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对狄利斯的容忍度很高。
之前,这还能用“对待智障的慈爱之情”来解释,现在却……
恋爱真是个鬼东西。
公爵大人恶狠狠地搅碎了碗里的麦片:这个鬼东西,竟然真的会跑到我身上安营扎寨。
“……我说你啊,到底在害羞什么东西?”
“好好吃饭。吃饭才是重点。”
“如果你真的对我们之间突飞猛进的关系感到不适应或恐惧……好好和我谈一谈也……”
“早饭,早饭,啊,煎蛋的香味。”
“你之前要求我不准碰你……现在又要求我不能看你的脸……你是远古时期的纯洁处女吗!混蛋!”
“吃饭,吃饭,蛋白质的摄入是人类的基本需求之一。”
“……吃之前给我把你头上的电焊钢铁面具揭下来啊混账!你以为把自己的人设伪装成吃货就能逃过去了吗!”
忍无可忍的伊莎贝拉拍案而起:“说到底,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只拿草莓奶昔当镇静剂的家伙才是侮辱吃货的人设吧?!你以为我忘了你在实验室走火入魔时吃纸吃笔吃墨水的智障行为吗?!”
“哎?”
对面,坐在餐桌前的家伙歪歪头:“没有哦。起码,我现在正认真坐在餐桌前。”
——那你倒是把伸到面具眼睛孔里的奶昔吸管拿出来啊!拿出来啊!戴着只有两个眼睛孔的面具你吃个xx啊!
似乎是读懂了她眼神中针对智障的愤怒与喜欢上智障的自己的恨铁不成钢之情,狄利斯犹豫了一下,认真解释道:“我戴的这幅电焊面罩是不完全品。本该把眼镜的部位完全贴合眼睛制作的……但因为我还想添一点五彩的闪粉条,所以特意把这个部位的距离与眼睛的距离拉开了……”
你为什么要在电焊面罩上添五彩闪粉条。
伊莎贝拉喘了口气,忍住没就这点继续去喷他——总被一个智障带走节奏太丢脸了,今天她发火的首要目的是把弟弟的破面罩弄下来。
忍住,忍住,伊莎贝拉,你是个成年人。
“……所以,本着多一孔不如少一孔的原则,我直接把它做成了集保护视力、抗火花、观测外界、摄入空气水源及食物的多方位孔洞。”
狄利斯解释完毕,并骄傲地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这个动作与贵族公子在宴会上谈笑风生地摇晃红酒如出一辙,只可惜,机械师手中的玻璃杯盛着草莓奶昔,奶昔里还插着一根粉红色的长吸管。
而他的未婚妻则气喘吁吁地顺着这根吸管向上看——来到一只黑漆漆的、遮盖着好几层护目玻璃的孔洞里——此时,右眼的遮罩玻璃被掀开了,而粉红色的吸管没入该孔洞,视觉效果上就像是有人往怪物的眼球里插了一条草莓味pocky。
关键这吸管还在一动一动的,杯子里的草莓奶昔也小心翼翼地减少,怪物本人蜷在椅子上听未婚妻训,乖地像一条吐舌头的大狗。
——不!这种沙雕的行为明明就是他的问题!为什么面对这种沙雕行为我都会感到可爱继而心软!
伊莎贝拉咬咬牙,“哐当”一声,彻底把碗中的麦片碾成了麦片糊糊——而她放开手中的勺子,转而虚弱地扶住了太阳穴。
“……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较劲。”她沉郁地命令,比起腰酸更多的是心累,“去把订好的晨报拿过来。”
狄利斯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别问伊莎贝拉怎么看出“小心翼翼”的,问就是盯着吸管摇动的幅度——淦,为什么我能迅速掌握看着吸管解读未婚夫心情的技能。
不忍直视的公爵索性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椅子拉动的摩擦声,离远后又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喏,报纸。”
哼,还算听话,没在这点上逼逼。
伊莎贝拉稍微满意了一点,然后就感到自己的脸颊被戳了一下。
……被戳了一下。
不是温热的手指,不是水果糖的味道,而是略硬的触感与低级油墨的臭味。
伊莎贝拉睁开眼,看见一个面具怪人蹲在自己旁边,拿着卷筒状的报纸,戳她的脸。
用报纸卷筒的一端。
“哎,咕咕。”电焊面罩下传来关心的询问,“你还好吧?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被报纸抵住右脸的咕咕:……
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拳头痒,内心充满狂躁的咆哮。
“你这家伙。”
卡斯蒂利亚公爵的红眼睛缓缓转过来,手轻柔地抚上了钢铁面罩,并逐步捏紧,让其发出和谐的“吱呀”声:“想死吗。”
“……对不起。”
【五分钟后】
果然,我对这家伙的容忍度高到离谱了。
竟然连下手夺过报纸卷,直接用其敲击这货的头都做不到——明明他是如此讨打。
……如此讨打,我竟然还会觉得可爱。
伊莎贝拉把狄利斯递来的晨报展开,竖起,泄愤般挡住了自己所有的面部表情。
她着实有点气狠了——再加上连用纸卷敲头教训对方都舍不得,没有想到丝毫发泄途径或报复手段——伊莎贝拉瞪着晨报的头版标题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对面的狄利斯蜷回椅子,重新把那根粉红色吸管插进了面罩上的孔洞。
……年轻的小鬼,唉,不配合着他的恋爱步调走,随时都会被吓跑啊。
气了半天,到底不习惯小女生式撒娇冷战,公爵长舒一口气,决定让自己好过点。
除了哄,对弟弟这种东西还能做什么。谁让是她先下手占便宜的。
↑至今依旧觉得对方是被强迫,被自己占便宜的恋爱滤镜八百米公爵“你就别较真了……说真的,狄利斯,我很看重我们现在这段交往的关系。”
坐在她对面的电焊面具晃了晃,孔洞里的粉色吸管也晃了晃。
但透过这副护目镜,狄利斯只能看见伊莎贝拉高高竖起的报纸。
“之前,我答应你‘尽量不发生肢体接触’。昨晚,我还答应你‘只抓着床单,不主动对你做出任何触碰’。”
公爵微哑的声音在这个早晨格外富有磁性,这份喑哑还无意识添上了一些独属于昨晚的暧昧——藏在面罩后的耳朵动了动,觉得上面传来一阵麻酥酥的痒意。
昨晚的伊莎贝拉的确守约而克制,唯有最关键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用嘴唇蹭了他的耳朵。
咕咕总是很喜欢亲他的耳朵。
公爵并不知道,对面羞涩蜷成一团的面具怪人已经开始回味某些画面声音,并运用优秀的大脑将其刻入深层记忆——她继续端着成年人的架子往下说,摆足了平等的谈心架势:“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没什么羞涩或害怕的……”
我知道啊。
“我知道你对与异性接触很敏感,但是,恋爱中渴望发生肢体接触是自然的事,我们都是成年人……”
我知道啊。
“在我选择尊重你的‘距离要求’的同时,我希望,你也能给我一点信任。譬如今早,你戴面具的行为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我的脸上有个肿起来的巴掌印。
“就算你不戴面具,我也会克制住的。”
公爵把语气放成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柔和的程度——这对伊莎贝拉而言有点别扭,弄得她抓报纸的手心微微出汗,那块报纸的铅字出现了洇湿的油墨——“你看,弟弟,如果我们正处于正常的恋爱关系,而你是个正常的没有顾虑的男人,今早我会给你很多个早安吻,因为你昨晚的主动让我很开心,而亲密行为结束之后的温存是发自内心的事情。其实,我们订下婚约关系后到现在也只做了两次……如果今早有再次亲热的时机,我也会顺其自然地让它发生。”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让弟弟过于害羞”的话题,恋爱滤镜八百米的公爵话锋一转:“当然,考虑到你对我的要求,你对肢体接触的种种不适应——我成功克制住了自己这么做的冲动。”
“就算你不戴面具,我也会忍着不亲你,邀请你发生什么行为的。所以,你大可以对我放心,不用总这么警惕……”
伊莎贝拉总算完成了这段相对温柔的哄劝言辞,结束后,她放下报纸,略带鼓励地看向对面——椅子上的家伙把吸管拿开了。
他戴着面具把脑袋搁在了膝盖上,双手抱膝,双肩颤抖,两个黑漆漆的孔洞里传出“嘤嘤嘤”的哭声。
伊莎贝拉:“……喂!我刚才难道还不算哄你吗?我这段话哪里能让你委屈到哭啦!”
我可是放下了气性,努力和你友好相处的啊!
狄·被未婚妻言语中做的所有假设扎中心口·深深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利斯:明明就是万箭穿心,是最毒辣的报复呢。
“不就是用报纸筒戳了一下你的脸吗……”哭到自闭的面罩男闷闷地说,“我只是觉得你闭眼睛不动的时候像洋娃娃一样漂亮,所以忍不住碰了一下……”
公爵捏紧手中报纸,以力拔山河的气势吼过去:“那你别用报纸筒啊混蛋!用手指戳一下不行吗!用手指戳一下就可以当成甜蜜的情趣了啊!”
弟弟以同样的气势吼回去:“可是用手指戳一下我就会忍不住按住你的脸,然后亲你!”
公爵不甘示弱吼过来:“那就亲啊!世界会因为几十个早安吻毁灭吗?!”
“可我戴着面罩!”
“你是傻逼吗,一小时前我就在试图让你把面罩摘下来亲我!”
“可是我不能摘面罩!”
“为什么不能摘?!”
为什么,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弟弟抖了半天,重新缩回了自己的膝盖里。
伊莎贝拉眼睁睁看着他那两个遮罩玻璃上布满水迹。
……啊,这种跟同班女同学吵架,把对方欺负哭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