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两人刚才弄出的动静不小,早已引来很多目光,如今又见他们突然停下,穆衍单方面捂着手臂,根本不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侍卫,你没事吧?”红菱远远地走来,目光落在穆衍的手臂上,瞥见点点血色才变了脸色,连忙道:“我这就去告诉殿下。”

穆衍与玄鸣在昭阳宫的存在感并不高,穆衍因为前阵子养伤的缘故,跟宫人之间的关系尚且熟络几分,但玄鸣却是实打实的几乎没人见过真容。

红菱身为姜泠的贴身婢女,自然知晓戴着银面的是穆衍,戴着铁面的是另一个暗卫,而公主殿下向来最宠爱的就是穆衍,不然也不会赏赐给他银面。

穆衍见红菱转身回了殿中,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紧张,他低头看向手臂的伤口,干脆利落的停下了运功,甚至控制着内力流转的方向。

他如今修炼的心法有回春之效,这点儿小伤虽看起来恐怖,多运功几次便能渐渐恢复,若是不稍加控制,过不了多久便看不到伤口了。

玄鸣忍不住道:“不是吧穆衍,之前双腿折了都还强撑着参加考核,现在只有这么一丁点皮外伤……”

他觉得穆衍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非但比以前娇气,连剑术都在退步……等等,剑术还能退步?!

“受伤了?我看看。”姜泠快步走来,小心翼翼的捞起了穆衍的手臂,揭开被浸出一片血渍的黑色料子,顿时眉心紧蹙,水眸中划过一抹隐忧。

冬日穿得衣服大都是里外好几层,用以保暖,纵然是身强体壮的侍卫也毫不例外。

姜泠没想到即便是穿成这样,锋利的剑刃也一层层的把衣服划开,伤到了里面的皮肉。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被鲜血浸染的中衣,看到里面足有她一个手掌那么长的剑痕,眸底颤了颤。

“疼吗?”姜泠低着头,小声问道。

穆衍微微垂眸,掩在银面下的唇畔轻轻向上扬起,忐忑不安的心中像是突然间拨开阴霾,迎来了五彩的阳光。

公主到底还是在意他的,即便他没吃过她的酒酿圆子和山楂栗子糕,也没被她夸奖过背书认真,公主依旧很关心他的安危,甚至抛弃了那个惹人厌的小家伙来看他。

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甜意,怔怔的望着她有些出神。

如果公主是他一个人的该多好……

姜泠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眸底划过一抹了然,穆衍一向能忍,以往伤得再重的时候也没喊过一声疼,眼下怕是更不会承认了。

她的眸底划过一抹心疼,有些不忍的责怪道:“怎么这样不小心?玄鸣他下手从来没有个分寸,日后不要找他练武了。”

“殿下,是穆衍他,他故意的……”玄鸣气得想翻白眼,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穆衍这混小子就是故意的,说什么想比试,就是找一个受伤的借口而已。

还有换下来的那身新衣服,以前比试的时候他也没少穿,怪不得这次临上场了要换一身,是怕新衣服破了吧?!

还有……他的轻功可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剑术不及他,也完全有机会避开他的剑!!!

可恶啊!

“玄鸣,刀剑无眼,昭阳宫可不是暗卫营,练武归练武,断然是不许受伤的。”姜泠小心翼翼的帮穆衍敷上药膏,直接打断了玄鸣的辩解。

听她这样袒护,穆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像是春天吹来的风,迎面的都是幸福,他轻声道:“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疼的。”

“怎么会不疼?”姜泠满脸的不赞同,“流了这么多血就不要嘴硬了,即便你说疼,也没人笑话你的。”

玄鸣生无可恋的望了穆衍一眼,早知道受伤还有这种效果,他宁愿流血的人是他!

正在这时,跟着跑出来的阿宝停在穆衍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乌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迟疑,小声问道:“公主姐姐,这两个哥哥都戴着面具,到底哪一个才是救阿宝的那个呀?”

他的语气稚嫩又乖巧,引得姜泠脸上立刻挂满了笑容,穆衍收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悄然捏紧,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一口一个公主姐姐叫得亲切,殿下何时有过这样的弟弟?大言不惭!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偏姜泠对这个称呼特别满意,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她踮脚想要把穆衍脸上的银面摘下来,可却一个站不稳,身子朝前歪了歪,两只手刚好按在他的胸膛上,费力的想要往上够。

穆衍眼中划过一抹无奈,稍稍往下低了低,刚好让她把银面摘了下来,露出了俊美的面容。

“阿宝你看,”姜泠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问道,“就是这个哥哥,他长得好看吗?”

阿宝乖巧的点头应了,乌黑的眼中满是感激与笑意,开口道:“多谢侍卫哥哥救了阿宝,你长得真好看,和少爷一样好看。”

他嘴里的少爷是沈清墨,那个生了一双桃花眼的书生,公主最喜欢的二表哥。在仅存不多的记忆中,穆衍隐隐记得,沈清墨好像还中了状元,公主足足用这桩事炫耀了半个月。

穆衍眼中飞快的掠过一道暗光,下意识的看向姜泠,却见她弯弯唇,毫不犹豫道:“二表哥当然好看啦,阿宝长得也很漂亮,尤其招人疼呢。”

姜泠弯腰捏了捏他婴儿肥的脸颊,小脸上带着窃喜与满足:“走啦,去吃酒酿圆子。”

两人背影渐渐远去,穆衍望了一眼包扎好的伤口,心口又酸又涩,额上青筋被逼得直跳——

这只小兔崽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滚蛋?!

“啧啧啧,酒酿圆子呢,”玄鸣望着姜泠远去的身影,摇摇头,幸灾乐祸道,“穆衍,你吃过吗?”

穆衍冷冷的瞥他一眼。

“哼,承认吧,你在昭阳宫的地位绝不是无法动摇的,”玄鸣按了按铁面,语气中带着骄傲,“而我已经看到了曙光。”

穆衍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阿宝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姜泠细细的询问了他被拐前后的记忆,打算帮他寻一寻家人。

她原以为在天子脚下的京城,贪赃枉法之人总会有几分忌惮,可没想到阿宝在街上乞讨了那么久的时间,仍没有人发现异常。

像他一样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少,还有那可恶的人贩……姜泠眉头紧皱着,脸色很不好看。

她将两个暗卫叫到面前,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而后下意识的看向了穆衍,但很快她想起了他的伤,便转而看向了玄鸣。

“此事本应交给五城兵马司,但这么久了都没有人发现,我担心或许有官匪勾结的情况,”姜泠缓缓说道,“所以要先查探一番,先将人贩的行踪下落,交往密切的人都找出来,如无意外再移交兵马司。”

兵马司总指挥使魏成泽是父皇的重臣,姜泠没有不信任,只是兵马司内部也并非铁桶一块,她必须慎之又慎。

玄鸣拱手道:“殿下放心,卑职一定调查清楚。”

“还是我去吧,”穆衍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幼时曾长在京城,比玄鸣要熟悉一些,更何况我的轻功比他好,减少了被人发现,打草惊蛇的可能。”

玄鸣鼻子都快气歪了,这家伙现在说得倒是漂亮,之前故意受伤的时候也没见他轻功多厉害!

“可你有伤在身,还是静养几日吧。”姜泠眉眼间带着一抹担忧,相比玄鸣,她的确对穆衍更熟悉、更信任一些,但穆衍今天才伤了手臂,确实不适合再出去执行任务。

穆衍道:“只是小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流血了怎么能是小伤呢,”玄鸣暗中冷笑,信心满满道,“你就在宫中好好养伤,别让殿下担忧,此事交给我就好。”

他已经在宫中憋了好长一段时日了,公主不出宫,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着,这次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和玄鸣的心意。

穆衍犹豫一瞬,直接将手臂上包扎的伤口解开了,露出浅浅的一道血痂,玄鸣张了张嘴,一双眼瞪得溜圆,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已好得差不多了?

他是从哪掉下来的妖.精!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穆衍道,“况且卑职与魏知事见过几面,交流起来比玄鸣方便些。”

玄鸣一直都在暗中值守,铁面下的真容见过的人更少,唯有姜泠和穆衍得窥一二,而穆衍却经常伴在姜泠左右,早就为众人所知,行事更加便宜。

“让我去吧,公主。”穆衍难得没自称卑职,声音中虽带着请求,却更多的是自信。

这种自信的语气和态度,让姜泠很是高兴,她想了想道:“那就交给你,一切小心。”

穆衍转身就要离开,姜泠忽而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了他。

“等一下,”姜泠拽下腰间的玉佩,放在了他的手心,“拿这个方便些。”

那可是皇上亲赐的龙纹玉佩!

玄鸣捂着胸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贵重的一块玉佩,几乎能抵得上半道圣旨,公主殿下竟然随随便便交给了一个暗卫?!

若皇上知道了,非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穆衍怔了怔,捏紧了手心的玉佩,垂眸恭敬的行了礼:“卑职定不负所托。”

他一定尽快抓住人贩,问出那只小兔崽子的老家,早早地将他送回去,免得再入宫碍眼!

临走前穆衍没忍住多看了玄鸣两眼,脑海中迅速划过这些日子他做过的事,没一件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便稍稍放心了些。

公主,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玄鸣眼巴巴的望着穆衍离开的背影,瘪瘪嘴,偷偷的跟姜泠告状:“殿下,今天穆衍是故意受伤惹您心疼的,他比试前都换成了旧衣服,还有……”

“玄鸣,”姜泠打断他,脸上满是乖巧,“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偏心呀?”

“没有!”玄鸣应得干脆,姜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抹黑他?穆衍可从来不做这种事情,你们都是我的好侍卫,理应和睦相处。”

玄鸣莫名有些委屈:“殿下,卑职绝无半分抹黑他的心思,句句属实,他的剑术不在我之下,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我知道呀,”姜泠眨眨眼,理直气壮道,“可马有失蹄,偶尔被你伤到也正常,再说了,穆衍为什么要故意受伤,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

“……”

“我相信他!”

“……”

一瞬间,玄鸣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