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囡已经习惯在江家的日子。
问过虎囡的意见后，于桃花和江河决定抽个时间，到于家将她的户口迁出来。
于桃花的娘家离红云大队比较远，而且这路也不好走，上回她坐拖拉机去接虎囡时，可是吐了好几场，这次去迁户口，索性一人一辆自行车过去。
来回两个小时，对身强力壮的农村人而言不算啥，尤其是于桃花还带足食物，有卤肉，有就算冷了一样好吃的饼，再配上蜂蜜水……
江河觉得，这和野餐没什么区别。
“多吃点。”于桃花将肉递给虎囡，“多长点肉。”
身高就不要长了！
于桃花看着人高马大的虎囡，暗暗吞下后面这半句话，不忍伤了小姑娘的心。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于家。
在江家的日子过得好，虎囡终于白了点，脸上也长了些肉，虎囡后妈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亮，估计还在盘算将她卖出去换钱。
然而进门的时候，虎囡却顶到门梁，头上瞬间起个大包。
于桃花一脸心疼和郁闷，“难道又长高了？”
听到这话，后妈眼里的亮光顿时熄灭，谁家会要一个头顶着门梁的媳妇？
又懒又馋还跑得快，想当出气筒也追不上，嫁不出去不说，还特能吃。
后妈心里的主意飞快地转着，看继女现在被养得白胖的模样，证明继女这个姑姑还挺在乎她的？那她是不是……
江河舅舅抽着旱烟，默不吭声的听着媳妇和于桃花讨价还价。
后妈狮子大开口，“一千块，虎囡随便你们带走，以后她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这是抢劫呢！”于桃花简直气笑，幸好她将虎囡支出去，不然听到这话得多伤心啊。
然而虎囡已经听到。
她担心姑姑他们会在后妈手里吃亏，根本不敢离开，正躲在门外偷听呢，没想到后妈张口就要一千块，谁家娶个媳妇会给一千的？就算卖闺女也卖不了一千，何况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虎囡的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直接跑进来，朝于桃花说：“姑姑，谢谢你，我决定回家吃我爹妈的。”还可以顺手将她爹妈的心肝宝贝儿子一天打三顿。
后妈警觉地看着虎囡高大的体型，她现在的力气可不小，一打就跑，还跑得贼快，过两年只怕她和她爸联合起来都打不过她。
而且想将她嫁出去换钱都没人要，吃得多活干得却稀拉，她可不能将这继女留下来。
看到这里，江河示意于桃花带虎囡出去，由他来和这泼妇撕扯。
最后，于桃花也不知江河同自己那糊涂兄长说了什么，只知道半小时后，虎囡所在大队的大队长亲自过来。
签了合约，迁了户口，交给于家一百块和一辆他们坐过来的自行车。
江河拿出合约，神色有些冷，“以后虎囡和你们一家子没有关系，这是断绝书。”
后妈的眉头蹙起，有些不高兴，扯了扯丈夫的衣服，“他爸，不大对啊，咱们大队长对你那外甥挺……低声下气的？”
虎囡爸看了眼院子里的自行车，再扫过她手上的钱，说道：“钱不准乱花，存着给儿子娶媳妇。”
后妈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这赔钱货这么值钱。”
要是嫁出去，还不一定能拿到一辆自行车和一百块钱呢，果然卖给小姑子家是最好的。
同意会将虎囡所在的大队的拖拉机提前修之后，江河对笑得一脸灿烂的大队长挥手告别。
虽然破了点财，但于桃花心情还是不错的，朝虎囡说道：“虎囡，回去后，姑姑马上将你上到我们家的户口——呃，虎囡人呢？”
江河等母亲在后座坐好，才踩动自行车，“在前面呢。”
虎囡低头踩自行车，越踩越快，江河载着母亲根本追不上。
终于，虎囡在前面的路边停下来等他们，一脸纳闷问：“表哥，你们咋这么慢？”
江河：“……”连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的体力都比不上，他不想说话。
于桃花笑着说：“是虎囡你的速度太快了。”
江河停下来喝水休息，有点累，相比起天天下田的农村娃，他每天不是卫生所就是工作室做手工，肚腩都快跑出来。
果然还得锻炼才行！他可不想提前变成中年油腻胖子，还腆着个大肚腩，那样能看吗？
“待会我来载姑姑吧。”虎囡叹气，果然和姑姑说的那样，表哥干活不行。
好在表哥的脑袋瓜子好，不然怎么养得起一家子哟？这体力连她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都不如。
“不生气了？”于桃花笑眯眯地问，将蜂蜜水递过去。
“还是有点。”虎囡抿了抿嘴，“给一百块就算了，还给一辆自行车，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在姑姑心里，你是无价之宝。”于桃花赶紧安慰她，“你表哥给一百块是为了断绝你们之间的关系，以后他们就不是你的家人，不能随意逼你嫁给谁。”
“那自行车的横杠是竹子，最多三个月就散架。”江河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还有变速器也快坏了，估计也用不上几天。”
虎囡果然笑逐颜开。
休息得差不多后，他们再次出发。
虎囡的大腿一伸，载着于桃花的自行车，给她生生踩成风火轮的感觉。
江河在后面死命地追，暗暗叫苦。
这可真是亲表妹哟，你就不能慢点吗？表哥空车还追不上你，表哥还要不要面子啊！
——
火焰从沼气管道出来的时候，江河由衷的感谢部队，要不是他们十分大方，他要啥给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太阳能沼气池折腾出来。
村民们挤在江河家的厨房里，一个个盯着跑出来的火焰看，也没见烧柴啊，怎么火就跑出来？
“大河说粪便会散发出一种能烧的气味？”
“第一次听说气味能烧的。”
“咦咦，这火一点都不臭啊？”
“奇怪，厕所能烧的气体不是臭气吗？怎么这火一点都不臭？”
村民们疑惑之余也放下心来，他们先前还担心厕所废弃物产生的气体会臭，饭菜会有一股臭味，那还能吃吗？
于桃花扛着大铁锅架到灶上烧，村民们边谈论着边等水开。
既然没臭味，他们还得看这火够不够大，煮饭烧菜够不够劲。
“也就是说，以后大河家都不用去砍柴了？”
“如果没啥意外，应该不用。”
众人自动忽略江河话里的“意外”——大河整的自行车、拖拉机和汽车都没啥意外，一个烧火的灶更不可能有意外。
很快水咕噜咕噜的响了。
于桃花拿出白糖倒进一个大盆里，将烧开的水倒进来，一大盆糖水让看热闹的孩子猛流口水。
家里全部碗都拿出来，于桃花给来凑热闹的村民们倒糖水喝。
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吹着还有点烫嘴的糖水，喝完后忍不住舔着嘴，将碗放到装满水的大桶里刷了刷，然后递给于桃花。
于桃花又舀满一碗糖水，小孩子咧开嘴笑，也不贪嘴将糖水递给大人。
虎囡抿着嘴笑，拿出姑姑表哥和表嫂哄她的糖果，一人发一颗。
已经长大的土豆绕着他们转圈圈，虎囡偷偷将一些糖水放到它的狗盆里。
今天是个甜蜜的日子，大家一起甜甜甜才好。
小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出去玩，要不是有糖水还有不用柴也能烧的新奇灶，他们不咋乐意待在江河家，夏青禾老师作为他们的数学老师，上课可是非常严格的，他们看到就发怵。
夏青禾眯着眼，还有空瞎跑瞎玩，肯定是作业不够多。
“水烧得真快，比木柴烧得还快。”
村民们喝着甜滋滋的糖水，纷纷议论，这烧柴还要引火，哪像这个什么沼气灶，一扭开关火就冒出来。
“大河家的厕所也改造过，一点都不臭哩。”
“化粪池都封住，还能有啥臭味？”
“大河说取沼气渣的时候，口子小有点麻烦，但一想到厕所没臭味，就觉得这点麻烦都是小事。”
接着于桃花又烧一锅水，他们家都爱干净，这锅水正好拿来洗澡。
“妈，等我有空，咱们弄个热水器就不用烧水了。”
村民们向来信服他，当下连忙问：“啥是热水器？”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不问江河能不能造出来，只想知道自家能不能用得上。
“就是一种机器，一扭开关就有热水出来的机器。以前整出来也用不上，不过现在有沼气就方便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可以洗澡。”
村民们都激动起来，这太阳能沼气一定得弄！花多少钱都舍得！
江河安慰道：“其实也花不了太多钱，主要是太阳能集热器的材料比较贵。”
但大伙卖山货不缺钱，还是买得起的。
听到这话，村民们纷纷意动，过来问江河：“大河，我家可是十几口人，这个太阳能沼气真的能供得上吗？”
江河抓抓头，知道这算是村里的常态，不分家的话，几房人住着，基本上都有十几口人。
“夏天的话绝对没问题，可以做饭、天天洗澡。”他迟疑了下，思考着别的方法，“冬天可能不行，煮饭绝对没问题，就是洗澡，一天最多只能提供七八口人的洗澡水。但也不是没办法，如果沼气池的粪肥够足的话……”
家里有十几口人的村民顿时松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大冬天的，你让我天天洗澡我还不干呢，多费事啊。”
“就是！每天能煮饭做菜，还提供七八口人的洗澡水，想着都美。家里的人多，那就轮着来！隔天也可以洗一次澡，要知道以前咱们为了省柴，整个冬天也不过才洗几回澡呢。”
基本上就半个月洗一次，老人更是一个冬天都不洗。
“大河，下一个轮到我家了吧？”一个村民迫不及待地开口，多好用的东西啊，以后不用上山砍柴，省了不少功夫。
“不是该轮到我了？”
“应该是我家，我家离大河家近！”
“……”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夏大队长站出来，很有威严地说：“都过来报名，然后抓阄。”
——
循环经济最重要的一环终于实现，夏大志盘算着得到其他大队抓鸡苗、鸭苗和猪崽子。
养鸡场倒是简单，山脚下绕个圈子围起来就是。只是猪圈得扩建，麻烦点的是鱼塘，村尾那边有个大水沟，脏兮兮的，正好挖了养鱼种莲藕……
夏大志思考着村里谁养鸡、谁守鱼塘，要的都是细心谨慎又能干的人，尤其是鱼塘，得按时喂鱼，还得防止有人偷鱼下药。
于是村里的大会又开起来。
全大队的人都竖起耳朵听，这可是关系以后他们的前途利益的事啊。
“咱们村得办一个饲料厂，不止猪饲料，还有鸡鸭鱼的饲料都要生产。”夏大志对他们说，“进饲料厂的人算工分的。”
村民们频频点头，听起来事情还是挺多的，不过想到以后红云大队的鸡鸭满地跑，猪圈猪肥壮，鱼塘鱼长膘……这日子怎么就这么美呢。
大队的人已经习惯听大队长指挥，夏大志也是个能干的，当下将活儿分下来。
江河挑了几个脑子转得特别快、先前他刚露出要建沼气池就乐呵呵跑来帮忙的年轻壮小伙，他决定将大部分的活交给他们，等他们上手后，由他们为村里人造沼气池。
“各位，咱们是全国第一个弄循环经济的大队，要是成功了，以后会按这个模式推广出去。”江河示意村民们看向他家的沼气池。
“以后肯定还有别的大队过来找你们做沼气池，你们想想，要是家家户户都建一个，以后你们的活儿是不是干不完？”
几个青壮小伙的呼吸急促，他们这才意识到，建沼气池是门独一无二的技能，他们要是学会，可以教给子孙后代，以后这些都是活命的本事啊。
壮小伙们感激地看向江河，也就大河哥能这么慷慨大方，居然教他们这么重要的本事。
江河被这群年轻的壮小伙们感激的目光看得鸡皮疙瘩直冒，赶紧转过身，不过仍不忘叮嘱他们，“我先说好，建沼气池可不能嫌脏嫌累，还有沼气池关系到人身安全，你们一定得听从指挥！”
小伙子大声说：“不嫌脏累，我们一切听从大河哥的指挥。”
第二天，于桃花发愁地看着门口挂的一排肉。
她敢发誓，跟着江河学建沼气池的壮小伙的家人肯定有送肉过来。
这肉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的天气存不住啊。
于桃花没办法，只好去找儿子，“大河，咋办？”
村民们都将肉挂他们家门口，也没写姓名，不知是谁送的啊，想还回去也没办法。
江河大手一挥，“反正每年年底，咱们村都办杀猪宴，我想他们肯定不介意吃不是那么新鲜的。”
这么多肉做成的腊肉，能让他们家吃上大半年，他可不乐意天天吃腊肉。
——
几个青年熟手后，江河将事情丢给他们，只在最后才去检查一番，不合格就让他们重做。
沼气池涉及到人身安全，江河不能将好事变坏事，在安全检查方面非常严格。
这件事对红云大队还有一个很大的影响，厕所不再是以前那种上面架几块木板的大池子，一蹲下就会拍到一屁股的蚊子。
就连孩子都不再怕上厕所，以前他们总担心那板子会突然断裂，掉进粪池里。
夏大志跟着去看了好几回，接着跑到城里打电话给记者。
他们村绝对称得上是全省最干净的村子，记者不来吹一波吗？
村民们忙忙碌碌，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笑容忙个不停。
很快村尾和山脚下的上百亩地被栅栏围起来，上千只小鸡仔们叫唤着，撒着欢啄食地上的饲料。
他们在栅栏边新建一大排鸡棚，鸡棚里放了干净的稻草，晚上的时候鸡会自己回到鸡棚里。
还建了三间房，是给养鸡的人住的，不过现在只住了老张头夫妻。现在只有上千只鸡，老张头打包票说，他们夫妻俩完全可以养。
“这是防止鸡生病的药，每周要洒一次。”龙先生不放心地叮嘱老张头，“有什么不对就来找我。”
老张头神色严肃的向龙先生保证。
上千只鸡可都是集体的财产，他一定会好好盯着的。
猪圈也建了很多，一排排过去，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悦。
饲料厂里，荣选为工人的村民严肃认真地配着饲料，比给人做饭还要谨慎。这些可都关系到他们大队的集体财产，他们得仔细了。
小孩子也没闲下来，不是去打猪草就是去挖蚯蚓，饲料厂的猪草每一担能拿到一分钱呢，他们也可以自己赚钱买糖了。
报纸如夏大队长所料般，将红云大队大书特书，现在红云大队吸引无数人的眼睛，他们都想知道这个循环经济能不能成功。
当然他们最想亲眼看到的是，没柴也能煮饭烧水的沼气池。
——
每天晚上，江河和夏青禾依然去找两个老师上课。
宁教授夫妇离开了，可龙先生也能说一口地道的米国语，夏青禾学外语上确实很有天份，他教得挺愉快的。
龙先生表扬夏青禾，“明年的招商会，你当翻译绝对没问题。可惜我不会其他语言，不然也能教你。”
夏青禾抿着嘴笑，“我有看书的，到时我去找老师学。”
宁夫人会三个国家的外语，夏青禾又颇有天份，宁夫人便全教了。
幸好结果不是拔苗助长，夏青禾的三门语言都学得很好，若不是没有语言环境，她的进步不止目前的水平。
“牛老师，咱们村的牛龙牌饲料厂最近接了很多订单呢。”江河笑眯眯地给牛先生倒茶，“幸好我们弄来两台机器，不然产量还跟不上。”
村里唯一的一台发电机已经是超负荷工作，白天在饲料厂加工饲料，晚上到广场为村民们提供娱乐，天天搬来搬去的，村民们也是累得够呛。
并不是发电机有多重，而是他们怕将它折腾坏了，那样美好的看电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牛先生心里郁闷，“怎么还叫这名字？”
干嘛非得叫牛龙？饲料就应该取些通俗形象的名字，比如“比比肥”、“壮比壮”之类的多接地气。
江河厚着脸皮说：“这不是牛龙复合肥出名了嘛，众人一听饲料还是你们二人研究的，这信心就足了。”
牛先生被岁月磋磨过的脸在灯光下完全舒展开来，不像以前眉间总有股戾气和不甘。
喝着学生倒的茶，牛先生突然问：“小子，你在红云大队的事情做完了吧，什么时候离开？”
江河摊手，“也差不多结束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牛先生奇怪地问。
“还要给大队弄个水电站吧。”江河笑了笑，“发电机的电有限，而且这油也贵，长年算下来不划算。恰巧红云大队有河，让那河水白白浪费掉多可惜。”
“小子你有心了。”牛先生的面色柔和下来。
家家户户都过上有鸡有蛋有肉的日子，晚上还有电视看，不用上山砍柴就能煮饭洗澡……
他怎么觉得红云大队的人日子比京城的人过得还好呢。
“我们应该没什么活要干。”牛先生说，他思考江河弄出来的循环经济链。
家畜家禽还有鱼的饲料，以及疫病的药他们都研究了，地里的肥料他们也发明出来，也就是说已经没他们什么事。
“谁说没有？”江河反驳，“村里准备种树，你们得研究土壤，看看它们适合种哪些果树，最好改良一下果树，看能不能结出更甜的果子……”
“死小子！你就看不得我们闲下来是吧？”牛先生终于忍不住将他臭骂一顿，“还不去给我们找些书来？我们可从来没种过树。”
这就是口嫌体正直吧！
江河暗自腹诽，嘴上却麻溜地应着，并且厚脸皮地提议：“牛老师，你们要不要再研究一下果树防虫害，还有水稻病……”
“滚！”牛先生再也忍不住。
这死小子，好不容易闲下来，马上就给他们安排任务，究竟谁才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