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西侧宫殿】
“……诺丁杉暗市的……拍卖会?”
哑巴颔首。
[是的,殿下。这是汉娜传来的情报。这几天,地下市集已经张贴出了有神殿联盟徽记的海报。据说。这次拍卖会的重点,是一份神殿联盟也急于脱手的“烫手货”。]是吗?果然,那些疯疯癫癫的白大褂与边境的诺德学院搭上关系另有所图。
神殿联盟主导召开……诺丁杉暗市……神殿联盟的徽记……梅瑞娜稍微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组织的徽记没有丝毫印象。
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把关于这个势力的任何敌意都隔绝在了王都之外……呵。
蠢货。
梅瑞娜勾勾手指:“海报。”
她知道哑巴汇报工作前一定准备好了相应的样本。
果然,聪明能干的侍女长微微躬身,打着手语的双手垂下,从围裙口袋里抽出一只仔细收拢、扎束过的纸卷。
按照最近梅瑞娜看对方哪哪儿不顺眼的态度,公主理应就哑巴“自作聪明”的举止训斥几句,发发脾气。
然而,此时一个更让她心烦意乱的存在——那个阴魂不散的蠢货,又一次无形证明了她的强大,反衬自己的弱小——梅瑞娜没心思训斥自己的下属。
她一只手按住了太阳穴,心烦意乱地命令哑巴:“给我展开。”
哑巴点头,抽开纸绳,手指捏紧了纸卷的两端,将其在半空中展平,以便自己的主人浏览。
这个标准的动作,让高高在上的公主一眼就看清了海报上的内容——右下角,签名处,一只用黑色墨水勾画的沙漏,沙漏底部沉积着圆锥状的白沙。
【钟楼】
“……神殿联盟还是老样子啊,一帮自以为逼格很高的家伙。”
曾经把联盟逼到险些狗急跳墙,现在只想裹着小毛毯欣赏某人喝奶昔的公爵打了个哈欠,拿开了按在海报上的手。
“我从以前就觉得很无语……签名用的徽记,圆形印章明明简洁又大方,他们偏偏要手画一只莫名其妙的沙漏……真是闲得发慌……”
从她身后经过的狄利斯顿了顿。他越过伊莎贝拉的肩膀,稍微瞥了一眼被未婚妻吐槽说“莫名其妙”的徽记。
他看到了白色的细沙,黑色的线条,相对称的两个锥体,一个竖起的“∞”。
寒意再次蔓延上脊椎——不。
机械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的推断——这个徽记不是莫名其妙。
他能够清楚地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是的……
自我炫耀,对人类的鄙视,恶劣的暗示,对终极的探索,早已定下的野望。
……这个徽记所意味的东西,在我自己的性格上也打下了不小的烙印啊。
毕竟是联盟的宗旨,联盟的意志——而我是被联盟养大的研究物。
“狄利斯,你说是吧?一帮莫名其妙的智障。”
脑内论文8000字一闪而过后,机械师眼都不眨:“是的,一帮莫名其妙的智障。”
联盟的宗旨是什么,有未婚妻香吗。
伊莎贝拉满意地点点头,吐槽(谩骂)神殿联盟时有人应和,而不是诚惶诚恐地道歉,实在是件很爽的事。
不过,说到道歉……
【这,还是请您委婉一些吧。】
【对方毕竟是神殿联盟……属下认为……】
“我以前的副官总是这样。”她顺嘴提了一句,“神殿联盟那帮恶心人的东西也好,来扯皮的魔法师公会也好,甚至是皇室的那几个蠢——哼——,他都要在我骂这些势力的时候,诚惶诚恐地向这些势力道歉。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
副官?
狄利斯愣了一下,试图费力从曾过的传记里找出对方名字:“你哪场战役的副官?”
“哪场战役?不,就是一直跟在我手下,帮我管理军队——”伊莎贝拉卡住了。
伊莎贝拉微妙地咳嗽了一声。
公爵突然想起,自己顺其自然提到的副官,正是在自己落马后跟随在皇室身边的理查德。
……有点尴尬。
怎么说呢,嗯,就是“向小自己很多的家伙吹嘘装逼时,突然提到了一个其实看不起自己,叛向敌对阵营的属下”。
虽然在其他人面前没什么,在弟弟面前,被戳中痛脚总是很糟糕。
更别提自己脑神经宽大,主动提出的……
“那是哪个?”见年轻姑娘如见书名号,见成年男子如见垃圾桶(?)的弟弟继续在脑子里搜索:“传记里记载的,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副官……”
“那不重要。”伊莎贝拉咳嗽着转移话题,“说起来,弟弟,你怎么把这张暗市拍卖会的海报带回来了?要不是打算在你的书桌上找把剪刀,我都没看到……”
弟弟瞅了她一眼。
公爵莫名感到心虚,于是她的咳嗽声更大了。
“你要来点止咳糖浆吗,咕咕?”
公爵的咳嗽声停止。
“我还好,我没感冒,我不需要止咳糖浆。”她再次转移话题,“嗯……那什么……你今晚就别继续泡在实验室里了,身体要紧,我们去卧室睡觉吧?”
“是‘我的’卧室,咕咕。”狄利斯纠正她,“而且我看不出‘去卧室睡觉’和‘身体要紧’之间的内在联系。”
公爵:……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的思绪难免随着这句话有些漂移。
思绪逐渐漂移上高速公路的伊莎贝拉,不禁跃跃欲试说出了自己这几天在相关书籍中恶补到的知识:“其实,咳,那种事在只做过一次且空旷多天的情况下,多做几次是对身体有益……”
他松口了?他是松口了吗?我这次一定会努力——狄利斯迅速打断了未婚妻的漂移:“我所说的睡觉不是动词。”
狄利斯打断未婚妻漂移后又迅速在高速公路旁建立了下公路的儿童滑滑梯:“我所指的是,睡前为你童话故事,是与‘做实验’同等耗费精力的事。”
伊莎贝拉:“……”
她内心的黑怪兽咆哮着,特别想砸断狄利斯的儿童滑滑梯。
但最终,被狄利斯委屈难受(?)的眼泪留下深刻印象的公爵,还是转过了头。
“同等耗费精力就同等耗费精力。”她蛮横地走向卧室,“我就是要听童话故事,滚过来。”
“咕咕,你之前对这项睡前活动明显表达了抵触情绪……”
“滚过来。”
走在前面的公爵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尽管经历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再次产生暴打弟弟的**——我还是成功转移了话题啊?
要开心,伊莎贝拉,要开心……开心个鬼!成年人睡前听什么童话故事!成年人只要做(哔——)就好了!
走在后面的机械师,却悄悄松了口气。
在伊莎贝拉气到想按着他亲的同时,这家伙同样成功转移了话题——关于诺丁杉暗市拍卖会的海报,为何在自己的书桌上。
既然是“怀特”举办的,我当然要去参加。
况且,暗市的所有资产名义上已经转让给了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的家伙。
【四十分钟后】
怒气冲冲的公爵大人,在轻微的推动下,清醒过来。
……嗯,每次和弟弟生气,生着生着就在他的童话旁白音下睡着……这一定是他床太软的锅。
“怎么啦?”
生气的伊莎贝拉困得很,口气恶劣,“弟弟,推我干嘛?晚上怕黑要我陪你去上厕所?”
推醒她的狄利斯:“……”
钟楼的主人沉默半晌,伸手辦下了床头柜旁隐藏的某个闸门,瞬间,室内亮起白昼般明亮的灯光。
照明的能量顺着线路传导,从卧室到电梯到阳台到餐厅到每一个窗户。
如果某人此时站在海滩上,举目望去,会发现光秃秃的莎草丛里突然出现了一栋亮晶晶的大灯泡。
伊莎贝拉:“……”
他究竟在床头柜藏了多少控制整栋钟楼的开关?
她痛苦地用手背遮住眼睛,又拱进更深层的被窝里,还把脸埋进枕头:“灯关上……把灯关上……狄利斯……”
狄·钟楼建造者·利斯:“我在向你证明,我半夜上厕所不需要旁人陪伴,完全可以走到哪灯开到哪。”
不需要你在这种问题上捍卫你的男性尊严!
你倒是在其他关键性问题上捍卫男性尊严啊?!
犯困的伊莎贝拉非常难受,动作从拱被窝变成了拱旁边人的睡衣领:“知道了,知道了,灯关上……眼睛疼……”
“啪。”
开启整栋钟楼照明的闸门终于被拉上。
伊莎贝拉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她合着眼睛,很快就回到了半梦半醒的完美状态:“狄利斯……你叫醒我干嘛?”
说完这句,伊莎贝拉的意识就逐渐往下沉。
而突然把熟睡的她推醒,又突然开灯搞事,烦人程度隐约超过了正常版弟弟的最高级的狄利斯,却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他战胜了不合理判断的感性,理性表示:“我刚才从记忆里那本《罪恶的二十年:那个女人》传记里找到了,你之前提起的副官。”
昏昏欲睡的公爵:“所以呢?然后呢?”
“书上说,他叫理查德,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你身边,陪你一直到战争生涯后期的第一副官。”
“书上还说,‘据考据,现任王都近卫队队长的理查德大人,是卡斯蒂利亚公爵恐怖一生中唯一倾注了感情,却求而不得的高贵男性。’”狄利斯停顿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非常微妙:“我斟酌了许久……一开始,我到这本书时完全视为无稽之谈……但既然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
害。
半梦半醒的公爵完全没从现任未婚夫微妙的语气里读到什么——当然,以狄利斯一贯的秉性,那点“微妙”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伊莎贝拉直接“咻”地挥起手。
“啪”地拍在弟弟脸颊上。
“大晚上的,别吵。”
公爵敷衍地拍拍弟弟的脸,又摸索着仰起头,“吧唧”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睡觉睡觉。我警告你,再吵就往下亲啊。”
猝然被袭击的狄利斯:……
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左忍右忍、拼命克制——在“触碰到脸了,明早绝对会出现极明显的淤青,瞒住咕咕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前提下——钟楼的主人,万能的建造者,在床头柜里藏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东西的奇葩,深吸一口气。
忍?
不忍。
破罐?
那就破摔。
一块淤青?
和一片淤青没有区别。
狄利斯伸手,迅疾在照明闸门旁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以一名神级机械师的灵活抽手回来,将其背在身后,然后猛地俯身压下——黑暗中,嘴炮的挑衅如此尖锐。
“你往下亲啊?咕咕?”
公爵:……
她被这声挑衅彻底惊醒,且愤怒地勾过了这货的脖子。
“你他妈找——”黑暗与一片混乱中,银光闪过,细微的喀嚓声被脑子发昏的伊莎贝拉成功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