她非常认真。
五官……唔……算不上俊美,但端端正正,能说的上清秀吧。
品味……衣品似乎还不错,身上的衣服都是王都的名牌,袖口上的装饰物是那家订制店的高级货……咦,这家专人订制的裁缝店好像是我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
气质……昏迷中所以完全看不出来……手臂上挂着文明杖,所以是个绅士?
身材……和印象里那些文质彬彬的贵族一样……嗯?不对,肩膀厚度和整体线条略宽啊,似乎有点肌肉……再近点打量一下,这种肌肉还不是杰克那种单纯健身后的鼓胀,而是一定力量……咦,我好像记忆过,这具身体是……
哦。
作为一个合格的前士兵,又作为一个不合格的上司,伊莎贝拉终于恍然大悟——“理查德?”
卡斯蒂利亚公爵从不在乎自己的下属,所以她只短短一年就把这个副官的五官全部忘记了。
但伊莎贝拉是个合格的士兵,比起脸,她鲜明记得每次战役时,手下第一位副官出招的惯用姿势,防御敌方攻击时相应绷紧的肌肉,在临时作战处鞠躬汇报的固定角度……
与书籍里记载的所向披靡、帅气亮眼不同……真正的战役,没有一场是可以轻松赢下的,而战场上士兵的脸基本都布满灰尘和杂草。
公爵作战时也不可能盯着某个男性的铭牌或脸蛋猛瞧——但她能保证,把每一个倒在黑灰里的残缺尸体,都与主人的名字对上号。
以便结束后,她整理抚恤金名单的工作能简便一点,嗯。
……当然,换一个轻松简便点的解释,公爵没有以“辨认一个异性”来认出理查德,而是以“辨认一个尸体”的方法。
毕竟地上这玩意儿,此时真的很像尸体。
“是理查德啊。”公爵向前一步,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下他昏迷中的脸——嗯,终于把他的五官和记忆中的副官对上了号,可喜可贺。
理查德怎么会出现在诺丁杉这种地方?
我记得晨间报纸和弟弟那些传记里都提过,他现在是王都近卫队队长……以他的业务能力,应该不会像杰克那样被发配边疆吧……那是有什么必须要亲自执行的任务吗?
对了,我记得理查德没有对儿童的恶心爱好,那他刚才主动接住我,只是出于好心……或者,发现我的五官有点眼熟?
伊莎贝拉刚松了一口气,又想起这人昏迷前故意暧昧地在自己脖颈处滑动手指。
好不容易压下的反感卷土重来。
理查德既然不是恋|童|癖,为什么还要刻意对我做那种行为……
“噗嗤。”
一声闷响,拉回了公爵跑偏的思绪。
她定睛一看,发现弟弟把云|爆弹塞回了口袋,又掏出了一支碗口粗细的注射器,兴致勃勃地插进了理查德手腕上的动脉,提拉针管。
公爵:“……”
弟弟究竟和理查德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种型号的针管往动脉里插真的没问题吗。
她迟疑了几秒钟,很快就决定袖手旁观——即使刚才理查德的行为只是单纯搀扶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脖子和耳朵——一个是幼稚单纯的未婚夫,一个是背叛自己的属下,该帮哪个显而易见。
……哎,这么说来,明明见到背叛者,最愤怒的人应该是我自己吧,为什么我毫无波动,还把理查德的脸都忘了啊。
“你又走神了吗,咕咕。”
弯腰使用巨型针管的狄利斯突然说——抽血很快就结束了,但他再次从自己仿佛海纳百川的神奇口袋里掏出了一大袋不明药剂,咕噜噜灌进针管后续上了第二针与第三针:“从你见到他开始,就不停在走神。”
公爵:我见到这个人才不过几分钟。认出这个人才不过几十秒。
“是有什么需要仔细思虑的要紧环节吗?可以告诉我,咕咕,你知道我非常擅长思考。”
公爵:不,我只是担心待会儿要不要帮你找地方挖坑埋尸。
“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这只从废液缸里爬出来的草履虫有什么好看的吗?如果你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准备霉菌实验的样本供你观赏。”
公爵:不要把“霉菌实验的样本”说成“亮晶晶的宝石”一样。而且这明显不是草履虫,这是一个会在你的针管下抽搐翻白眼的人类。
“咕咕……啊,你不肯告诉我呢。你盯着他看的原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吧。”
公爵: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进行不间断的嘴炮输出,你给我说话的时间了吗,啊?!
最终,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狄利斯——后者手上的动作在他说话的时候仍旧行云流水,并稳定地用巨型针筒抽取了一袋崭新的粉红色药剂,打入第四针——“弟弟!把针管□□,先听我说话!首先,这不是草履虫!”
旁边还有一个年仅七岁的人类目击者,就算我帮你挖坑埋尸,此时也请你稍微收敛一点吧,要知道面对幼儿,手刀失忆是有一定风险导致她们脑瘫的!
公爵头痛地琢磨着如何帮弟弟善后(明显地上这坨玩意儿只能料理后事了),同时非常坦诚地回答:“其次,我之前没有‘一直盯着他’看,我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肌肉’看。如果你非要喋喋不休地逼问我具体回答,弟弟,我主要盯着他的肱二头肌和臀大肌。”
前者能稍微看出挥臂与击打的力量,后者能看出负重行军的耐力——上过战场的士兵在这两个部位总是与常人不一样的,辨识度很高。虽然还有其他更好辨识的部位,但那些部位都被得体的衣服遮住了,腿部和肩部相对而言比较明显。
狄利斯:“……”
伊莎贝拉和他对视了几秒,发现这货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针管(凶器),捡起遥控器把机械蜂群收了回去,又起身站起。
狄利斯把火铳、药剂袋子、针管、遥控器尽数放进口袋里,让蜂群飞进一个小小的水银瓶子里,然后,拍拍自己神奇的大口袋,神色镇定地转身,走向长廊外。
公爵莫名其妙地看着这货平静离去的背影。
数秒钟后,她又看着这货平静地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把还在嗡嗡作响的园艺用电锯。
不远处的绿化带,仿佛传来某个无辜园丁的追打声。
“喂!喂!莫名其妙的,我这里木头还没切完——你是谁——抢劫啦!抢电锯啦!喂!”
狄利斯摆弄着电锯,并极为反常地——露出了虚心请教的目光——“关于人体肌肉,我的确没有你这么了解,咕咕。你能告诉我,肱二头肌和臀大肌具体在哪里吗?”
悬停在地上那坨东西头顶的电锯:“嗡嗡嗡嗡。”
伊莎贝拉:“……”
啊,头好疼。
【五分钟后】
当然,狄利斯并不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武斗派。
……狄利斯也没有与这种行为路线相称的武力值。
被他一连串反常行为吓得心惊肉跳的伊莎贝拉,成功捂着胸口被吓出了成年状态——感谢情绪一激动就会变化的设定——在公爵转变之前,她无可奈何地给了一旁的小玛丽一记手刀,让她暂时失去意识;在公爵转变之后,她无可奈何地准备再给端着电锯散发阴气的弟弟一记手刀——狄利斯看着她不说话,墨蓝色的眼睛写满委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公爵……公爵镇定地拉拉他刚才脱下来披给自己的大外套。
并把手刀改成了揉耳朵。
“适可而止。”她哄道,“听话,弟弟,把电锯放下,具体的事我们回家再谈。”
“你帮着他。”今天格外反常,格外不听人话,格外胡搅蛮缠的嘴炮控诉道(一边稍稍低头给未婚妻揉耳朵),“你为什么要帮着他?根据传记里记载的,他背叛了你,所以我就算一电锯切下去——”“你没用电锯切割过人体,弟弟,我很清楚,你连针对小青蛙的**解剖实验都没做过。”公爵揉完了耳朵,改为揉脸,“我知道切割人体是什么手感,弟弟,我觉得你一定会手滑切到其他的地方——而今天我身上这件小彩虹护袖是你亲手织的,我不希望它在埋尸过程中沾上脑浆或者胃液。”
非常幼稚的机械师先生放下了电锯。
非常无耻的机械师先生揉了揉眼睛。
“我很生气,咕咕。”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哎,好了,别揉眼睛,过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