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民国替身前女友(15)

一道长长的鸣笛声音从远处传来, 隐约冒着烟雾。

火车发车了。

轱辘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纪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 她好像没有丝毫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车要来了。”

“我知道。”她双手伸出,从他的胳膊下穿过, 犹如最柔软的、却无法挣脱的枝蔓, 缠绕在他的身上, 融进了呼吸之中。

“夫君既然不想活了, 那妾身也不活了, 咱们下去了,还能做个伴儿。”

纪泽身体一颤。

“你……要跟着我?”

琳琅没有正面回答, 反而说,“听说黄泉路很暗, 夫君,我有点儿怕, 你抱紧我,再抱紧一点。”

纪泽不由自主将她搂得更用力了。

她头发的香味、温热的气息、柔软的肌肤,每一样每一寸都是那样熟悉的,熟悉到仿佛是骨血里的一部分, 密不可分。

在这段时间内, 他一直都想着如何逃离她、反抗她, 在表面上也不得不讨好她、奉承她, 然而, 他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他渴望被她重视、承认, 哪怕是以另一种的惩罚形式来实现。

“你不骗我?你愿意跟我一起死?”他用眼睛仔细搜掠她脸上的神情, 不肯放过分毫的异样。

琳琅注视着他,缓缓地,脑袋埋进他的肩窝。

火车迅速逼近,纪泽隐约听见前头催促的呼声。

而她,竟然没有离开。

跟他一起,置身在火车前、铁轨上,哪怕下一秒就是鲜血飞溅。

她甚至没有抬起脸去看周围人惊恐的眼神,完完全全,将生死的选择权交付与他。

同生共死,黄泉同赴。

这是她新的谎言吗?他会因此而粉身碎骨吗?

这情,如醇酒甘美清澄,但他不知道是穿肠鸩酒还是醉人佳酿。

她太会演戏,他已经分辨不清真假。

“我……可以相信你吗?”

纪泽的手指从她鬓边的碎发扫过,抚上了她的眉眼,喃喃自语。

“滋滋滋——”

火车运转的声音太响,旁边嘈杂不已。

离他们不过是两三米的距离。

纪泽没有动。

琳琅也温顺待在他的怀里。

他的长臂忽然用力,紧紧箍住琳琅的腰肢,宛如铁丝,将她一圈圈缠绕,再也挣脱不了。

“那夫人,咱们就一起共赴地府吧。”

男人俯在她的耳边,温柔的口吻带着几分残忍与冷漠,“你既然爱我,肯定不会舍得让我一个人走的,对不对?”

他大掌强硬按住她,不肯让人临阵逃脱。

她想跑也迟了。

琳琅觉得腰间那一处肯定淤青了。

她也没说什么,贴着男人脖子的嘴唇轻轻开阖,“好。”

他嘴角微微牵起。

“啊,死人了——”

有人看到这幕“殉情”,下意识尖叫一声。

后来揉了揉眼,才发现铁轨旁卧着人,火车正好擦着过去。

“你们这对夫妻也真是的,想不开也不能自杀啊……”

被他们吓出一身冷汗的陌生人摸了摸脑门,非得过来提点了几句,“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

纪泽没有回应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抱着琳琅往旁边一滚,躲开了。

“夫君?”琳琅露出不解的眼神,“不是要……”

“不死了,咱们不死了好不好?”他躺在地上,手背被沙子蹭破了皮,渗出了血珠,然而他毫不在意,眼睛全神贯注,映出妻子的模样。

他略微抬起手,拂走了她脸颊上沾染的尘灰。

“我还没有活够,不想死。”

“我还没有好好爱过一个人,不想死。”

“我还没有……”

琳琅竖起手指,挡在他的唇间。

“那咱们回家。”

“好。”

纪泽吻了吻她的手指,极其缱绻,旁若无人。

陌生人:“……”

他的存在感难道这么弱?

再一次回到纪府,纪泽的心境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纪母又在门口逮住了“失踪上瘾”的儿子。

“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让你好好陪陪慧心吗?怎么我听慧心说,你一天都没有去过她那边?再这样下去,你让娘如何去跟秦家交代?”她又转头瞪琳琅,“是不是你做的好事?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妄想爬到爷的头上作威作福,还要不要点脸了?”

“爷乐意。”

纪泽牵住了琳琅的手,直视纪母瞠目结舌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男人神态冷峻,语句清晰,“我是她男人,她拈酸吃醋的性子与脾气也是我宠出来的,娘要是看不惯,尽管冲着儿子来便是,别找我妻子麻烦。”

比起前两次的各种不自然,纪泽这回的应对坚决果断多了。

“娘,我希望您记住,我的妻子才是纪府的女主人,唯一的当家主母,以后也请你对她客气些。”

纪母没见过这样的儿子,竟觉得有些陌生,呐呐地说,“可是慧心是你……”

“我现在,只想好好珍惜琳琅。”纪泽转头看身边的女人,“经过一些事,我才发现,有些人更值得我守护。”

说着,他也没给纪母反应的时间,带着琳琅走了。

一进门,纪泽站在琳琅的身后,自然替她解开了身上的外衣纽扣,挂到木质衣帽架上,仔细抚平了皱角。

“你先坐一会,我让人烧点热水,让你驱驱寒。”纪泽又走出去。

琳琅含笑看他离开。

等他回来时,他看见床上摊开一个箱子,琳琅正将东西往里头放。他走近看了,是一些皮鞭、手铐、红烛等小玩意儿。

一股热气熏上了纪泽的薄薄面皮,他不自在扭开了头,哑声道,“你……又想玩游戏了吗?”

琳琅却说,“夫君不是不喜欢这些吗?妾身打算收拾完了,直接往火里一烧,省得夫君看着心烦。”

纪泽一愣,温暖涌上心头。

女人折腰回眸,冲着他一笑,“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重新开始,相互包容,坦诚以待,再也不分彼此。妾身也想为夫君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

他不自觉摩挲了下西裤的口袋,里边藏着一只怀表。

那是伯特留给他最后的机会。

琳琅合了箱子,上了铜锁,提起来放在床脚边。做完这件事后,她又卷起了床上沾染了血迹的被单,重新从柜子里拿了新的锦被,抬手抖开,纪泽窥见了那一角绣着缠绕的并蒂莲。

她弯下腰,扯平被子的皱痕。

猝不及防的,她腰上一紧,被一股大力扯了上去,整个人踉跄着跌倒在他的胸口前。

“对不起,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夫君?”她仰起头,疑惑对上他的双眼。

铜金的怀表在她眼前抖落,边沿涂染墨蓝之色。

“这是?”

纪泽沉默了一会儿,“伯特赠与我的信物,他与潘大帅有过命的交情,可以凭借此物,让对方完成自己的心愿。”

琳琅听了,有些吃惊。

她是真没想到,男主竟然藏了后招。琳琅心底啧了一声,男主不愧是天命之子,都被她弄成这样了,还是有贵人相助。

要不是他主动坦白,她也发现不了这条重要线索。

这么说来,这个精明的男人是真信了她的谎?

“夫君,是想要除掉妾身吗?”

琳琅低下了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情绪比较低落,“也是,妾身对夫君做了这么多不应该的事,夫君想要妾身的命那是正常的。”

“如果可以,妾身死之前还有一个要求。”

她语气有了哽咽,“夫君,最后的寿衣,夫君能不能替妾身亲手换上?”

纪泽见不得她这种含着眼泪的模样,连忙将人搂进怀里,手掌不住抚摸那柔软的头发,“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就算要死,也是等百年之后,我们儿孙绕膝,寿终正寝!”

“真的?”

琳琅感动眨眼,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骤然滚落,划过腮边。

“真的,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他的手背轻轻擦拭她脸颊,又像是哄小孩一样,那只怀表挂到了琳琅的脖子上,“你看,我把它都给你了,你不用害怕了吧?”

“这样好吗?”琳琅手指挑起银色链子,故意说,“这是伯特老师特意送给夫君防身的,你给了妾身这个无恶不作的坏女人,说不定以后会后悔。”

纪泽听她这一番“尖酸”的“赌气发言”,禁不住大笑起来。

他的牙齿长得不太齐整,虎牙微微翘着,平常微笑时都是矜持的,旁人也看不出异样。这是琳琅从他的脸上第一次看见这种笑容,露着一口白牙,爽朗的,毫无芥蒂,与其说是男人,反而更像十七八岁质朴而没有城府的少年。

“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夫人若是杀人放火,为夫就当那个在门口放风的。”

“夫君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

他探过身来,熟练索吻。

琳琅反折过手腕,正打算勾住男人的脖子,岂料对方比她更主动,不用她说,自己就贴了上来,身体紧紧靠着她,缠得人无法呼吸,仿佛才情窦初开,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乖孩子。

你的命,现在归我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