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生收回了视线,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样的屋子,就算是宋府最下等的下人住得都要比这好上太多。
就这样,还可怜他啊。
宋喻生想到宋家,或许族中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遭到不测,只以为他还在外寻找公主。
灵惠帝二十四年,礼王宫变,叛军踏破宫门,即便最后平定了叛乱,但还是死伤无数。其中,怀荷公主的生母德妃,被斩于叛军剑下,尸首尚在,而怀荷公主下落不明,灵惠帝怎么寻找都不得踪迹,传言说她是被礼王烹食下肚。
就这样过了六年,灵惠帝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说京都附近山西布政使司之中有个村庄,似有怀荷公主的踪迹。灵惠帝不放心将此事交给别人,便让宋喻生带人去寻,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风声,竟有人趁机偷袭。
来的那些人势要他的性命,皆是死士。宋喻生的人和他们交缠不休,最后他的人死了个干净,而他和剩下的几个死士又是一阵厮杀,最后只有将他们杀尽,才逃出生天。
好在宋喻生除了读书之外也曾学过武,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必须什么都会,即便他将来要入仕途,当文官,可武亦是要学。
这次的事情出得实在蹊跷,他去寻找公主的事情除开宋家的人知晓之外,又还能有谁知道,并且还要如此不择手段地来杀他。
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宋喻生如今根本无从得知。
温楚那边已经在赵大夫家里头找到了赵青,她问赵青要了生辰八字,便给她算上了一卦。
两人坐在院子里头,赵青和女儿两人坐在一旁看着温楚起卦卜卦,她女儿觉着有趣,看得眼珠子都要转不动了。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温楚解了卦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婶子是个有福之人,努努力,今年许能如你所愿。”
若是赵青怀不上,温楚铁定是少不了要挨一顿骂,卦象既然是好的,那也省得赵青再来胡搅蛮缠。
赵青听到这话也带了几分惊喜,“当真是有?你莫不是在哄骗我不成?既然能有,为何前几年死活怀不上?”
温楚听了赵青这一连串的问题,边收拾东西边说道:“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许是时候婶子正缘未到,多行善事,福报自然就找上门来了。”
赵青听了温楚这话更加信了几分,她脸上终有了几分笑意,一笑,满脸肥肉都堆到了一起,她道:“若是真能怀上,改日婶子定登门谢你。”
温楚知道赵青是在客套,也不再说离开了此处。
离开赵大夫家中,她又穿过了几条小路,去了赵大夫开的春晖堂之中,她扒拉在门口,趁着赵成不在的空隙进去寻了赵大夫。赵大夫将早开好了的药交给了她,又拿了一袋子的红枣枸杞给她。
他道:“也不知道你个丫头从哪里救的人回来,自己都快吃不起饭了,还捡个男人回家,而且若是传出去了,你往后还怎么嫁人?呐,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了,红枣枸杞拿回去给他补补气血,续续命。”
温楚接过东西,没有回答赵大夫的话,垂头说道:“爷爷,你家要添孩子了。”
赵大夫闻此面上一喜,问道:“你婶子怀上了?”
温楚摇头。
赵大夫喜色褪去,面色竟有些凝重,他肯定道:“你这是起卦了。”
温楚道:“我想着明日去镇上摆个摊,给人看面相,算算命。”
赵大夫听到温楚如此说,竟破天荒地骂道:“你爷爷死之前怎么说的你忘了?他不是不让你给人算命吗,天命难知,你去窥探天命,岂敢?还去摆摊,更是惹火烧身!你一个女娃,他们看你好欺负,若是你算的卦不合了他们的心意,你就不怕他们打你,砸你的摊子!”
温老爹和赵大夫关系甚好,从前温老爹无事的时候也喜欢来春晖堂找赵大夫,久而久之,赵大夫也就一点点知道了温老爹从前的事情。
见温明没有说话,赵大夫继续劝说,“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会有的就是有,不会有你算命也算不出,你今日又何苦去为她算这一遭。你爷爷他是吃过这方面的苦,才不想叫你步他的后尘,你如此,他怎能在地下安心?”
温楚也知道这些,却还是争道:“可是若是没有,我早些告诉她让她少吃些苦。若是有了,也能让婶子高兴一些。”
她的下意识反驳让赵大夫眉头紧皱,他俨然是生了气,“你怎就知她是在吃苦,就算是一辈子再怀不上,她也可以有个盼头。你若是告诉她将来必然怀不上,她便因此话而丧心气馁,那么这孩子必然不会再有,可若是她再努力努力呢,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没有?”
他道:“你这样岂不是一意之间就改了别人的命数?”
温明知道这些道理,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不会轻易给别人算。可没办法了,她只会算命,她只能靠着这个赚钱,若是靠着卖符箓赚钱,她还没先把自己饿死,宋喻生也得先死掉。
她最终没有再说,离开了此处。然即便遭到了赵大夫如此劝说,温楚的想法却也始终没有改变,她打算好了,待到宋喻生养好了伤,便能报答自己,如此她也不必再为了生计发愁。
如今算卦,全出于无奈之举,以后不算就是了。
待到温楚回家之时,天已经快黑得差不多了,她从另外一个放着杂物的偏房之中搬出了从前睡的小床,摆到了屋子里头,从前温老爹还在世的时候睡大床,而温楚睡这张小木床,温老爹去世之后她就把小床搬了起来。
温楚一个人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床搬出,好在是床也不算大,否则一个人也搬不出来。
期间,宋喻生一直偏头看着温楚忙碌。
女子的身形十分瘦弱,今日她未穿道服,只是一身麻布素衣,宋喻生想,很快他可能也要穿上这些粗布衣服了。
温楚的相貌生得很好,即便宋喻生在京都看过很多贵女,却仍是觉得如此,与寻常乡间村妇不同,她的脸庞非常白皙,这会因为忙碌两颊泛着一抹绯红,朱唇琼鼻,似桃花一般,即便看着瘦弱,又是在如此穷苦的时候,却还是十分明媚有生机。
若非昨日看到她起卦,实在难想此人竟然学道。
宋喻生见过怀荷公主几眼,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的记性很好,即便是过去了六年,当年怀荷的相貌亦还在脑海之中。但灵惠帝不放心,出发前又让宋喻生看了她的画像。
灵惠帝宠爱怀荷的母亲德妃,对怀荷本人更是偏爱。自从怀荷出身之后,灵惠帝每年都会亲自给她作一副画像,从出生之后到十岁那年,拢共十幅。
十岁的女孩,还没长多大,只能见得眉眼之间和已经离世的德妃有几分相像,许是因为执笔作画之人带着无尽的爱意,画像上的小姑娘更是活灵活现,就如站在眼前无忧无虑笑着一般。
宋喻生发现温楚眉眼之间竟同幼年的怀荷有几分相像。
他看着温楚一个人在那里搬床,已经猜到她可能是个孤儿。
兴许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找寻之人。
可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此地并非是灵惠帝所说的地方,这里是白山镇,和灵惠帝所说的地方相去甚远,怀荷又怎么会在此处?
况说,即便眼前之人就是怀荷,她若是想,自然能去京都寻灵惠帝,又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宋喻生身上的伤太重了,光是躺在床上想了一会事情都快吃不消了。
罢了,这些事情往后再说,总归一时半会他也离不了这处。
温楚已经差不多把床摆好了位置,她察觉到了宋喻生的视线,扭头问道:“你这是饿了吗?待我铺个床就出去熬粥给你喝。”
温楚出了不少的汗,头发黏在额间,汗水糊了眼,模模糊糊之间见到宋喻生点了点头。
她发现宋喻生并不爱说话,大多数的时候同他说话都是在点头。
待床摆好了之后,本就狭小的房间更加拥挤了几分。温楚忙活完了这处之后,便去烧了粥,她还往粥里头放了几颗去核的红枣,现在也没什么补品能养活宋喻生了,只能先是这样了。
往后赚了钱再吃些好的吧。
粥煮好后,她端着放凉了的粥坐到了床边的小矮凳上喂起了宋喻生。宋喻生瞥到了粥里头的红枣,想到温楚下午出去了一趟,许是那个时候带回来的。
宋喻生知道温楚生活贫寒,用完了粥后,他便说道:“我每日吃药用饭都是一笔钱财,如今身无长物,只手上有个玉扳指,姑娘莫不如拿去当了吧,”
话毕便吃力地抬起手,想将玉扳指从大拇指那处拿下。
说不让他喊道长,他倒也是果真不喊了,改口就唤上了姑娘。
借着灯光,温楚看清楚了宋喻生手上戴着的玉扳指,宋喻生的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衬得手上的玉扳指更加好看了几分。
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上好的玉,拿去卖了,温楚确实不用再为钱发愁了。用他的玉扳指去救他的命,合情合理,但温楚心中却不这样想,她有自己的成算。若是卖掉了宋喻生的东西,那么她于宋喻生的恩情便是减了几分,将来宋喻生要报答在自己的时候,就会想起来自己那个被卖掉了的玉扳指。
不成,绝对不成。
温楚狠下了心,制止了宋喻生的动作,她义正言辞说道:“我有手有脚的,犯不着当了你的东西,你且好好收着。”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此番在旁人看来温楚活脱脱是不为金钱所动。然只有温楚自己知道,再多待一秒,她就要反悔了,这玉扳指,实在是叫人眼馋。
宋喻生看着温楚离去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不解。或许是没有想到温楚会拒绝,当了他的玉扳指来救他的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为什么要拒绝?
温楚当初说是因为自己好看才捡了他回家,可一日下来,宋喻生在她的眼中分明看不到一点对自己相貌的欢喜,在他的眼前也从来没有所谓的小女儿家的作态。
如此看来,当初果真是在诓骗他。
温楚这人,有点善心却又不多,分明在卦象显示出是大凶之后能够毫不犹豫掉头就走,然而穷困至此给她玉扳指去换钱却又不要。
不要玉扳指,那必定是图谋更多的。
她就这样贪心?
宋喻生倒好奇,温楚想要挟恩图报至何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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