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
姜泠今日醒的很早,草草的用了些早膳,刚打算出门,便迎来了父皇身边的大太监赵武。
赵武身材微胖,脸上满是福相,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慈祥亲切,他一直在御前伺候,姜泠见他的次数甚至比父皇还要频繁。
“赵公公,是父皇有什么吩咐吗?”姜泠问道。
赵武脸上堆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殿下这话说的,咱们皇上最疼的就是您,今儿一早过来,也只是传个话,免得殿下您担忧。”
姜泠心底稍安,笑道:“不知父皇都说了些什么?”
“是好事,”赵武笑眯眯道,“国舅爷已带着公子和小姐入京了,待收拾妥当,这两日便能进宫面圣,皇上让奴才先来禀一声,好叫殿下高兴。”
“真的?”姜泠眼前一亮,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沈家的两个表兄都是极好的人,大表兄沈清轩虽有些古板守旧,却文采斐然,事事循规蹈矩,从不逾越,二表兄沈清墨非但文采出众,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俏公子,科举下场后连中三元,不知迷倒了多少世家小姐。
至于唯一的表姐沈青禾,姜泠的印象却并不深刻,只记得她虽生得极美,却寡言少语,不喜与人往来。
姜泠本以为他们一家要拖到年后开春才入京,没想到这便到了,刚好能赶上宫里的除夕夜宴。
“是呢,皇上让殿下切勿着急,安心等着便是,”赵武稍顿,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接着说道,“此外还有一事需要跟殿下禀明。”
姜泠眼下满心欢喜,未曾察觉到他的异常,只说道:“赵公公请讲。”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魏大人,已经将刺客捉拿归案,还请殿下放心,皇上说了,这事早晚都会给您讨一个公道。”赵武躬身说道。
姜泠一怔,下意识的追问道:“不知刺客背后是何人?”
“只是些江湖毛贼罢了,说是见财起意,这才铤而走险冒犯了公主,”赵武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话题,“皇上还说,二殿下这次季课的分数很低,这几日要好好闭门读书,公主殿下若是想寻他,过几日再去也可。”
“怎么会……”姜泠有些不解,秀气的眉头蹙了蹙,问道,“昨日问起时,二哥还说他答得不错,赵公公,二哥他读书一向用功,会不会是夫子搞错了?”
“这……这便不知道了,”赵武眼中泛起无奈,公主年纪越大越是不好糊弄了,偏皇上还喜欢把这些事甩给他,“许是这次季课有些难,二殿下看偏了题目。”
姜泠压下心底的疑虑,点头应下,只能暂且歇了去寻二皇兄的念头。
昨日季课考核结束,上书房的学子已都休沐,她正准备去找二哥商量一下书院招募夫子的事,没想到他竟被父皇拘着闭门读书。
送走了赵公公,姜泠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连表兄一家入京的兴奋都渐渐消去。
当街刺杀她的竟是几个江湖毛贼?随行的宫女太监都是宫里打扮,别说是江湖上的毛贼,纵然是寻常的京城百姓见了也会远远避着。
再想起那日夜间,穆衍在康王府莫名其妙抓住了一个江湖大盗,康王府一早便通知了兵马司拿人,想来是早有察觉。
姜泠稍一迟疑,便招手将穆衍与玄鸣叫到面前,屏退了伺候的宫女。
“此事你们怎么看待?”姜泠问道,那日玄鸣虽未曾出手,却一直在暗中盯着,事后协助魏知煜追查遁逃的两名刺客,虽没能把人留下,却依旧曾交过手。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魏成泽是父皇信重之人,她本不该生疑,可此事着实蹊跷,给出的理由完全无法说服她。
玄鸣垂眸应道:“当日卑职与他们交过手,其武功招式皆不似江湖中人,但皇上这般说,必定有其中的道理,殿下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其中的道理姜泠自然明白,父皇只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朝政局势一概不许她插手,那两个刺客或许牵扯甚广,又或许是父皇掣肘难行,不便惩治真凶。
父皇有他的道理,但姜泠却不愿做砧板上的鱼肉,她想要知道真相。
“穆衍,你以为呢?”姜泠看向穆衍,心中却并未抱太多希望,行刺之人必然做了伪装与隐藏,只简单交手,未必能够究其身份。
穆衍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卑职认为,此事或许与康王府有关。”
玄鸣身子一僵,掩在铁面下的脸上划过一抹无奈,这种事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怎好开口?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一个挑拨皇室的罪名。
更何况此事皇上未必没有察觉,不曾说出便是不想让公主知晓,陷入其中,穆衍这般坦率……难免会招惹祸端。
“康王府?” 姜泠一怔,即便她再不喜欢小皇叔,也不会觉得小皇叔会想要除掉自己。
穆衍沉声道:“殿下在康王府住的那一晚,有黑衣人在暗中窥伺,故意放贼人进来试探,除此之外,康王府隐藏的暗哨众多,个个身手不凡,远超王府应有的规制,卑职不得不疑。”
远超规制……姜泠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大周能够拥有自己卫队的重臣屈指可数,康王府的确有资格,但却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私下豢养乃是大忌。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穆衍的话做不得真,”玄鸣低声道,“他并无确切证据,更不知其话中真假,绝不可轻信。”
穆衍年纪比他小,虽习武出色,行事却不够稳妥,纵使他独得公主信重,这样的话说出来,日后的前程怕也毁尽了。一个小小的暗卫,竟敢质疑皇室血亲?
“我信他,”姜泠眼睑低垂,轻声道,“若非如此,父皇又怎会瞒我?”
“殿下……”玄鸣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为何同样都是暗卫,两人说话的分量却完全不同,穆衍……也只是生得好看些罢了。
“无妨,”姜泠抿抿唇,说道,“既然父皇不愿叫我插手,我便装作不知,只是……玄鸣,你若是觉得有顾虑,尽可向父皇言明。”
玄鸣的眼神顿时飘忽起来,他动作极为隐秘,公主是怎么发现的?穆衍,一定是穆衍,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公主说笑了,卑职怎敢……怎敢……”玄鸣干巴巴的说道,他是暗卫出身不假,可却是皇上早就放在公主身边的,向皇上事无巨细的禀告已成了常态,眼下叫公主发觉,着实有些丢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了也无妨的,父皇早晚都会知道,”姜泠脸色微冷,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茶盏,淡淡道,“慌什么,你尽忠职守,我自然不会怪你。”
“……”玄鸣隐隐有些头大,看向穆衍的眼神越发的不善,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他出去打一架。
“干我何事?”穆衍右跨两步跟他拉开距离,眼底一片嫌弃。
殿下顾念皇上,明明只是试探一二,没想到这家伙竟全都招了,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实在是……穆衍轻哼一声,嫌弃的移开视线。
这样也好,免得他动手阻止了。
嚣张!实属嚣张!
玄鸣气得脸都憋红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穆衍,老老实实道:“殿下,卑职确实向皇上说起过一些事,但也都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还请公主恕罪。”
“原来真说过呀。”姜泠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直把玄鸣急出了一身冷汗,脑袋发懵,公主刚才那般笃定,竟是装出来的?
姜泠笑眯眯的看向玄鸣:“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先不要禀告父皇,待日后有了证据再行定夺,玄鸣,你可听到了?”
“……是。”玄鸣无奈应下。
他暗中追随公主数年,竟还不如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暗卫了解她,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姜泠弯弯唇,眼底笑意浓郁,说道:“我真的没有怪你。”
“……”玄鸣只想给自己两巴掌。
“还有你,”姜泠顿了顿,说道,“穆衍,你的伤势虽几近痊愈,却还是要注意些,好好休息,不该你当值的时候也不必担心我。”
穆衍脸色柔和下来,刚要点头应下,便听玄鸣道:“殿下说的是,穆衍的确该好好休息了,这几日夜里他总缠着我练武比试,白天又紧着当值,不该他当值的时候也一直跟着,身体未必受得了。”
姜泠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穆衍,怪不得他昨晚出现的那么及时,原是一直在跟着,从未离去。
“还有一事殿下不知,穆衍这几日奇怪的很,总是想要掀卑职的面具,捏……”玄鸣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声音中带着一丝憋屈,“反正就是很奇怪。”
穆衍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姜泠歪歪头,问道:“穆衍,你掀他的面具做什么?是我送你的银面不好吗?”
“不,不是,公主送的银面甚好!”
穆衍的眼神冷飕飕的落在玄鸣身上,稍一顿,便说道:“只是卑职从未见过玄鸣真容,十分好奇。”
“是呀,”姜泠恍然大悟,目光重新落回玄鸣身上,眼中亮晶晶的,“我也没见过呢。”
玄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