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诺德学院,财务处,上午十点钟】
财务处主任沙伦,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
这是一个比较微妙的时间点——教授们都在忙着授课,学生们忙着听讲,下课铃再响起就直接是午饭时间的微妙时间段——作为不需要授课的领导层一员,沙伦理所当然地放下了手头的公务,拿出学校内部的花边杂志,给自己泡了一杯养颜的玫瑰茶。
概括一下:摸鱼。
沙伦主任正处在女人的一个微妙年纪里:多几岁就可能与“老”这个词搭边,少几岁还能称得上“年轻”。
淡红色的卷发,优雅时尚的装束,未婚,成熟,她就像一瓶等待被开启的红酒。
——当然啦,以上,都是外界那些不明内因的男性给予她的赞美。
只有沙伦主任和她自己躺在抽屉里那些数百封的征婚启事才知道,她是有多么的……恨嫁。
想找男人!
想谈恋爱!
想要美滋滋数着自己男人的钱,而不是帮那个又胖又秃的院长算账算到肝火旺!
摸鱼的沙伦主任怀着浓浓的脱团火焰,打开了学校的八卦杂志,并熟练地翻到了某个板块。
校草评选……哎,这张照片也太嫩了,不合适不合适……杰出贡献奖获得者……靠,长得也太老了吧……机械师议会新成员……呸,那些只会一个劲赊账,根本不会挣钱的研究狂,她看都不想看……新学期教授受欢迎程度排行榜……啊,第一名肯定是那个草包王子,没看头……嗯,最后一名竟然是负690票??
沙伦主任翻动杂志的手停下了。
她瞪着眼又翻回去。
“教授受欢迎程度排行榜”,其实就是个类似于“学生满意度”的调查表。基本所有教授都会上榜,排行票数也不分伯仲——毕竟哪个学生会真的和自己的授课老师过不去呢?
而负票?那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这个学生冒着惹老师生气的风险,也要宣泄自己的意见——也相当于这个教授已经特立独行到了极点……
“真厉害,竟然还有好几个整页的不满留言……‘教授总是一下课就准时消失’……‘教授总是把新问题抛出后不负责解决’……‘教授总是不肯和我激情对线,明明我只是长得矮被前面48个同学的举手淹没而已’……‘教授总洋洋得意地表示自己智慧又帅气,而我该死的无法反驳’……”
沙伦:这什么啊。整整690个傲娇化的脑残粉吗。满屏扭曲的夸赞之词啊。
她的好奇心更加浓郁,又往回翻了几页,瞅了一眼这位690张负票刷屏的教授的照片。
讲台上,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正用手指做出什么手势,墨蓝色的丝带一丝不苟地系住衬衫领口,翘起的嘴角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意,还有点流氓般的痞气……
淦。
沙伦主任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怀从垃圾市场里淘到价值连城大古董的欣喜激动——新教授?
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怎么放过这种货色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好像是个单亲爸爸,新学期那天带着女儿来报名的?
因为他女儿说气死了上一任老婆,所以我才收住了想法……可是……唔……万一是小孩子顺嘴瞎说的呢?自己也许是武断了……如果真的品行差劲,也不会收到600多个学生的负票推荐(?)……这种极品……这种极品……吸溜……
“您好。这里是财务处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手”的主任,猛然被门口冷冷的敲门声惊醒。
她迅速把手里的杂志扔进桌下,咳嗽一声,优雅地坐好。
“请进。您有什么事……吗?”
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的女人,戴着一顶巨大宽阔的遮阳帽,五官神情都藏在帽子的阴影里。
但让沙伦卡壳的不是她被遮掩的五官,而是女人的衣着——她身材高挑,外罩了一件皱皱巴巴的黑色大衣,大衣里则是一件男式衬衫。裤子也松松垮垮,只有脚上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像是女款的新货。
然而,尽管这位客人浑身上下都是男款的宽松式衣物——也不能掩盖,她藏在男式衬衫里,极度夺人眼球的……
沙伦冷漠地看着对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出于一种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激烈情绪,她又在心里说了一声:淦。
……竟然还是那种没穿专门托起的紧身胸衣的自然状态!
“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您吗?”
女人并没有走近她的桌子,而是大概停在了一米外的位置,并向下压了压自己的遮阳帽。
她开口,嗓音是沙伦意料之外的微哑——她以为这种女人应该搭配妖艳贱货般的娇媚嗓音的——“我来替我女儿请假。”
……哼,原来嫁人了啊,不在竞争对手范围内。
主任努力把同样作为女性的酸水咽回肚子,端起职业化笑容:“这里是财务处,女士,请假应该去教务处。”
“我知道。”女人抱起了双臂,更加突出了——该死的,把酸水咽回去,沙伦——“我刚才去过教务处了,那里没人。”
哈,正常,上午十点是个微妙的时间,教务处的那几个家伙估计也摸鱼去了。
“好的,那请您告诉我您女儿的名字,我会记下后转达给教务处主任。”
女人点点头:“她叫伊莎贝拉,这一学期的新生,要请一个星期的假。”
“好的,伊莎……嗯??”
沙伦突觉这个名字十分耳熟,自己刚刚才划进目标范围内的那个新教授不就是有一个女儿,好像叫伊莎……伊莎贝拉??
“您是……?”
宽大的帽檐下,公爵大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这个漂亮女主任错综复杂的面部表情。
难以置信的占比远超那点嫉妒心……看来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但是,散布点谣言,稍微威慑一下那个胆敢欺负狄利斯的女人,倒也不错。
“嗯,我是狄利斯的前妻。差点被他气死的那个。有事吗?”
沙伦主任张大了嘴巴。
【与此同时,钟楼,某间实验室里】
狄利斯拎着试管,打了一个喷嚏。
“搞什么……后背一阵恶寒。”
是被什么家伙下了超远程诅咒吗。
他莫名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把即将完成的试管放进试管架里,谨慎地检查了一下桌面。
他端着的试管刚才因为一个喷嚏而微微倾斜了一下,撒出来的不明药液在实验桌上烧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焦痕。
“……唔,这次的药液有腐蚀性,方向依旧不对。”
狄利斯挠挠头,随手扯过几张稿纸盖住了焦痕,便拾起右手边厚厚的一沓线装笔记,打算再记录什么。
然而,沉入研究的机械师一边翻开纸页一边摸索左手边——什么都没摸到。
他大概又把羽毛笔扫到地上了?
唔。
狄利斯歪头呆滞了几秒钟,便直接用手上的镊子(之前用来配制溶液)在第24次配比公式上划了一道——划穿了笔记纸,但无所谓,这也是“做出修改”的一种——“第25次……重新转换成咕咕幼年体的药液……试着结合火铳里的气压……逆推公式?考虑到能量的转换与损耗……”
他把划得破破烂烂的笔记纸重新扔回右手边的桌角,取下了另一罐不知名的药粉,转身投入研究。
不远处,守在墙角的小黑龙摆摆尾巴,迷惑地对着主人夹在耳朵上的羽毛笔“叮咚”了一声。
小主人走之前交代了看好沉迷实验的主人……嗯,可是主人的耳朵上长出一支长长长长的羽毛,应该不算“智障的意外”吧?
【回到诺德学院,财务处】
沙伦主任张着嘴巴愣了好几秒,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嘴巴张开的大小能塞进去一只小香瓜,而这种大小对一个淑女而言非常粗鲁。
她只好震惊地合上嘴巴。
“那个……您……狄利斯教授……”
“对,我们离婚了。”
公爵大人款款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并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脚腕——太久没穿高跟鞋,她竟然都有点不习惯了。
“可是您的女儿伊莎贝拉说……您已经死……”
伊莎贝拉咳嗽一声:“我女儿伊莎贝拉不愿意接受我和狄利斯离婚,所以咒我死。”
沙伦:“哦……哦……哦??”
“总之是家庭矛盾,很复杂的家庭矛盾……”
公爵大人回想着嘴炮模式的狄利斯,开始(无意识地)模仿对方一本正经瞎诌:“我和狄利斯离婚很久了,伊莎贝拉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唉。”
沙伦愣愣点头,成百上千八卦花边杂志的脑洞开始高速旋转:“那您和狄利斯教授……相爱相杀……不是,抱歉……那……”
伊莎贝拉心里一突,又交叠起双腿,换了一个相对优雅的坐姿。
她莫名开始撇清关系:“我只是他的前妻,我们离婚很多很多很多年了……我现在和他没有任何感情关系,就是来照看一下女儿。”
沙伦:“很多很多年?”
伊莎贝拉:“积怨已久,历史丰富,那家伙真的……唉。”
尽一切可能杜绝干扰弟弟的感情因素——保护,保护,出于母爱的保护,嗯。
【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再有人看上他了吧?】
“可是……”
财务处的女主任用探询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你们的女儿伊莎贝拉,入学时登记的年龄是五岁……?你们离婚很多年了,那她是怎么生……”
公爵大人:……哦豁。
好像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漏洞。
然而,作为上过战场的大佬,身经百战的伊莎贝拉镇定地再次抱起胳膊,嗓音平静——“对。狄利斯还是个非常不检点,不端庄,没有定力的男性。伊莎贝拉是我们离婚后的意外。”
“哦……哦……哇哦。”
“唉,男人,都是这样的。冲动起来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
【又是与此同时,钟楼,某间研究室里】
狄利斯的喷嚏打翻了他第25个配方的试管,而试管里的药液把他的衣服烧出了一个大洞。
“阿嚏……怎么回事……感冒了??”
他疑惑地四处转头看了一圈,只看到了墙角处的小黑龙。
“龙……咕咕呢?”
【小主人说她出去买高跟鞋了,让你好好看家,主人。】
狄利斯不赞同地皱起眉:“高跟鞋?高跟鞋对脚部发育不好,就算成年了也不能常穿……阿嚏!”
他的碎碎念再次被喷嚏打断,而机械师不得不停止手头的实验,去寻找抽纸。
“咕咕走了多久?”
【三小时,主人。】
“……买高跟鞋,要挑三小时吗?女人真是……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