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经历了这么多,其实真正算下来,也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
而且焦急求生的李唯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脚下的土坡突然垮塌,她突然掉落洪水的那一刻,离着她出事地点不远处的下游河边,也就是炼钢的土高炉边,正在跟大家忙活着搭雨棚的李绍成突然感觉一阵心悸。
先前休息在家,自己半夜就被人喊回了这里来,突然取消休假,那是因为下暴雨土高炉这边出事了。
眼下钢铁挂帅,一切事宜都要给炼钢让路。
大雨一来,还在火热炼钢的土高炉就面临了熄火的危险,这还不算,因为这边靠近河边的缘故,湿气更大,土高炉一冷一热,加之本身质量又不过关,炉子居然很不给面子的裂开了个大口子。
这下子主持炼钢的领导急了,谁还管你休假不休假
哪怕是已经在土高炉边上奋斗了好几个月,难得休假回家看看家人的机会,领导也是毫不顾情面的,连夜就派人把所有休假人员都喊了回去,要加班加点的维修土高炉,要确保钢铁的生产。
后来,人是全员回齐了,可架不住老天不给力啊,雨越下越大,暴雨倾盆的,大家再想维修也不得法门,而且因为土高炉还没得遮雨棚,裂口炉子里的火都被无情浇灭了。
如此还不算惨,最惨的是,随着水位线一再是上升,眼看着先前放在河边的煤炭跟干柴火都要不保了,领导这才急了,放弃让大家冒雨修炉,而是下命令先保住煤炭跟干柴。
李绍成作为一个心有成算的老神棍,自然是不会冒头说什么的,领导分派什么,他就跟大家一起干什么。
让他转移煤炭柴火,他就转移,让他跟其他的工友赶紧给炉子以及物资搭建遮雨棚,他就老老实实的搭建遮雨棚。
与其他牢骚漫天的工友不一样,李绍成很淡定,也不抱怨,脸上依旧是那副豁达不争、不计较的模样,稳健的,不紧不慢的从容干着活,可惜这一切,都在突然的心悸中结束。
李绍成右手抚上心口的位置,左手飞快的掐算,越算脸色越糟糕。
顾不得跟领导打招呼请假,李绍成心里焦急的不行,冒着细雨,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出了工地,朝着他预感的方向,也就是李唯一出事的地方飞奔。
与此同时,李唯一还不知道的是,因为她不打招呼的离开,哪怕最后憨憨慧发现了她外公家大门上的留字,憨憨慧的一家人却依然担忧不止。
为了防止她发生意外,为了找她,老何家可以说是出动了所有的壮劳力。
田里的放水,守护田埂水渠的工作,都分派给了大表姐,还有大表舅这样的女眷,跟行动不便的人,其他的壮劳力,像是表哥何先岗,都跟三老祖家里的男丁一道,一下出动了几十号人,四面八方的寻人。
他们都觉得,一个屁大点的小屁孩,哪里能分得清东南西北
娃娃说是去找她爷爷,可是满打满算,今年小
家伙也不过虚岁七岁而已,她能认识路
路上会不会有坏人把她抱走
想着自家亲人就李唯一这一根独苗苗,得知消息的三祖公立刻发话,让家里的大部份男丁声势浩大的出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啊
而且不仅如此,得了长辈的发话,何先岗更是骑着二爷爷的自行车,飞快的去药材收购站给自家姑婆报信。
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焦心的四下寻找突然出走的李唯一,丝毫不知道这货作死的,把自己作到了湍急暴涨的河水里。
只说眼下,她跟赵庆国在洪水里挣扎,哨子吹的哗哗响;
李绍成紧绷着神经,全然没了往日的淡定稳重,焦急忙慌的失了分寸,一心一意寻着第六感去找人;
而得之孙女自己跑去找爷爷,这会因为焦急担忧而手脚发软的何秀芬,被晚辈用车载着,跟分散开来找人的几个晚辈汇合后,马上就要抵达自家老伴所在的河边来。
土高炉这边的河岸边。
“快看,快看,河里有人,河里居然有人”。
就在李绍成不管不顾的,跟着心头第六感的指引往前,不顾身后人莫名其妙的喊他,坚定的飞奔时。
突的,在河岸不远处冒雨快速转移柴火的工友,隐隐的就听到连绵不绝的哨子声,那急促的哨声显得格外急切。
工友下意识抬头寻声望去,透过连绵的雨幕,暮的就看到,身后大河的上游,居然飘下两个模糊的身影,而那急促的哨声,可不正是从河里飘来的。
见状,发现异象的工友惊讶的手里的柴火撒了一地,嘴里急切的高声呼喊,惹得周围忙活的人们也跟着纷纷回头去看,这一看,大家顿时焦心不已。
“是小孩,是小孩,天啊,快救人,快救人呀河里有两小孩”。
“怎么有孩子在河里要命了,救人,救人”。
一时间,整个土高炉周围乱成一锅粥。
这时候的人们是真淳朴,危急关头,看着河中心顺着激荡的水流漂浮而下的孩子,人们纷纷焦急的奔走,迫切的想着办法。
与此同时,深一脚浅一脚跑上大路,正要朝着上游去的李绍成,自然听到了靠着河水这一侧人们的高声呼喊。
他步伐都没有停下,只是下意识的侧头一看,这一看,吓的他肝胆俱裂。
自己修道多年,身体倍棒,耳清目明。
别的人看远处河水里的身影模模糊糊,可是他一眼看去,却看的
仔细分明。
那顺流而下,在激流中苦苦挣扎的孩子,嘴里含着口哨急切吹着的那个,可不就是自家的大宝贝
李绍成心慌意乱,脑子根本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他立刻调转方向,人跟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朝着河岸狂射而去。
可惜,他能力再强,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湍急河水的流速。
从李唯一的小身影出现在上游被人发现,到李绍成拼命飞奔而来,她已经被水流带着席卷而下
,眼看着就要越过土高炉的位置往下游而去。
李绍成见势不好,飞奔到河边后,顾不上身周的忙着脱衣找绳的工友们,在身边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李绍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朝着越来越远的身影奋力的游。
他本是想借着水的流速,追上河水中的宝贝孙女的,可惜自己仍旧跑的太慢,入水时孩子已经飘出了一段距离。
李绍成心急如焚,哪怕放开自己的身形,顺着激流飘下,拼了老命的追逐,仍旧是差那么十来米的距离。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趴在木架子上死劲吹着口哨,被河水带着不断打折转飘荡而下的李唯一,根本就不知道,身后自家爷爷拼命的在激流中挣扎,想要来救自己。
随着雨越下越大,随着她不断的吹口哨,随着身体的血液不断的在流失,李唯一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根本分不出心神去查看身周的情况。
而且因为身边水流哗哗的响声,天空雨水越来越大砸落在身上,在水里发出的噼啪声,她根本听不到河里的动静,也看不到岸上许许多多的人在担忧着她,正在急切的想办法欲要救自己。
李绍成拼命的游啊游,听到口哨声有渐渐歇弱的迹象,他心里暗叫糟糕,孩子估计是体力不支,快要支持不住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李绍成快速的在心里衡量片刻,然后顾不上去查看身后有无人追来,他一边奋力的追赶,一边咬破中指抬出水面虚空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若是这会子有人在他的身边,就能听到他喃喃自语一番后大喝一声去,紧接着只见红光一闪一没间,突的,在李绍成手指点去的方向,李唯一暮的觉得,自己身下载着自己漂浮而下的木架子速度有所上浮,并慢慢减缓,真的在减缓。
起码刚才她抓住木板想要固定住自己,得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控制,可就在刚才,她觉得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托住了木架子一般,自己居然能省点力气
李唯一心里正奇怪呢,突然,更让她觉得更奇怪巧合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在李绍成不惜冒着暴露神棍的危险,动用法术请了鬼神相助后,他看着速度渐缓的孙女,却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一边顺流而下,一边打量地形,看到前头拐弯处一面是悬崖,一面河滩矗立错落着几块巨大的石头时,他心念一动,立刻继续翻转手势,再度爆喝一声去。
岸上那一大群沿着河岸飞奔而下,正准备寻找有
利地形拦截救人的人们,有眼尖的突然就发现,在前头河对岸拐弯处,那边的悬崖上泥沙突然松动,砂石簌簌的卷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正在飞速的滑落倾倒。
“天啊,滑坡啦,那边的山滑坡了,小心啊,河里救人的人小心”。
“天,孩子快要到那地方了,快点下水,救孩子,救孩子呀”。
“小心树树别砸到孩子们”
一时间,河岸上又乱成了
一团,喊声中又有不少个熟悉水性的汉子,焦急中接连下了水。
而然,让在场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才他们还认为雪上加霜的大树,在它倒下后,就是那么巧的横在了河面上。
一边粗壮的树根,依旧深深扎在悬崖这边的土里,另一头的枝丫,却死死的卡在了河岸这一头,几块身处河流中的岩石缝隙中。
而就在树枝卡死的那一霎那,载着李唯一与赵庆国的木架子,就这么恰巧的被横在河面上的树干给拦在了河中心。
李绍成见了心里大松一口气,当即一个猛子再扎出,飞快的朝着自家孙女游了过去。
接连两天两夜的倾盆大雨让河水暴涨,而且如果他要是没有算错,上游也同时在降雨,如此才会使得这条大河暴涨,变成眼下这幅汹涌的模样。
孙女这会看着是幸运的被拦在了前方,可他也不能保证,前头的大树不会突然松掉被河水冲走。
所以他得尽快去到孙女身边,把孩子带上岸去才行。
拼着一口气游到李唯一身边时,正好有一位身负长绳索的救援人员,也顺利的抵达了李唯一的身畔。
在水里追了这么久,加上刚才还用精血为引使用法术救人,李绍成这会子体力有些不济,只是因为担忧孙女,眼下还提着一口气不肯松懈罢了。
“乖乖,乖乖别怕,爷爷来了,爷爷来了,乖乖不怕,马上爷爷就带你回家啊。”。
李唯一还在庆幸,突然从天而降的大树救了自己一命来着,耳畔就响起了自家爷爷的声音。
她吃力的侧头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的爷爷,不由得她呢喃,嘴巴里的哨子当即掉入水中不见踪影也全然未查,“我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李绍成一听自家孙女的话,他又气又好笑,什么狗屁的回光返照,她想死还早着呢
而且就算是阎王要她三更死,也得看他同不同意,为了孙女,大不了他一命换一命,让宝贝孙女死在他没有咽气之前,哼,没可能
“小傻子,来,爷爷带你上岸。”。
李唯一呢喃归呢喃,哪怕她觉得眼前的爷爷是幻觉,却并不妨碍她点头应好,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同时抵达的救援大汉,看到先前最先积极入水救人的老大哥,居然是平日里他们炼钢大队里不言苟笑的李兽医,听着李兽医安慰小姑娘的话,他心里还感慨,老大哥对小孩倒是和蔼,跟平时不一样呢。
不过感慨归感慨,大汉却仍旧知
道正事要紧。
卸下身上背负的绳子,把它递给李绍成,“李老哥,拿着绳子绑住身子,你走前头,我护在后头。”。
关键时刻,李绍成也不矫情,飞快的把绳子在自己身上绕一圈固定,再把剩下的绳子递给身边的大汉,看着他也在自己的身上固定一圈后,他一边安抚孙女,一边拉着木架子划水开始往巨石那边游。
而大汉在木架子动了以后,他一手急忙搭上木架子推着往前游,一边还空出左手,朝着
对面的河岸挥舞,嘴里大喊,“好了,大家使劲拉”。
虽然声音很大,却传不了多远。
不过好在下水前大家就打了招呼,河对岸牵着绳子另一端的焦急人们,看到河水里的大汉挥手后,大家齐齐用力拉了起来。
很快的,河水里的四人就被力道带着,跟迎面游过来救人的好几个汉子汇合后,大家一道往河对岸的安全地点游。
四人被好些个人护在中间,眼看着到了河这端,就能爬上岸边的巨石得救时,李绍成让身边的人先上去接应,而后转身对身后的汉子喊,“老弟,石头滑,木架子抬不上去,我们一人抓紧一个孩子上岸。”。
“哎,好嘞,噗噗噗。”,身后的汉子张嘴应了一声,不过却吃进了一嘴的污水,连连吐了几口后一手抹着脸,一手跟李绍成一样,分别开始去抱上头的孩子。
李绍成自然是抱起自家的宝贝孙女,而赵庆国,自然是让给了那位热心的汉子抱着。
在两人把孩子纷纷抱在怀里后,李绍成又暗自掐诀,就在他稍稍落后大汉半步爬上巨石的时候,卡死的大树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卡死的枝叶瞬间被水流冲开,大树当即被冲入河水中,而本被拦着的木架子,也在大树被冲开的瞬间,顺着水流被冲走,转眼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刚才手抓到木架子时,李绍成就觉得孙女身下的木架子不对头,估计是孩子遇到危险后,情急之下从乾坤袖里放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他得把孩子留下的小尾巴扫干净了,所以才背着人来了这么一出。
等他抱着孙女,被众人拉上岸边站定,都还能看到身周的热心人,一个个的看着河对岸那颗,根部深扎在泥土岩石中,整个树身却泡在河水中,被河水冲刷的大树唏嘘不已。
真的是太巧,太幸运了
要不是这颗突然因为山体滑坡而倾倒的大树,河里的这两个小屁孩哪能那般巧的被拦住
要是没有被幸运的拦住,大家伙就是有心想救人,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而且更加巧合的是,人才将将被救上岸,那颗大树仿佛就跟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前脚人上岸,后脚它就被冲开。
真是巧合的让人不敢置信
乃至于李绍成抱着李唯一离开人群中,他还能听到身后有好多人唏嘘,说这颗大树有灵性。
李绍成暗自摇头,心说有灵性的可不是大树
不过自己利用了这
颗可怜的大树倒是真的。
等回头大水去了,他还是要费工夫来帮助大树恢复生机,还得偷偷带着香烛祭盘来答谢刚才帮忙的鬼怪呢。
李绍成心里打算着,脚下的步伐却走的飞快。
孩子在水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的乖孙身上有伤,此刻他急的很,得赶紧带着孩子去医院。
而且虽然他不知道,自家娃为什么会跟赵庆国那孩子在一块,不过眼下那孩子也昏迷不醒,他当然也得赶紧把那
孩子一同带到医院去检查一番才行。
越想,脚下的步伐越快,雨水砸在脸上,耳畔还有大群人嗡嗡嗡的说话声,手上的刺痛清晰的传来,直到此刻,窝在自家爷爷怀里的李唯一才醒过神来。
“爷爷”。
“嗯怎么啦乖乖可是哪里难受”,怀里的孙女发出细弱的喊声,李绍成急忙低头关切的回问。
原来她不是做梦,原来真的是自己的爷爷救了自己跟赵庆国呀,真好
是自己的爷爷真好
直到此刻,窝在爷爷冰冷湿乎乎的怀抱中的李唯一,才真正的大松了一口气。
人在高度精神紧绷过后,松下心神来最容易疲惫,加上她还用了那么多的力气,流了那么多的血,这会子李唯一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眼皮子都在打架。
不过好在,在她昏睡过去前,她还记得一件重要的事情,伸手急忙拉住爷爷的衣襟,“爷爷,爷爷,我的车,我的脚踏车还在河边上”。
李唯一正想告知爷爷,她心爱的脚踏车还遗落在她倒霉落水的地方呢,突然,她只听到身后人群中传来急切的哭嚎声,然后突的身体一轻,屁股猛的传来了痛楚。
而跟屁股上痛楚一道传来的,是自己格外熟悉亲切的,属于她家亲爱奶奶的又哭又训又急迫
又焦心的训斥声。
“你个倒霉孩子,你个倒霉孩子”。
原来啊,在刚刚李绍成飞奔到河边,然后不管不顾的一个猛子扎进汹涌河水里时,何秀芬跟着身边的几个晚辈也恰巧赶到了这里。
一行人正急切的想要找人问一问李绍成在哪呢,结果他们发现,这里正乱糟糟的一片,没人在意他们的到来,也没人有时间搭理他们。
让他们奇怪纳闷的是,在场百多号人,一个个的都焦急的望着马路一边的河面,更有甚者,一个个的很是奇怪的沿着河岸在不停的往下游奔跑。
当时他们就奇怪来着,还是何先岗暮的开口支吾说,刚才他仿佛看到自家姑公跳了河,惹得何秀芬心惊不已,急的同来的几个族兄弟拉住一个年纪轻的小年轻一问,才知道河里出事了,说有小孩在河里等人救。
当时何秀芬一听,再结合自家晚辈说的话,想到自家那胆子比天大,说是来找爷爷的大孙女,她不由的双腿发软。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河里的那小孩,搞不好就是自家的乖孙
何秀芬身体软的跟面条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管不
顾的就要随着人群跑,要不是被身边的晚辈死死的拉着,搞不好她就要一个踉跄倒地。
等她被晚辈们搀扶着,一行人焦急的跑到人群密集处时,那厢李绍成已经抱着孙女上了岸。
毕竟从李绍成入水,到最后救人上岸,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分钟之间的事情,真的是特别,特别快。
而然害怕担忧的全身发软的何秀芬,本还是被自家晚辈搀扶着呢,结果在见到人群中自家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她也不知道哪
里凭空生出一股力气。
腿也不软了,心也不狂跳的跟要爆炸了一般,当即甩开搀扶住自己的晚辈,拔腿就冲了过来。
冲过来后,二话不说的,一把从老伴怀里夺过不省心的孙女,然后估计也是给气坏了,从来都舍不得打孩子的何秀芬,抱着孙女,抬起手就啪啪的给了李唯一的屁股来了两下子,那真是用了力气的。
当然了,要是她不一边打,一边训,还一边掉眼泪的话就更好了。
一开始,李唯一是被打蒙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过等两下被打完,而后被自家奶奶紧紧搂在怀里呜呜的哭,感受着她奶热乎乎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脖颈时,她突然好后悔。
后悔自己的不懂事,后悔自己的莽撞,后悔自己的不成熟,总之都是自己不对啊,惹大祸了这回,看她奶伤心的。
李唯一心虚愧疚的反手搂住她奶的脖子,一脸诚恳的认错道歉,“奶我错了,你打我吧,我错了,奶奶打,我不哭。”。
得,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她奶又泣不成声,抱着她呜呜呜的继续哭了起来。
本来她是很心疼自家奶奶的,还想抱着她奶好好道歉,好好安慰,可她的脑子不争气,就是晕乎乎的难受,在奶奶的哭声中,李唯一很郁闷的就那么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可把何秀芬跟李绍成吓出个好歹来。
李绍成连假都顾不上请假,只跟刚才热心的工友们道谢,表示回头来答谢诸位后,忙转身吩咐晚辈,一个抱起赵庆国,两个去上游找乖孙的脚踏车,自己则是一把抱起孩子,喊着老妻就领着人急忙往医院狂背奔。
一行人急切离开的身影,看的一热心群人发愣,特别是刚才救人的大汉,心里直嘀咕。
感情这是李兽医的亲孙女啊
难怪的刚才在河里的时候,小丫头看着老头一脸激动亲切,难怪的李兽医这个老汉会那般的慈爱和蔼,感情这娃是亲的,亲的
只是,李兽医家也不在这大河附近呀他家孙女,怎么会出现在涨了水的河里,还差点被洪水给冲走了
大汉望着抱着孙女走远了的李绍成背影,实在是想不明白。
李唯一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算雪白的天花板,闻到的是身周淡淡的药水味道。
这是这里是医院
下意识的抬头去张望,李唯一还想支棱着身子坐起了呢,不过人才一动,她就觉得自己全身都痛,而且先前被锋利木板化开的手,这会已
经被白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跟只胖猪蹄一样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在自己醒来坐起身后,瞬间在身边响起的声音。
“何奶奶,乖乖妹妹醒了。”。
何奶奶还乖乖妹妹
李唯一下意识的看去,看到的居然是自己身边的那张病床上坐着的,额头顶围着一圈厚纱布的赵庆国
那何奶奶是她奶奶
果然,心
领神会的李唯一才转头,李唯一就看到,正弯腰在病床尾忙活的何秀芬直起腰来。
看到病床上坐起的自家孙女,何秀芬是既心疼,又生气。
“你个熊孩子,总算是醒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能,那么熊呢,啊”,何秀芬想着昨天里自己经历的一系列惊心动魄,她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
自家这熊娃啊,怎么就能熊成这个样子
居然胆子比天大,自己点大的屁娃,就敢一个人跑大老远的去找人
点大的屁娃子,就敢逞能的去捞人
孩子好心善良是好事,可与自家孩子比起来,她宁可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
何秀芬难得自私的想着,气呼呼的走到李唯一跟前,她还不由的伸手点着李唯一的脑门。
就在李唯一试图用傻笑来平息自家奶奶的怒火时,这间双人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李唯一看到,自家爷爷捧着一个搪瓷缸子走了进来。
看到自己醒了,他爷爷严肃的脸孔露出微笑,跟松了口气似的快走几步上来,“爷的乖乖终于醒啦乖乖饿不饿啊”。
“饿不饿这熊孩子就得饿她两顿,不然不长记性”。
何秀芬看到老伴,上前一把接过老伴给赵庆国那孩子专门买的馄饨,嘴里却忍不住的唠叨,颇为恨铁不成钢。
李绍成松手,一屁股坐到病床边,拉着孙女的猪爪子把脉,细细的打量孩子惨白的脸上,嘴里却难得轻松的打趣老太婆。
“呵,老婆子,小孩子嘛,有几个不熊的不犯熊那还是孩子吗我们小时候不也经常犯蠢、犯熊”,在李绍成看来,天下的孩子都一个德行,不熊就不是小孩子啦
打趣的跟自家孙女悄悄眨眨眼,回头又看着自家老伴,“再说了,我们家乖乖已经够听话的了,掉河里又不是她自己想得到的,那还不是因为下雨害的,滑坡害的,是不是啊乖乖”。
想到晚辈拖着被泥沙裹的脏兮兮的脚踏车回来时,七嘴八舌跟自己说的情况,李绍成就知道,孩子掉水里头,并不是她自己想的,虽然,私自出门来找他是孩子的不对。
李唯一听爷爷站自己这边,她悄悄捂嘴偷笑,朝着自家爷爷眨眨眼睛,回头看着已经端着搪瓷缸子转到边上的病床,去喂赵庆国吃饭的自家奶奶,她撒娇,“奶奶,我错了,以后不敢啦”。
“还有你不敢的事以后你再乱跑,我就饿你三顿八顿的,看你
腿软了还怎么跑”,何秀芬听着自家孙女爽快认错,却不思悔改的小模样,她又气又无奈,嘴里忍不住的就教育。
李绍成无奈摇头,看着口嫌体直,自己宠孩子也宠的没边,说得出,做不到的老伴,他很不给面子的补充一句,“你真舍得”。
得,一句话,惹得老太立马怒炸毛了,气鼓鼓的瞪着眼前拖她后腿的叛徒。
李唯一见了自己爷奶的互动,她偷着乐了。
而祖孙三人都不知
道的是,边上一直在看着他们默不吭声的赵庆国,眼中却闪现着浓浓的羡慕。
作为家里的一把手,见老妻真恼了,李绍成也不敢再吭声,干笑两声,顺毛摸自家老婆。
“那个秀芬啊,你赶紧喂庆国吃饭,医生可是说了,这孩子身体气血两虚,亏着呢,底子差的很,这次为了护着我们家乖乖还伤了脑袋,可不能饿着,你赶紧的。”。
“我还要你说”,老太嗔怪的说完,白了自家老伴一眼,而后转头,端着搪瓷缸子又一脸慈爱的看着赵庆国。
“庆国啊,来,奶奶喂你吃馄饨。”。
看着面前舀着一勺子肉馄饨往自己嘴里送的何奶奶,赵庆国心里心虚又欣喜,呐呐开口,“何,何奶奶,我自己吃。”。
“别动,你身体还虚着呢,奶奶喂你吃,乖啊,听话。”。
面对宝贝孙女这根软肋时,她虽然很自私,毕竟与自家宝贝比起来,她宁可自家宝贝平安。
可在能够两全,能够选择的前提下,她当然希望两个孩子都平安,她眼下真心心疼赵庆国,这并不与先前的自私相矛盾。
看着眼前瘦了吧唧,明明比自家宝贝大三岁,却只比她家乖乖高半个头,而且身子瘦的皮包骨,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赵庆国,想着先前医生在抢救孩子时说的话,何秀芬心里又冒出浓浓的同情。
这孩子,不容易啊
昨天下午救人上岸,到后来李绍成急匆匆的带着孩子们到县医院就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李唯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下午。
医生说问题不大,其实昨晚给两孩子处理好伤口,包扎好了以后,就可以回家休养的。
只是李绍成跟何秀芬都不放心,更是怕孩子伤口发炎啊,或者是受惊发烧,硬是花钱让孩子住院,特特找关系要了间双人病房让孩子住着。
直到一晚的观察过去,次日赵庆国率先清醒过来,确认孩子没事后,紧接着自家孙女也清醒过来,李绍成自己给俩孩子检查完,又找来医生给他们检查完确认没事后,他才给孩子们办了出院手术,骑车自行车推着孩子,领着老伴回家去。
说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昨个把孩子送医院,等孩子睡在了病床上,他才被老伴吩咐的后辈拽回家洗了个澡。
因着担心孩子,也怕老伴一个人守在医院忙不过来,他是洗了澡,拿上孩子们的衣裳就去了医院。
至于赵庆国,这孩子穿的还是他的衣裳呢,孩子单薄的身子穿着自己的衣服,就跟唱戏一样。
到了村子口,赵庆国挣扎着就要下车,“李爷爷,何奶奶,我,我家去了。”。
何秀芬跟李绍成却没让。
昨天他回来洗澡拿衣裳,还特特的走远路,绕道村尾朝着赵家边上晃悠了一圈。
然后他就发现,赵家人都是垃圾
明明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见了,那一家子自
顾自的在家吃饭说话,没一个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可怜娃的。
按理说,吃晚饭了,家里的孩子不见了,当人家长的应该急得要死吧
结果倒好,人家自顾自吃他的,喝他的,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孩子都消失了一晚上,外加最少一整天了吧
眼下都是第二天下午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吧自己一路带着孩子们进村,可没发现赵家有一丝找孩子的的举动,整个村子里都静悄悄的。
进村时碰到老妻家的俩晚辈,孩子们也丝毫没有提起赵家,那意味着什么
自然是那倒霉催的赵家,根本就没有找过孩子,在意过孩子的死活呀
这会孩子还急着家去去什么去
“庆国你别动,老老实实给爷爷坐着,晚上爷爷送你家去。”。
想着出院时医生交代自己的注意事项,算出当这孩子跟自家乖孙被救起的那一刻,俩孩子身上就有了牵扯的李绍成,果断的阻止了赵庆国的动作。
这孩子跟自家孙女有了牵扯,他冒着吐血的危险掐算过后,心里还想着,即便前路未明,不知俩孩子的因果,就只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给自己的孙女积福报的份上,他还准备观察观察,然后私下收这苦命的娃为徒,让他能有条活路呢。
赵庆国其实在内心里,很是羡慕李唯一有疼爱她的爷奶的,同时他在心底的深处,以那两个破开他心房的大白兔为引,也是极想亲近李唯一的。
许是心里带着奢望,许是很想很想离温暖近一些,再近一些,鬼使神差的,平日里自尊要强到了极点的赵庆国,居然神奇的点点小脑袋,然后坐在后座上,仍由李绍成推着往李家走。
他在内心告诉自己,就一次,就这一次,他就放纵自己享受这一次,以后,等他有能力了,他一定会报答他们的,一定
到了家,李绍成跟何秀芬先把两孩子抱地上,何秀芬指派老伴看孩子,自己则是把两孩子湿乎乎脏兮兮的衣裳放到水槽里压水泡好。
看着老伴从房间里拿了核桃酥出来,先给孩子们垫肚子,泡好衣服后,何秀芬准备去做晚饭。
昨个因为担心孩子,老伴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而她家乖乖一直昏睡,孩子也一直没吃东西的说。
他们四个,就赵庆国那可怜娃醒过来,被她喂了一份馄饨,眼下大家伙都还没吃呢她得赶紧做饭,还得做点好的给孩子们压压惊。
想到就做,何秀芬跟李绍成一道,安顿好俩小娃娃后,一个抱柴火进了厨房,一个套着裤腰带上的钥匙就上了二楼仓房。
李唯一吃着手里的核桃酥,看着身边又变成又小哑巴的赵庆国,跟他说话,这孩子又不吭声,她还以为,这孩子是不是给吓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