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后面几日,温楚就去白山镇下面给人看相算命,起先是一个人也都没有回来找她算命。毕竟寻常人道士大概都是年纪稍大的男子,像是温楚这样的,人一往那站,浑身上下除了那一件打满了补丁的道士服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其他的简直是和算命卜卦不沾边。

活脱脱像是个坑蒙拐骗的小骗子。

温楚深知,没有人来找她算命,无非是怀疑她没有本事,若是能叫他们知道自己是有真本事,也不怕往后没有生意,酒香不怕巷子深,迟早会有人来的那一天。

只是若真要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就算她等得住,宋喻生也等不住。即便赵大夫不收她的药钱,可人是要吃饭吃肉的,总不能一直喝白粥啊。

没有客人来了便罢,还会有些混混、地痞见到温楚孤身一人,上来欲图调戏。

今日时间到了傍晚,大街上人来人往,温楚买了个烧饼垫了垫肚子,便往街上显眼的地方一坐,手上举着“看相算命”的牌子。

可还屁股都还没有坐热,昨日刚被她骂走的地痞又找上了门来。

这个地痞不过二十年岁,好在温楚是会些许武功,倒也不怕他,昨日他在这里耍流氓,温楚张嘴就把人骂了一顿。谁知那地痞竟是不死心,今日竟又带着两个人一起来了,看样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些人,实在是烦人,被他们盯上,就跟那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温楚见到来人便起了身,她看着为首那人冷笑道:“昨日还没被骂够,今日又来讨骂?”

那地痞昨日看温楚一人在此处,又见她生得年轻貌美,心里头便起了歹念。可惜没想到温楚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地痞想要动手,却被温楚一脚踹到命门,久久倒地不起,眼看温楚是有几分家伙事在身,他也不敢再惹,只待今天喊上人来报仇了。

昨日那一脚阴影尚且还未消除,地痞看着温楚只恨地牙痒痒,他生得眼歪嘴斜,此刻满脸怒容之时,嘴巴歪得更甚。

他怒道:“你这个贱人,老子今天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声音十分响亮,一瞬间就吸引了周围不少的人看去。

温楚不欲与这三人相争,然而看到了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时,却瞬间改变了心意。

她变了脸色,欠飕飕笑道:“昨个儿一脚没踹够,若不如让我今个儿再来补上一脚?”

地痞气急,却也不敢再去碰温楚,温楚见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直接喊道:“来人啊!快看啊!地痞流氓青天白日想要强抢民女!!”

地痞没想到温楚竟然说喊就喊,眼看旁边的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他开始诋毁道:“她就是个江湖骗子!昨个儿骗了我的钱,我今个儿怎么就不能找她算账了?!怎么,当今圣上习道,你也要学?也不怕没那个命!把自己算死喽!”

因本朝皇帝灵惠帝沉迷炼丹,喜道家文化,惹得不少人都去习道,道教一时之间兴起风靡。可大部分人学习道术也都不过是学个一知半解迎合时风,学的人多,但有真本事的却是寥寥无几。

再加之这灵惠帝又是个不堪说的帝王,他这人实在是太过于昏庸,这一卷由他引起的习道浪潮,自然更加惹人厌恶。

围观众人虽看不惯地痞如此做派,然而看着温楚的样子却也不像是正经道士,是以对地痞的话也信了几分,一时之间看向温楚的表情也带了几分耐人寻味。女子出来抛头露面便罢了,况且还是从事这种骗人的营生。

这些人就如同墙头草一般,哪里有风倒向哪里,现在又开始编排起了温楚的坏话。

有人说道:“小姑娘,干什么不好,别干这等营生了。你就算是拿了个牌子放在这里,也没人会来找你的啊。”

“就是就是,早些回家去吧,就算是没有爹娘养着你,好歹也是有手有脚,不是说穿了件道士服就能把人唬住了的呀!你这么大的年纪有手有脚,实在不行找个夫家嫁了就是,非要出来骗钱做什么。”

那地痞见周围人都开始如此说,面上更是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温楚听了这些话却是没有羞恼,她指着对面的地痞说道:“我骗你钱?你莫不如说说,你何时给过我钱?”

她面色镇定,没有丝毫害怕,不等这地痞回答,就接着说道:“好啊,既然你这么穷,算不起命,反来诬陷于我是江湖骗子。小道我是个心善的,大人不记小人过,来给你看看面相,算上一卦,好叫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江湖骗子。”

周围因着两人方才争吵,已经将几人水泄不通围成了个圈子,围在一处看起了热闹,此刻皆看着温楚在那处掐算手指。

他们也都好奇,想看看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能算出什么个名堂来。

不过片刻,温楚松了手指,看着那地痞说道:“你家中五口人,是否?”

地痞闻此有些讶异地看向了温楚,众人见他如此神情便知道,温楚是说对了,也不由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知道的?以往我找人算命都是看过了生辰八字才猜个一知半解的啊。”

“是啊,怎么掐掐手指头就晓得了?瞧着倒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有人质疑道:“哪里有这么玄乎的事情,我看着莫不是她误打误撞猜着了的吧。”

温楚看着地痞的神情知道自己多半是算中了,她又问道:“可否是三男两女,而你在家中排行老大?”

地痞脸色更加难看,周围人见此便知道又是叫温楚说中了。

地痞争道:“这也叫算命卜卦?老子要你来说我家里头有几口人,排行老几不成,在这里头说得玄玄乎乎的,多厉害似的。”

温楚闻此也不恼,“这怎么不算是本事了,那我随便指一个人你能知道他家有几口人?排行老几?你能吗,你有这个本事吗?”

温楚的声音不轻不重,温凉如水,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味道,叫周围都安静了几分。

地痞还欲争辩,温楚却说,“既不信这个,那我再来给你看看面相。”说罢,便往他的脸上看去。

周围的人也随着温楚的视线朝地痞看去,都开始盯着他的脸,众人目光灼热,一时之间惹得地痞浑身不自在。

温楚只是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眼,她啧啧摇头,“你这张脸我实在是不忍细看,斜头歪脑,形容猥琐,多看一眼,都是污人。别的小道我不敢保证,唯一能肯定的便是你是个命短福薄的。”

如地痞这人这般做派形事,岂能长命?

温楚话毕,一堆人哄笑出声,那地痞脸都涨成了个猪肝色,偏偏温楚这人牙尖嘴利,他反驳也反驳不了,眼看周围围着的人都在笑话他,也只能恨恨地放下了狠话,便带着那两人离开了此处。

像是白山镇这样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众人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道士,众目睽睽之下,光是掐个手指头就能算出来几口人,家中排行又是老几。即便她是个女子,即便她年纪如此之小,可那又如何?她有本事就行了啊,说不准这小道士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呢?

经此一番,方才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瞬间凑到了温楚跟前。

“道长道长,给我看看面相吧。”

“还有我还有我,算算我家儿子正缘什么时候能到。”

温楚来者不拒,让他们排好了队,看面相的看面相,看八字就看八字,要算卦的,也直接起上一卦。后面几日,温楚皆是如此早出晚归,雷打不动坐在这个地方给人算命,自那天之后,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

温楚赚了钱就去赵大夫的春晖堂还了药钱,果又是惹了他一顿说。

赵大夫看到温楚来还钱就知道她还是去给人摆摊算命了,他知道自己劝不住温楚,只能连连叹气,“你啊你,怎这般不听劝说。”

若非是生活所迫,温楚也不想违背温老爹的意愿,即便这回没有宋喻生的出现,可到了将来山穷水尽之时,她又当如何。

人各有所长,她的所长就是给人算命。当初温老爹起先不愿教温楚算命卜卦,可温楚自己偷摸去摸书,又一个人在那里丢铜钱算卦,温老爹怕她一个人在那里头丢着丢着,把自己算死了,才教了她这些。

温楚这人聪明,闻一知十,小小年纪就比别人机灵一些,温老爹曾经在朝天观带过不少的小道童,还没见过温楚这样有慧根的,他也不知道带温楚学道是福是祸,但既然温楚如此想学,那便教她吧。

温楚不想惹得赵大夫担心,留在这处又哄了他许久,后来又问了一些宋喻生病情的事情。

从捡宋喻生回家到了现在约莫过去了十来日,自从那日赵大夫给他看完病之后他也没再发病,只是整个人都虚弱得不行,浑身乏力,说句话好像都要喘不上气来了。温楚怕这样下去,哪天宋喻生躺在床上就悄无声息没了气,于是想问问赵大夫究竟是何缘故。

赵大夫听到温楚这样描述,蹙起了眉,他问道:“你每天里头给他吃些什么?按理来说既然挺过了十日,应该就逐渐好转才是。”

温楚如实说道:“您上回不是让我给他熬粥喝吗,我便给他吃了十日的粥。而且实在没法,因我要去镇上给人算命,一日三餐,他只能吃上两餐。他下不了床,我也只能在床头给他放了几个红枣枸杞,叫他饿了往肚子里头塞。”

赵大夫听完这话只气得拍脑门,像温楚这样养病人的还是头一个,宋喻生现在还能活着几乎是个奇迹。

“我是让你头日给他喝些粥,可没让你日日给他喝粥啊!人那是饿得没力气了!哎呦,我的天爷,平日里头多聪明的孩子啊,怎么这会就这么死脑筋。赶紧的,回去给人烧些饭菜,慢慢来,也别一下子补太多了,到时候把人补死了!”

温楚听到这话,也直拍大腿。

这都是办了些什么事啊!

现在天也黑了,温楚也上不了镇,便在村子里头的屠户那里买了些肉便赶紧跑回了家。

推开房门,屋里很黑,只有些许月光透过门窗洒了进来。

温楚隐约能看到床上那人,无声无息,见她推门了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若是以往,她回到家中,宋喻生好歹也是会有些反应,时常会偏过头来看她。

温楚又想到方才赵大夫的那番话,心都快凉成了一片,手上提着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温楚几乎连滚带爬跑到了床边,她试探性地晃了两下宋喻生,然而见他丝毫没有反应。

完了,不会真死了吧!

温楚本来对宋喻生也没什么感情,只是想着救了他来换钱。

可若是宋喻生本来若是能活,却因她此番作弄而死,温楚断然不能接受。

她越想越是懊恼,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意,她又拍了拍宋喻生的脸急急喊道:“宋公子!宋公子!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