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不理他。
拉美西斯却要被她逼疯了,眼珠越来越红。
突然间, 他猛地一甩手。
琳琅发现自己的双手跟眼睛终于能解放了。
她的眼睛稍稍适应了光线, 却见这个小兔崽子一声不吭,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琳琅不由得惊叫一声,她的力气自然比不过常年打仗狩猎的小雄狮, 根本挣脱不得。
“拉美西斯, 你干什么?”
她惊怒不已, 拍打着他的手掌, 对方不理,依然我行我素, 更是冷笑一句, “王姐既然愿意为神献祭,弟弟这就成全你,让父王同意你我的往生之愿。”
“……往生?”
琳琅愕然不已。
“是的, 往生。”少年的金瞳皆是冷酷之意, “我生之时, 不得王姐之约誓。那不如舍了这躯体,去亡者之殿,让阿努比斯称一称你我的心脏重量。”
阿努比斯是埃及神话的死神, 拥有审判之秤, 为每一位亡者进行心脏称重。当心脏比羽毛轻盈,亡者可以升入天堂,反之打入地狱,心脏亦是被魔鬼吞噬。
“弟弟杀戮深重, 那冥府地狱早就等候多时。姐姐不同,光辉圣洁,当入天堂。”他冲着她笑了,很是阴森,“如此一来,王姐永生永世就不必面对我了。”
琳琅听得他的口气,竟没有半分犹豫与虚假,显然是心意已决。
可她不想被做成木乃伊呀。
琳琅没办法了,只好主动出击。她原本推搡着拉美西斯的手换了一个姿势,勾到他的脖子,仰着脸,吻了吻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
然后她歪着头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狂躁的弟弟立马安静了。
他盯着她的唇,那是十分艳丽的颜色,红如石榴,娇艳欲滴。
“清醒了?”她问。
“没有,您再来一次。”
拉美西斯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哪里还记得他前一刻想要把人做成木乃伊的念头。
“你先放开我。”
他分毫不让,并且振振有辞,“我靠我自己握住的手,凭什么要放开?”
琳琅瞪他。
拉美西斯也理直气壮回瞪她。
琳琅只能无奈扬起下巴,又轻轻吻了他一下。
只是这回亲到的不是脸,而是柔软、干燥、却陌生的唇。
少年颇有心机偏了偏脑袋,不择手段得到了她的吻。看似轻描淡写,却胸膛起伏,如同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战争。
他终于大发慈悲将她放开了。
琳琅松了口气,正想离这个人远远的,随后琳琅又被他强硬抵在了墙上。
琳琅:“……”
弟弟一只手撑在她的脸庞,靠得很近,令琳琅清楚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里,对方眸光灼灼,亮得惊人,“姐姐,你刚刚吻我了。”
他骄傲伸出了两根手指,给她强调重点。
“不是一次,还是两次。”
“这是不是说明,姐姐不抗拒我的吻,也想同我做快乐的事呢?”
琳琅:“……”
小少年的脑袋里怎么老装这种事?
是被薛琪琪的那本恋爱漫画带偏了吗?
琳琅面无表情反问,“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是快乐的?你刚才快乐吗?你觉得我快乐吗?”
拉美西斯还真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他浑身发颤,思绪混乱,呼吸碎裂,像是被魔鬼支配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难以保持清醒,这算是一种快乐吗?
拉美西斯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您快不快乐。”
看到琳琅鼓舞人说下去的眼神,他补充一句,“但我的确很高兴。”为了显示自己的心情,少年特意笑得甜蜜,把虎牙露了出来。
琳琅想弄死他。
“您别生气。”拉美西斯又恢复到平常的体贴弟弟形象,挨着她软软地说,“您不喜欢,大不了,以后我偷偷快乐,不让您知道。”
“……”
琳琅觉得脑壳有点疼。
“那么,你的意思是,尊贵的埃及王子要同一个低等祭司在神庙里偷情厮混吗?”
拉美西斯不太喜欢姐姐贬低自己,反驳她,“您是我的姐姐,也是我未来妻子,我们的行为是合理的。”
“但现在我不是了。我只是一个被法老厌弃的祭司。”
“可是——”
琳琅抚上他的脸,用手指抵住他的唇,阻止他的话,“拉美西斯,你知道的,我不爱你,刚才吻你,也只是利用你的心软,让自己脱身。”
少年凝视她,薄唇微动,无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不在乎。
琳琅的动作停了一下,缓声说,“我得承认,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不懂得爱护弟弟,只是,你并不是我的理想伴侣。在我设想的未来中,摩斯兄长才是我的丈夫,身为年少领袖,有着高贵仁慈的个性,勇敢、宽厚、敏捷,我为他而着迷。纵然他一时犯错,也不能遮掩他原本的光辉,我在梦中时常思念他。”
“至于大祭司,我不知道你清楚多少。他智慧而从容,是最出色的智者,风度优雅迷人,我们爱好相同,常常有所共鸣。他吸引我,很正常,不是吗?”
公主叹息,“可是你,我的弟弟,你让我始终无法将你当成一位值得爱慕的男性。”
拉美西斯感受她近在咫尺的温柔,没有说话。
“现在你十五岁了,却依然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围着姐姐转,没有一点儿主见。你既然能为姐姐细致摘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他族语言?以后你征服他们国家,语言会让交流更顺利不是吗?你喜欢我,为什么不用你的品格、谋略、胆识、责任打动我呢?想当姐姐的伴侣,不仅仅是忠诚而已。”
“让姐姐猜猜,刚才你冲进来之前,还杀了祭司?一旦有心人大肆渲染,你在民众心里定是一位残暴的、不近人情的王子,这样的王,他们如何信服?又怎能统领埃及走向光明,走向永垂不朽?拉美西斯,你是被太阳神眷顾的男孩儿,可也正因如此,你要更为出色肩负起自己责任,不让太阳神蒙羞。”
琳琅手指轻缓擦拭着他眉峰的血迹。
八年的时间足够她摸清大祭司的任务指向,现在,轮到她下手了。
弟弟的眼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不舍得眨眼。
“你若智慧无双,勇敢磊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为埃及创造独一无二的荣光……”琳琅将额头贴着他的脸,说着宛如咏叹调的浪漫情话,“光辉斐然的上下埃及君王,我怎会不爱你呢?——我又怎能不爱你呢?”
这一番推心置腹显然得到了弟弟的高度认可。
他甚至有些局促抚上了她的手,不让她从脸上放开,轻声地说,“那……只要我做一位最出色的埃及法老,姐姐会爱我。”他为自己的贪心而羞愧,“比、比爱兄长还爱我?”
大祭司教会他不择手段。
姐姐却是不同的。
她教他君王更应该拥有格局与胸襟,而不是仅靠一些威胁、暴力行为达到目的。
拉美西斯想要拥她入怀,却心甘情愿压抑着自己,不敢亵渎他的神。
他对琳琅多年冷淡的怨气通通消散了,被一种强烈的崇拜与憧憬取而代之。是他不好,没能早点体会到姐姐的用心,以致于荒废了这么多的学习时光。
“会的。”
她依偎着他,坚定重复,“我会爱你。”
拉美西斯高兴极了,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
“姐姐,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值得您爱的!”他大声地宣告。
窗外的阳光照耀着少年的眉眼,驱逐了阴寒,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真是个小傻瓜。
琳琅低头笑了。
几日后,第一公主暴毙而亡,全国哀痛不已。
薛琪琪作为客人,被迫参加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她总觉得有些古怪,恶毒公主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掉?然而看见拉美西斯悲伤落泪的面容,她很快忽略了异常之处,安慰起备受打击的年轻弟弟来,整天想尽办法逗他笑。
等等,这好像有点趁虚而入?
薛琪琪难得有了几分心虚,后又想想,与其便宜其他女人,她会对小拉更好的!
谁知道公主去世两个月后,塞提一世不忍幼子长期陷入悲恸情绪,为他亲自指了一门婚事。
女方是上埃及名门之后,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出席宴会。在塞提一世与拉美西斯巡视底比斯时,恰好逢上了一家三口的出行,女方容颜美丽,堪比女神伊西斯,得体的仪态给父子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宫之后,塞提一世在书记官的陪同下,询问了幼子的意见,见他同意,立马定下婚约。
薛琪琪听到这个消息都气炸了,这法老怎么老是乱点鸳鸯谱啊?
侍女小心翼翼劝慰她,“虽说奈菲尔塔利小姐美如神明,但您也有很多优点的。”
年轻女孩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是奈菲尔塔利?”
薛琪琪升起了一种宿命的无力感。
奈菲尔塔利,居然是奈菲尔塔利,那是拉美西斯二世命定的王后啊!可、可是怎么就这么突然?薛琪琪抓着脑袋,觉得老天是在耍她吧,明明在之前她听都没听说这一号人物,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也太奇怪了吧!
就在她焦躁不已的时候,有人悄悄找上了她。
薛琪琪听后豁然开朗。
“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侍女躬身请示,“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您亲自说,您若不听,会后悔的。”
“咔嚓——”
青铜剪刀裁断了多余的枝叶,贵族小姐捏起一枝修剪得平滑漂亮的百合花,仔细端详后,慢条斯理插入彩釉花瓶中。
“让她进来吧。”
薛琪琪被人领着走过了大厅,来到一处幽香蔓延的庭院。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中央的小姐。
“果真是你!你真的没有死!”
小姐诧异转身,姿态优雅,“请问您是哪位?”
“我知道是你!你别装了!别说你蒙着面纱,就算变成灰我也认得你,你就是提雅公主!”年轻女孩掷地有声。
小姐双指搭着乌黑鬓角,微微头疼的姿势演绎名门含蓄的礼节,礼貌而不失客气,“你们送这位客人出去,兴许是找错人了。”
薛琪琪推开了侍女,严肃道,“让她们离开,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吧?”
奈菲尔塔利看了她一眼,温声遣散了仆人。
薛琪琪迫不及待拿出了一串黄金贝壳项链,正适合幼女佩戴,“这个东西你认得吧?这是赫梯长公主的信物!你出生的时候还戴过它!”
琳琅心底轻笑。
要她说真是为难女主,人家来埃及是为了恋爱的,结果被迫卷进了王国争斗的漩涡中,现在还担任起了赫梯帝国的说客。
琳琅自然认得这项链。
事实上她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她与拉美西斯并非真正的姐弟,她甚至不是古埃及血统。
比起塞提一世跟拉美西斯的深邃轮廓,提雅公主的长相更为妍丽精致,而且瞳孔的颜色也不像拉美西斯和赫努特米拉姐弟俩,由于前王后的黑发黑眸,她暂时没有被人怀疑。
然而随着长大,她本人的相貌特征更为突出——这也是琳琅致力于塑造神圣公主的原因,神的光环总能轻易蒙蔽人的。
原剧情也有一些蛛丝马迹,公主的殉国时间很巧妙,就在见了赫梯王子一面之后。
虽然不太明确,但琳琅不会去赌塞提一世对她的宠爱,她需要主动跳出这个隐患。当蔫坏的大祭司说要私奔,琳琅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个机会利用得好,她不但能洗清王国间谍的嫌隙,还能以新的身份回归,重新执掌埃及王庭。就算以后有人拿赫梯公主的身份攻击她,她也只是一位贵族大臣的女儿,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造成什么威胁呢?
况且,这身份不但是拉美西斯二世为她寻的,连奈菲尔塔利之名也是他自己取的,真心赞叹她是“最美丽之人”。
她从头到尾,可是什么都没有参与的呀,能有什么阴谋呢?
琳琅心想,没有人比她更纯洁善良了。
于是薛琪琪见这位奈菲尔塔利小姐背脊端直,又抚了一下掌,侍女应声而来,她吩咐道,“让殿下过来。”
薛琪琪瞪大了眼。
“姐姐,什么事叫我?”
话音未落,高大少年迈着长腿噔噔跑到琳琅面前,他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瞳是认主人的,只要琳琅一出现在视线范围,自动就粘了上来,全然没有在意旁人的心思。
侍女态度坦然,并未纠结尊贵殿下的叫法。
“姐姐”这个称呼很多时候是情人之间的亲昵。
然而薛琪琪却不这么想,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拉美西斯……他是知情的?
“瞧你,搬几盆花也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就像几天没洗澡的猫儿。”琳琅替他捡走了发间的叶子,大男孩就双手撑着膝盖,歪着头笑嘻嘻看她,“可是我好养,不需要小鲫鱼,也不需要小虾子,您赏我几个吻就能续命一个半月的。”
琳琅轻轻打了他嘴唇一下,“注意点,有客人在呢。”
拉美西斯收敛了懒洋洋的眉梢,看向咬着唇的年轻娇客,“你来干什么?”
“我、我……”薛琪琪对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反而说不出话来。
琳琅抿着唇笑道,“这位客人许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一会儿说我是埃及公主,一会儿又说我是赫梯公主,怎么也劝不听,实在是头疼呢。”
薛琪琪对着琳琅又活蹦乱跳起来,指责她,“我都有证据了,你还想抵赖吗?”
“什么证据?”拉美西斯忽然问。
薛琪琪忙不迭把项链递给他,贴心提醒人,“就在这贝壳的里面,你仔细看,刻有名字的!”
“咔嚓。”
黄金贝壳被少年硬生生捏碎了。
薛琪琪目瞪口呆。
“还有证据吗?”拉美西斯冲她笑了笑,眼底翻涌着诡谲的气息,一时间陌生得让薛琪琪头皮发麻。
男主当场恐吓女主的情节让琳琅看得很有趣。
说起来也奇怪,薛琪琪不怕她——这也许是琳琅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
而她一对上拉美西斯就怂了。
后者毕竟是动了杀心的。
薛琪琪被拉美西斯吓得胆子都没了,仓惶而逃。
“姐姐吓坏了?”弟弟从后头抱着她,语气一派天真无辜,全然没了方才威胁别人的蛮横劲儿,“没事,她走不出底比斯城。您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的。”
琳琅一只手搭在他臂弯上,“吓坏不至于。只是……”
“只是什么?”
琳琅垂眸,不动声色上眼药,“我担心对方是有备而来,为了让我埃及分崩离析,不惜让我坐实间谍的罪名,离间你我的关系。若他们日日在你耳边游说,你也会动摇的吧。”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怀疑您!您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品格,难道与您自小相伴的弟弟还不清楚吗?”拉美西斯坚定不移贯彻头号迷弟的核心思想。
琳琅转过身,双手轻轻捧住少年的脸。
“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你要站在姐姐这一方,相信我,从不欺瞒。唯有我们,才是最亲近的,密不可分的。”
姐姐伏在他耳边轻呵着热气。
少年强悍的双腿不禁发软,硬撑着几分尊严,请求道,“您、您别吹了,我答应您,无条件答应您还不成吗?”
琳琅站直了身体,手指勾了他鼻子一下。
温柔的一塌糊涂。
正因为见识过她不近人情的一面,琳琅偶尔的温情总让拉美西斯受宠若惊,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那便说好了。你若违背一分,我便收回这份信任,永不爱你,永不见你。”
温暖的阳光穿过风声的微隙,她站在一片清亮光影下,肌肤晕开虚幻的雪白,眼睛盛着光。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紧抱着她。
只要您对我再温柔一些,拉美西斯连命都献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