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比武台上,林景曜的脸有些发僵。
前些日子他身上带伤,与穆衍比力气抵不过一击之力,尚算有些理由,今日他伤情大好,本想趁机找回脸面,谁知……两招败北?
不行,他林景曜受不了这委屈。
“再来,长/枪非我所长,待我换成弯刀……”林景曜愤愤的说着,转头看向台下面无表情的众人,脸色涨红一片。
姜泠颔首轻咳,眼底溢满了笑意,站起来说道:“林大公子不要在意,穆衍他擅长暗杀,若是正面打斗,许是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林景曜能停下去,旁边的魏知煜都听不下去了。
“我早知穆衍武艺高强,没想到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景曜也是败得应当,”魏知煜眉飞色舞的说道,“倒不知这身武艺是在何处习得?真是叫人艳羡。”
明眼人打眼一瞧,便知道他们两个的武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饶是魏知煜天赋奇差,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林景曜的武艺传自于林家,擅长于正面对敌,大开大合颇有威势,但穆衍的却并不一样,他用出的每一个招式都是为了杀人,为了最快速度的杀人……除非身法比他更快,否则很难抵挡。
这番毫不掩饰的夸赞,让林景曜气得脸都憋红了,他咬着牙道:“魏知煜你知道什么,一只三脚猫,连个小毛贼都抓不住!”
“我是抓不住,但是穆衍兄弟能抓住啊,”魏知煜毫不在乎道,“我魏某人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呐……”
“魏知煜,我看你是找打!”林景曜本就好面子,如今又当着姜泠被羞辱,已然愤怒至极,气势汹汹的便要找他算账,林景晔无奈的将他拦了下来,说道:“大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景晔,你比我厉害,你上去,咱们林家的脸面绝对不能丢!”林景曜推着他上了比武台,朝着穆衍说道:“喂,你敢不敢再来一次?”
穆衍看了一眼姜泠,见她没有要应的意思,垂眸道:“没有必要。”
林景曜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区区一个侍卫,这是在看不起他们林家吗?
“的确没必要,你们兄弟二人更适合在战场上杀敌,若是一对一,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姜擎眼底放光,一眨不眨的看向穆衍,“暗卫营果然不同寻常,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厉害,依我看,你跟玄罗许是能不相上下。”
穆衍微微一怔,玄罗不就是那个轻功很好的暗卫么?当初太子在公主面前毫不掩饰的夸赞,给了他极大地荣宠。
其实他的轻功也不错,至少不会比他差。
“不如你们二人比一场如何?”姜擎眼底满是跃跃欲试,他的武艺也不差,遇到这样一个厉害的侍卫难免心痒难耐,但他是大周储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轻易不敢涉险。
更何况,他连玄罗的武艺都比不上。
“好。”穆衍当即应下,姜泠一顿,漂亮的水眸里掠过一抹担忧,仰头看着他说道,“玄罗可不是一般的侍卫,许是比玄鸣还要强些。”
姜擎到底是太子,国之储君,父皇留给他的暗卫绝不会差。
“你的伤刚好,小心些,”姜泠提醒道,“别再伤着了。”
穆衍心中划过一股暖流,脸色柔和的点点头,他不会让自己伤到的,即便是为了她。
比武台上,玄罗戴着银面与穆衍遥遥相对,两人皆是手持长剑,身姿飒爽,看起来格外养眼。
姜擎瞥见穆衍身上的暗红色新衣,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叩了叩桌子,问道:“阿泠对这暗卫很看重?”
“大哥怎么这么问,”姜泠说道,“穆衍他尽忠职守,武艺高强,最称职不过,我很信任他。”
姜擎道:“我知你信任他,寻常暗卫都露不得面,他倒是命好,常伴你左右,只是阿泠需要记得分寸,若他太过惹眼,难保不招人嫉恨,生出异心。”
一般来说,赐下的两个暗卫相互制衡才是正道,可瞧着阿泠似乎格外偏爱穆衍多一些,无论是为谁好,他都该提醒一句。
“这样么,”姜泠想了想,认真道,“那我回头问问玄鸣。”
姜擎扶额,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小太监突然急匆匆的走来,禀告道:“殿下,沈大公子和陈家公子在外面,说是有事求见。”
“大表哥,和他?”姜擎眉头微蹙,他跟陈高恪的关系并不好,林家早早的倒在他这一面,导致陈大将军对他颇为敌视,如今陈高恪却突然和沈清轩一起跑来东宫,倒着实叫人吃惊。
一旁的姜堰皱起眉头,没说话。
“叫他们进来吧。”姜擎无奈道。
两人很快便被带了进来,此时比武台上正热闹,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陈高恪稍稍驻足,视线在穆衍身上停留一瞬,很快便挪开了。
“高恪见过太子殿下,二殿下,见过公主殿下。”陈高恪微微躬身,脸上的表情极其恭敬,甚至透露着一丝丝的诚恳。
姜擎的目光淡淡扫过,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不耐,却又不露分毫的强压住:“免礼吧,新年伊始,不知陈大公子有何事要寻本宫?”
他本人是极不耐烦与陈家人相处的,许是见惯了林家大大咧咧的糙性情,再不习惯似他这般扭捏作态,只是身为储君,总有几分不得已之处。
陈高恪双手托着一个长木盒,低头轻声说道:“之前在置物行,高恪与公主殿下和二殿下因争夺一幅画而生出嫌隙,实在是愚钝该死,高恪寻遍京城得一名画,愿献于公主赔罪。”
“今儿倒是……”姜擎摇摇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姜泠,他这妹妹生得极好,小小年纪已有绝色之姿,林景曜和陈高恪纷纷送来礼物,到底是为了赔罪,还是对她存有非分之想?
像陈高恪这等向来与他泾渭分明的臣子,竟为了阿泠专门跑一趟,他不得不多想一层。
姜泠把视线从一直沉默的沈清轩身上收回,说道:“这倒是不必了,你我本无交集,又何谈嫌隙?”
“许久未见,阿泠这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沈清轩望过来,在几人之中稍显高大的身躯站得笔直,“陈公子专门为赔罪而来,你若是不收,倒显得小气了,阿泠便收下吧,权当给表哥一个面子。”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时竟叫姜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论公,她是公主,从私,她是表妹不假,却也没跟沈清轩的关系亲近到如此地步。
她敬重与喜欢的,从来都只有二表哥。
“大表兄什么时候与陈公子的关系这般亲近了?”姜堰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沈家想来洁身自好,结交的也都是文臣能人,少与武将来往,这是高祖时候便立下的规矩。
沈清轩呼吸一滞,蹙眉说道:“置物行是沈家的产业,客人在里头发生了冲突,自然需要解决,阿泠可有什么觉得不妥?”
“没有不妥,既然大表哥亲自发话,那便收了吧。”姜泠语气淡淡,恰在这时,穆衍从比武台下来,飞快的立在她身后,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戒备。
他的气息尚未平稳,握着长剑的手指却细长有力,紧紧的扣在腰前,似乎随时都可以出手。
陈高恪唇畔扬起一抹冷笑,垂眸道:“公主殿下有一个好侍卫,只是——”
他知道姜堰在意最多的是这个妹妹,若是不把她讨好,他也定然不会松口改变态度,时至今日,陈高恪仍旧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姜堰想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他,金钱、名利,乃至于那个位子,只要他想要,他一样可以捧他上去,但偏偏他却对这些视若无睹,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所谓的妹妹。
妹妹?呵!
“穆衍自然是极好的,他是我的侍卫,也不需要旁人觉得如何。”姜泠毫不犹豫道。
陈高恪笑笑,说道:“只是高恪听说他在暗卫营断了腿,险些丢掉一条命,极为惊险,没想到竟已恢复如初,当真是叫人吃惊。”
他的视线扫过穆衍的双腿,眸中划过一抹冷色,怪不得这家伙出营的时候腿还尚未恢复,原来他在暗卫营根本没死。
在暗卫营那样的环境中,竟能拖着残躯支撑数月,可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陈高恪抬眸对上穆衍的双眼,轻笑道:“日后可要小心着些,习武之人的双腿,有时可比双手还要紧要。”
这是威胁……穆衍捏紧了拳头,握着剑鞘的指节止不住泛白,那一日的场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他被数人按着,硬生生的踢断了双腿,鲜血淋漓,疼痛刺骨。
原来所谓的挑战,早已成了欺凌侮辱的谎言。
“穆衍……”姜泠见他神色有异,眼中带了询问,穆衍垂眸掩下晦暗,轻轻摇了摇头,姜泠却腾地起身,冷着小脸道:“陈大公子知道的未免太多了,本宫的侍卫,还远远用不着你操心。”
“阿泠,高恪他也是好意,你何必这般计较?”沈清轩眼底带着不屑,“左右只是一个奴才罢了。”
“穆衍他不是奴才,”姜泠抬眸,目光澄澈而平静,“阿泠不知大表兄今日所为何事而来,更不知大表兄是否早已忘了沈家家训,若是短短几日便将身在西南的外祖父放在脑后,大表兄可真是该好好反思何为孝道了。”
“阿泠你……”沈清轩微微惊愕,姜泠却懒得再跟他纠缠,朝着姜擎道:“大哥,阿泠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说罢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看都不看旁边的沈清轩一眼,姜堰怔了怔,同样起身告辞,大步追了上去。
出了东宫,姜泠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这时她抬眸瞥见穆衍单手按在腰上,神色紧张不安,心底咯噔一下,连忙去拨开他的手。
穆衍紧紧的按在腰上不肯撒开,姜泠拗不过,秀眉紧蹙,喝道:“你挡着做什么,松手!”
“殿下……”穆衍小心翼翼的挪开,眼底满是不安与忐忑,还带着一丝沮丧。
他这身衣裳是暗红色,腰间用暗色丝线绣了极为漂亮的回文图案,被腰带掩在下方,只隐约露出一半。
姜泠见他身上没有血迹,更没有伤口,心中甚为纳闷,忍不住问道:“没受伤你捂着做什么?”
“破了。”穆衍低下头,望着腰间划过的剑痕,眼底愈发不安。
玄罗的剑很锋利,他躲开的及时,料子没破,上面的丝线却被斩断,不仔细看分辨不出,但他还是很不高兴,甚至于低沉的嗓音中都带了一丝委屈。
下次他一定把玄罗的衣裳劈碎!
“玄罗呢?”姜泠对着划痕半晌无言,仰头望着他,问道,“难道他比你还厉害?”
穆衍飞快的否认:“卑职把他的袖子划烂了,两只。”
“……”姜泠眼底一片迷茫,都打赢了,他怎么还嫌这一道划痕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