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
琳琅正好听见了声音,偏头问, “是谁在哪?”她趁机挣脱了摩斯的环抱, 往事发地点走去。
摩斯自然含笑跟上。
“好像是有人来过。”侍女小心捧起了一件物什,呈到兄妹面前。
一只极为昂贵的红玉髓首饰盒,看上去是新造的, 只是不知为何被劈成两半, 那裂痕不偏不倚, 刚好从神像中间裂开, 刀口锋利无比,像是一刀切下, 没有丝毫的犹豫, 令人触目惊心。
侍女目光惊恐,捧着的手有些不稳。
破坏神的躯体,这可是大罪啊!
摩斯皱起眉头, 一眼辨认出了首饰盒的来历, 这种材料才刚刚运来, 只供于王室,由于切割工作还没完全做好,除了父王和他, 就只有弟弟有了。他内心掀起波澜, 表面却不动声色,让人收拾了残局,又安抚了受惊的妹妹。
待兄长走后,琳琅不慌不忙去了偏殿。
有了神灵光环的加持, 她做事更为得心应手了。
比如,让新王后下台。
几天后,法老寝宫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怒,埃及王后首当其冲,被幽禁至一处偏僻宫殿。
琳琅去看了她。
她可喜欢落井下石了。
宫殿是陈旧的,与法老寝宫的金碧辉煌天差地远,新王后看见公主被人簇拥着远远来了,眼神透出一丝怨毒。琳琅不以为然,打量了几下宫室,冲着她笑,“这里倒也清净。”
新王后冷笑,是啊,可不是清净吗?
没有任何活物愿意待在一个被法老遗弃的地方,那是连太阳也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不在乎什么温婉贤淑的表象功夫,咄咄逼问,“是你让王上催眠我的?”
琳琅拢着披肩的宽松褶皱,讶异极了。
“我可不会什么催眠。”
怎么有人会蠢的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上呢?
新王后皱着眉,“你装什么装?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猪狗不如的地步!”可恨的是她轻视了对手的年纪,没有过多防范,就被法老请来的祭司逮住了蛛丝马迹,在催眠之中不知不觉吐出了自己的身份,从而被当做“异类”,像牲畜一样被软禁起来。
“你说的,我真的不明白。”
琳琅神情疑惑,又恰到好处流露出了自己的愤怒,“不过,身为埃及王后,你竟然怂恿神官,让他们往街上私放鳄鱼,一心要破坏我的生辰典礼与神圣仪式,就算是父王饶了你,我也不会轻轻放过的。任何人都不能亵渎阿蒙神。”她表情无比虔诚,像是供奉在神身边的忠诚信徒。
“都说了不是我!神神神!见鬼的神!”新王后再度被刺激到了,语声尖锐起来,“就为了一个破神,他把我当怪物!我要是怪物,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宫殿里所剩不多的器皿被砸得一干二净。
琳琅站在不远处,看着新王后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神情带有几分失控的癫狂。
她心想,作为父亲,塞提一世算得上是仁慈宽厚。而他又是这个国家的领袖,独一无二的权势与高大英俊的模样,很难不令女人动心,何况新王后是个穿越者,从她平日的言行就能看得出来,她渴慕权势,渴慕强者,能给予她无尽风光的塞提一世无疑是最理想的情人。
但是现在,美梦碎了,新王后清晰意识到了男人的冷酷无情,更加不能接受。
她以为自己在塞提一世,这个十九王朝的统治者眼中,是最特别的。
就像埃及艳后那样,男人们上瘾一样迷上了她,根本抗拒不了她举手投足的魅力。
好不容易穿越一遭,她当然想成为下一个埃及艳后,让历史中的塞提一世为她神魂颠倒。
但新王后显然忘了一点——这个貌美躯壳不是她的,贵族小姐的良好学识不是她的,连身份与名望都是偷了原主的。
她有现代人的思想,却没有独立女性的真正风骨,对于胸怀装下了整个埃及的法老王来说,浅薄轻浮得可怜。
所以他一旦确定妻子是“天外来客”,是没有任何信仰的“异类”,毫不犹豫绝情驱逐。
新王后趴在阶梯上又哭又笑,陷入了魔怔。
琳琅嘴角微勾。
一次的驱逐就受不了了?
她这具身体的公主,被新王后明的暗的折腾了不少回,在父王与大臣面前出尽了丑相,不也还是挺过来了?那时候新王后因为嫉妒公主美貌,从而下手,可完全没考虑过她只是一个十岁、容易抑郁夭折的小孩子。
突然间,新王后恶狠狠瞪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是的,不然呢?
琳琅垂下眉眼,“瑟娜王后,你在这里就好好休养吧。父王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你终生都不能踏出这座宫殿半步。”
“他竟如此绝情——”
新王后目眦尽裂,死死抓住了琳琅的手,“不会的!他那么喜欢我,怎么会这样对我!”
琳琅被抓得皱起眉,后头的侍女惊呼,立即上前用力拨开女人,护住了琳琅。新王后已经废了,跟公主的尊贵身份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她们自然不能看公主贵体有损。
新王后狼狈摔倒在地,头顶上的芳香锥歪到一边。
侍女们见公主殿下似乎有些不忍,轻轻提醒着说,“兴许也没那么长,可能再过十多年,哥哥就会继位,或许能赦免你的禁令。”
“兴许”、“可能”、“或许”,琳琅用这一类不确定的词语捏造了一个希望的谎言,并使得它成为了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新王后灰败的眼珠瞬间亮了。
“哥哥……对,摩斯,摩斯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放我这样不管!来人,我要见大王子!我要见摩斯殿下!”
同性相斥,新王后不愿在琳琅面前低头,一个劲儿抓住伺候她的宫女,一遍遍重申她要见摩斯王子。
而琳琅也不在意,抛下饵就施施然回去了。
反倒是她的侍女有些担心,过了几天禀报,“摩斯王子……似乎在为前王后求情。”
不过才几天,被法老厌弃的新王后已经成了过去式了。
琳琅当时正倾着身,闻着莲花的芳香,听见这一句话,微微侧过脸,“哦?求情?很正常呀,王兄向来是宽厚的。”
主人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
年长公主十岁的侍女咬咬牙,“大殿下,摩斯殿下那天不是说了吗,等您成年了,他就娶您,您会是殿下唯一的妻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摩斯殿下怎么可以为别的女人求情呢?”
琳琅的宫殿里不止是她的心腹,还有不少人安插进来的暗桩,包括她那位父亲大人的,琳琅也装作不知,非常体贴养着这些耳目们。等兄长摩斯前脚一走,后脚两人的交谈就被传了过去。
塞提一世与大臣们自然是乐见其成,有意无意撮合两人。
面对侍女的忧心忡忡,公主好像也紧张了起来,眉头微蹙,不确定地说,“王兄可能是一时心软吧,毕竟王兄温柔仁慈,最是见不得有人被伤害……”
由于琳琅表现出的成长潜力,她的心腹唯她马首是瞻,自然不愿意主人被人蒙骗,于是在一个夜晚,带着琳琅去了关押王后的宫殿。
灯影重重,芳香袭人。
琳琅震惊看着软毯之上,新王后不见之前的癫狂模样,反而装扮一新,正伤心欲绝哭着。女人带着金环的手腕缠绕在兄长的臂上,低低哀求着他放过自己。
兄长摩斯歪坐一边,修长脖颈戴着黄金项圈,胸膛清瘦,轮廓分明。他双掌放在膝上,握成拳头,眼神略微迷离,连脸颊也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经不住女人在耳边别有用心的吐气如兰,很快呼吸加重。
直到他视线之中出现了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妹妹的黑发凌乱披散在肩头,直愣愣看着他。
“提雅——”
摩斯慌乱推开了身侧的女人,在一片的混乱与尖叫中,他像一道闪电,冲出去抓住了妹妹的手腕,将她搂入怀里,紧张无措解释道,“我,我没想过会跟她这样的……我看她,哭得很可怜……”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
“提雅?”
摩斯俯下身去看她。
公主殿下收敛了往日在他面前的痴缠娇态,变得全然没有表情,唇边稍有一丝弧度,却也是冷的。
“照这样说,只要女人会哭,哥哥就抵不住她的哀求了,是吗?”
她垂下眼,“如果拉美西斯他长大了,也想要娶姐姐为妻。为了达成目的,他在我面前大哭一场,可怜到了极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姐姐的万分之一垂怜,那么我是否也要答应他,接受他的吻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抬眼望去,皎洁月光洒落在一排排灰绿色枣椰树上,厚实阔叶随风摇动,那阴影映在墙上,如同细密整齐的锯齿。
错觉吗?
等她转移注意力,有人才压低声音说,“殿下,您太莽撞了。”
莽撞的小家伙也不计较对方捂嘴的越矩举动,小脸红扑扑的,兴冲冲跟他分享,“大祭司你听到了吗?姐姐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娶她为妻,我还能吻她呢!好高兴啊!”
大祭司:“……那个是比方。”
小拉美西斯自动忽略他的话,眼睛发亮,装下了漫天的星辰,“原来姐姐会心软的吗?肯定是以前我哭得不够用力,没能打动她!嗯,下次出门就熏一下洋葱瓣!”
大祭司:“……”
黑发男童扳着手指头认真数数。
“明年我就五岁了,还有十年,唔,好像有点久,那就七年好了!”
这个小鬼简直是丧心病狂。
“殿下。”
大祭司缓缓开口。
“您是要娶提雅殿下,您的姐姐,做埃及的王后吗?”
黄金蛇盘旋在黑发男童的肩头,蛇信子滋滋吞吐着,血瞳冷冷盯住大祭司的心脏。小拉美西斯仰起脖子,硕大华美的黄金太阳盘耳坠衬得脸庞愈发纤小,有一种过分的精致脆弱。
“这有什么问题吗?”
“神若是反对——”
小拉美西斯甜蜜笑着,浅浅露出两颗虎牙,“那就换一个不会反对的神好了。”
“反正我埃及神明多如繁星,肯定有最乖最听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