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蒂利亚公爵自认并不是一个矜持保守的女人——她会在心里品评那些新兵小伙子们的身材,倚在小酒馆的吧台边吹口哨……甚至,考虑到各种各样的政治因素后,便会对某个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的对象解开睡衣——当然,比各种各样的政治因素还要离奇的是,她以这种“并不矜持”的姿态,好端端度过了数十年的处女生涯。
连牵手接吻都没有的那种。
大概是时机未到?或者没有足够看对眼的家伙?
连伊莎贝拉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在四处征战时,随便挑选一个好颜色的男人去“排解压力”呢?
毕竟那时候连是否能活下来都不知道,而与异性亲密接触的渴望,无疑成了一种方便快捷的解压方式。
是因为自己的糟糕脾气?因为自己身上那些伤痕?因为自己不够迷人性感吗?
大概是的。
恶鬼般的家伙无疑不可能与“性感”“女人味”这种词汇联系在一起,她那布满伤痕的身体也不可能掀起任何一个男人的兴趣。
但是,伊莎贝拉也不需要去请求那些男人的“自愿”。
——不是夸张,当公爵大人后期达到了权势顶峰,又尚未与王子订婚时……多的是一堆贵族给她赠送男人,以此希望能够讨好这个女疯子。
只要她想,随时都有很多的机会……
那是为什么?
本身并不是很看重“贞洁”,对“性可以用来放松解压”的轻浮观点也无意见,更有着大把大把的享乐机会……
为什么她一个接一个拒绝了那些机会,连牵手都未曾给出,连肌肤与肌肤之间的轻微触碰都完全避免?
伊莎贝拉不明白。
就像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不停地扩张,不停地攻陷其他土地,在每次胜利后走上那些陌生土地的街头,不停地在上面茫然打转。
内心深处,黑漆漆的高塔里,仿佛锁着一个执拗的小女孩。
【不可以哟。】
【不可以触碰其他任何人。】
【这是约定,不可以哟。】
索性,公爵大人很忙碌,也不是真正的疯子……她不会像某个疯子一样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押在某个模糊幻觉上,她更没空去理会那个内心深处的小女孩。
一开始,她忙着在战场上活下来。
后来,她忙着胜利。
接着,她忙着策划如何向抛弃自己的家族复仇。
把那些人绑在城墙上烧死后,她又开始忙于赢得更多的胜利。
太多的胜利带来猜忌后,她继续忙着向自己布满整个王都的敌人复仇。
胜利,胜利,复仇,复仇,胜利,复仇。
她陷在一个疲惫的死循环里,也逐渐学会了构成“卡斯蒂利亚公爵”最重要的一点——“自我欺骗”。
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还是个处女?
唔,因为我对童年的事还有点心理阴影吧,这个理由很合理。
所以,当异性伸手触摸我时,我会条件反射地用过肩摔把他甩开。
所以,当异性俯身压住我时,我会条件反射地抬头咬掉他的耳朵。
所以,任何触碰都会是一个暴力的开关,这就是我这么多年不肯触碰异性的原因——“噗。”
现如今,“任何触碰都会开启暴力开关”的公爵大人,茫然地伸手,拍拍异性的脑袋——而后者正切实触碰着某个了不得的地方——不,比起触碰,“深埋”这个词要更加准确——伊莎贝拉摸摸头,然后向下,摸到了狄利斯尖尖的耳朵。
哦。
耳朵。
我现在算是“被俯身压住”的状态吧?
应该咬掉它?
没错,应该咬掉它。
公爵大人的手指蜷在一起,发力,然后——就像之前在诺丁杉逛街,以小孩的姿态骑在他的肩膀上时一样,亲昵而赌气地拽了拽。
力道非常非常轻,还比不上机械师捏住钢笔的力道。
“喂,狄利斯。”伊莎贝拉听见自己的语气里掺杂着令人惊恐的纵容,“别撒娇,你都多大了,快起来。”
我为什么没有因为这货的失礼举动而抓狂?
哦,因为这货比我还要惊慌失措,他的肩膀不停在发抖呢。
没错,我在安慰一个吓坏的孩子,不是异性。
失智的机械师没意识到自己正接触着什么,他略略发抖地(他真的在发抖)进一步加重了拥抱的力度,伊莎贝拉怀疑他把自己当成了他第一喜欢的星星抱枕。
作为回应,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星星抱枕里传来:“女人……怪兽……”
伊莎贝拉尴尬地扬起眉毛,就在狄利斯说话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痒意。
真见鬼。
“好啦,好啦,我也是怪兽啊?”
这是冒犯,这绝对是冒犯,但自己的语气怎么听上去还是含着满满的纵容——“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个奇葩的恐女症是怎么来的,但如果你坚持认为女人就是怪兽的话,狄利斯……你就应该赶紧放开我。”
狄利斯在自己的星星抱枕里摇摇头。
伊莎贝拉脸红了——尽管“并不矜持”,但作为一个没有“身经百战”的处女,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脸红了。
这并不代表羞涩,这只是尴尬与窘迫……
调戏弟弟的一切前提,是建立在好欺负的弟弟永远不会主动对她作出什么行为的基础上。
“我真的是怪兽哦。”
伊莎贝拉正疯狂试图把这货当成撒娇的小孩——是的,撒娇的小孩子,形象性格都符合极了,此刻绝对不能把他当成成年异性,从而浮出什么该死的情感——母爱,母爱,此情此景非常符合母爱,那副圣母画像大概就是这个姿势——“狄利斯,快放开我,否则怪兽会把你吃掉的。”
失智的机械师抬眼瞅了一下她。
伊莎贝拉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是真的被吓惨了——蓝到发黑的眼睛竟然还有点潮湿,这让公爵大人莫名联想到了一只被挤在人潮里踩到了尾巴,从而哭唧唧的小狗。
【我完蛋了。】
【我要投降了,玛|德。】
“不要。”
后者直直身子,心有余悸地搂紧了她,位置从星星抱枕转移到了她的颈侧——谢天谢地,这个部位的敏感程度要好多了——“咕咕是特别的怪兽,咕咕是守护神。”
这货意识到自己正说着无限接近于情话的东西吗?!他不是个擅长语言艺术的嘴炮吗?
公爵大人又挖出了埋在心里最深的泥地里的两个小动物:【你们该死的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给点‘他有点可爱’以外的可行意见!我不管!我的大脑已经被‘他有点可爱’刷屏了!】
红鲤鱼欢快地拍着尾巴:【他真可爱!】
黑怪兽阴沉地磨着爪子:【他真他妈可爱。】
公爵大人:……这他妈有什么区别吗?!不要在关键的时刻意见统一!!平时面对这货你们不是吵得很欢吗!
红鲤鱼继续在心底欢快拍尾巴:【我想现在就把他带到小巷子里亲他!】
黑怪兽则继续阴沉地磨着爪子:【你真他妈是个孬种,应该直接办了。】
红鲤鱼:【但是应该先从接吻开始!】
黑怪兽:【你他妈能忍住不往下?】
红鲤鱼:【那……那也要是教室讲台!】
黑怪兽:【闭嘴,先从钟楼楼梯开始。】
公爵大人:……我他妈不需要这种层面的不统一!我xxxx的!究竟是xx的为什么!
伊莎贝拉的脖子被蹭得有点痒,她咳嗽一声,再一次拽拽这货的耳朵——这一次她用的力道加重了,指望拽醒明显失智的狄利斯,来让其逃脱自己心底里那两个怪物策划的后续事件(是的,两个,她弄清楚了,红鲤鱼也他妈是个蠢蠢欲动的怪物):“狄利斯,听着,下来,不要抱我这么紧——”你会付出代价的,真的。
“咕咕是我最喜欢的怪兽,最喜欢的怪兽不会让我害怕。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见鬼。
这家伙为什么能抛弃男性自尊心,这么坦然地说出“要保护我”这种话?!
失智的嘴炮还在持续输出:“这是约定,咕咕,虽然我表示过不需要你的保护,但是我非常遵守约定,所以从我找到你的时候开始,你就必须以怪兽的形态保护我……”
这家伙说这种话时为什么一点都不娘,反而可爱到爆炸?!
失智的嘴炮依旧持续输出:“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怪兽,但你说你保护我的时候会变成怪兽,我就只能抱紧你这只怪兽……这里有好多我不喜欢的怪兽啊,咕咕,老大,伊莎贝拉,你快带我逃出去,我死都不会对其他怪兽负责的,我是个人渣,我好害怕……等价交换,你带我逃出去,我就在‘最喜欢’前面再乘以一个‘∞’好不好?哦,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份交易,但是拜托了,这里真的好恐怖……我会报答的……除了兔子以外,我还可以扎小狗毛毡……”
这家伙为什么作为一个高个子男性能和“可爱”这种形容词完全契合啊!
伊莎贝拉绝望地发现,自己既不想使出过肩摔,也不想咬掉任何东西,更不想把他推开——卡斯蒂利亚公爵真的很不擅长“自我欺骗”,她不是傲娇,她是一个想把喜欢的东西圈在鞭子里游街的粗鲁流氓。
此刻,面对失智机械师一连串的嘴炮攻击,伊莎贝拉晕头转向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低下头,破口大骂:“你他妈要把老娘可爱死啊?!混蛋!”
然后愤怒地亲上了他尖尖的耳朵。
狄利斯眨眨眼,只觉得有湿热的星星落下。
他抬起头,看见涨红着脸的小伙伴——因为爆发的情绪,她的红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失智的机械师没有出现任何伊莎贝拉预想中的反应——尖叫啦,躲避啦,后撤抱头啦——他没有感觉到那颗落在耳朵上的星星意味着一个吻。
白塔里的孩子只觉得那是一颗落在耳朵上的星星,所以他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正常,惊恐的神情换成了愉悦的微笑。
“哇,你真可爱,红眼睛的怪兽,不愧是厉害的守护神。”
这么说着——他第三次抱紧她,在脸颊处报答了一颗同样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