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姜泠站在穆衍身侧,仰起头,小脸上满是甜软的笑容。

姜堰越看越是气恼,他才是阿泠最亲近的二哥,穆衍只是区区一个暗卫,哪里值得阿泠对他笑?

更何况穆衍此人凶煞难挡,身份更是来历不明,说是从暗卫营养出的暗奴,却能认出前朝古画,这其中定然有诡异之处。

阿泠心思无瑕,对旁人没有戒心,万一引狼入室那就糟糕了。

姜堰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忍不住走上前,把阿泠拉到自己身边,沉着脸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二哥?”姜泠一愣,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她仍是一脸懵懂,姜堰冷哼一声,抬眸与穆衍对视:“你若是出自暗卫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了解这些,更不可能知道前朝公主……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姜泠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穆衍,她确实没想过穆衍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也从没怀疑过他的话是真是假,她仿佛下意识的觉得,穆衍永远都不会骗她。

什么时候她竟这样信任他了?姜泠眼底有着一丝茫然。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姜堰的语气越发冷厉,长期身处高位的气势也完全迸发出来,周围跟随的宫人全都噤若寒蝉,低下头去不敢言语,唯有穆衍依旧无动于衷。

他的确没有一丝触动,即便姜堰是大周最为尊贵的皇子。

穆衍轻轻的看向姜泠,他更在意的是她的看法,被掩藏起来的身份有着太多尘埃,一旦说出,非但他难以保全,甚至会连累秦朗。

“二哥,”姜泠扯了扯姜堰的袖子,小声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我相信穆衍是不会害我的,我知道他。”

姜堰深吸一口气,冷眼瞥过穆衍:“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个明白!”

从见穆衍的第一眼起,姜堰就记住了他,那一个带着汹涌恨意的眼神至今留在他的脑海中,他自问未曾害过人,更不曾接触过暗卫营,又怎么会被人如此记恨?

如今又发现穆衍身上带着许多秘密,他不得不多顾虑几分,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带着怎样的目的入了昭阳宫,姜泠可以全然信任他,他却不能。

穆衍眼睑低垂,低声说道:“公主,这幅画是秦……师父曾清缴过的证物,卑职见过,也听师父提起过这幅画的来历,所以才能识得。”

秦朗是暗卫营的教头,负责事务繁多且机密,只有皇上一人能够过问,算是彻底掐断了线索。穆衍闭了闭眼,若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绝不会欺瞒于她,可他不敢冒险。

不敢冒险连累秦朗,更不敢冒险被驱逐出昭阳宫。

穆衍的神色越发复杂:“后来听说这幅画在一场大火中毁去,没想到却流落在此。”

寥寥几句,却已将所有线索堵死,甚至连想要探寻说辞真假的余地都没有,姜堰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对他的话有九分不信,一分怀疑。

他绝无可能插手暗卫营事务,就无法辨认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秦教头吗?”姜泠却是信了,眉眼弯弯的说道,“父皇信重秦教头,想来不会有假,只是穆衍,你可要勤于习武,多找他学些东西,别忘了,明年你还要参加晋级考核呢。”

要从晋级考核中夺冠颇为不易,姜泠将此事暂且放在心上,等回头一定要想个好法子帮他。

“时间不早了,二哥,我们回去吧?”姜泠问道。

姜堰生平第一次因为姜泠的性子头疼起来,从前不觉得她这样有哪里不妥,但眼下穆衍随便扯一个谎言她就信了,真不怕哪天被他卖了?

如果穆衍的武功差一些就罢了,以昨日在街上的试探,他绝非表面那样简单,天赋惊人,深不可测。

一旦他生出任何一丝的反心,或是杂念,姜泠全然没有办法抵抗。

“希望你说的句句属实,否则——”姜堰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再多言,任凭阿泠牵着袖子向前走去。

正在这时,身后的置物行起了骚乱,陈高恪快步跟了上来,穆衍下意识的挡在他的身前,以剑鞘相抵,阻止了他的靠近,陈高恪却并未停下,侧过剑鞘继续向前,穆衍斜手一挡,再次将他拦住,露出的半截长剑寒光逼人。

陈高恪冷笑一声,骂道:“滚开!”

穆衍挡在他身前丝毫不动,即将出鞘的利剑贴在他的胸前,陈高恪捏起他的手腕,想要挪开,可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无法移动分毫。

陈高恪心底暗惊,咬牙发狠了向前一撞,利剑‘嗤啦’一声划破他的衣衫,力道却被及时挪开,连半分皮肉都未伤及。

这份对内劲的掌控,着实深不可测……以他区区十三岁的年纪,怎么可能?!

“公主殿下就是这般管教下人的吗?”陈高恪脸色发青,他知道此时不该对姜泠迁怒,但姜堰的行为着实反常,让他心底泛出了担忧。

他必须找机会跟他说清楚,姜堰外表温柔内心却十分刚硬,此事拖得越久反而越糟糕,那代表着他已下定了决心。

“我管教的不好吗?”姜泠饶有兴致的旁观着,并没有阻止穆衍的意思,陈高恪眼底掠过一抹薄怒,冷声道:“纵容侍卫当街伤人,敢问公主殿下,这也算是管教的好吗?”

姜泠理直气壮道:“那要看伤的是谁了,陈大公子你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我的侍卫有所误会也很正常,更何况他很有分寸,未曾伤到你分毫,倒是陈大公子你慌慌忙忙的撞上来,又有何事?”

在没有得到父皇的应允之前,她绝不会擅自与陈高恪反目,但倘若是他先挑衅,那就怪不得她了。

“是吗?”陈高恪冷笑一声,目光直直的落在姜堰脸上,似乎要将他的情绪看透,“二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姜堰眼睑低垂,双手负在背后,漫不经心的捻动发梢:“陈公子有何事?”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彬彬有礼,温润清朗,却再也没唤他一声阿恪,陈高恪眼底怒火涌动,忍了又忍,顾忌到大庭广众,只能说道:“当日二殿下带我入宫向公主赔罪,你可知是谁暗算于我?”

姜堰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从昨日见穆衍出手,他就知道那天在宫门的事绝不简单。

即便如此,现在说来也毫无意义。

陈高恪捏紧了双拳,顾不得衣服被割破,上前逼近一步道:“正是这侍卫出手算计,才使我和林景曜相斗,连累你被皇上训斥!”

他看得出来,穆衍最听姜泠的话,那日之事必有她的手笔,他不信姜堰一点儿都不在意,所谓的兄妹情深,只是一个他虚构的假象罢了。

“想来公主殿下早已知晓此事,高恪愚钝,想问一个缘由。”陈高恪看向姜泠,眼中没有半分退让。

“缘由?”姜泠笑了笑,目光移向穆衍,稍稍一顿,说道,“不提陈大公子此话并无实证,空口白牙的诬陷,更是意图挑拨我与二哥的关系,我只问一件事——”

“就算有人暗中算计,难道陈大公子连一点儿克制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宫中规矩甚多,陈大公子已不是第一次入宫,大打出手扰乱宫规是什么下场,想来你早也知道。”

姜泠的笑容越发浓郁,眸光点点,转而问道:“既然知道,陈大公子又为何出手?藐视皇权么?原来陈大公子心中竟是这样想的。”

“你!”陈高恪被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他从不知道姜泠竟是这般伶牙俐齿,巧言善辩,恨不得直接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给他,此事他若是再纠缠下去,绝讨不到半分好处。

念及此,陈高恪迅速冷静下来,胸中怒意渐消,目光在姜堰身上停留一瞬,说道:“公主误会了,是高恪鲁莽,未看清事实,绝无半分不敬。”

他的心中仍有不甘,却不敢再多说,姜泠并非他想象中那样不喑世事,强行辩解反而会让姜堰心生恶感。

姜堰依旧安静的站在一侧,眉眼柔和,不起波澜,陈高恪深深的看了一眼,低声道:“二殿下,公主,高恪还有事,先行告辞。”

待他走远,姜泠才皱起眉头,略带担忧的看向姜堰。

“二哥,我绝不是故意不想见你,”姜泠咬咬唇,低下头说道,“我只是不想见他,没想到却连累你被父皇训斥,对不起二哥……”

“阿泠,”姜堰摇摇头,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道歉。”

穆衍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淡淡道:“他说的没错,但却是我擅作主张,公主丝毫不知,二殿下若想出气,找我便是。”

他能看出姜泠很在意姜堰,纵然心底再不喜他,却也不愿看她为难。

“穆衍你住口!”姜泠喝道,小脸气得发白,“你又不听话是不是?!”

二哥最不喜欢穆衍,他这样承认只会惹来责罚与怪罪,甚至更多的厌恶,可她私心里却并不想他被二哥责罚。

穆衍是她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要责罚也只能她亲自来。

姜堰心下无奈,瞧着穆衍低下头不敢说话,总算是对姜泠的脾气有了新的认识,谁说她性子软没脾气,把一个如此凶煞的暗卫两句话吓成这样,也算是一份实打实的能耐。

“罢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姜堰叹道,“但是阿泠,该责罚的还是要责罚,擅作主张是大忌。”

“我知道的二哥,”姜泠朝他扬了扬小拳头,气势汹汹的瞪了穆衍一眼,“不听话,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穆衍想起她说过的话,顿时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