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买回来的彩电让江河充分认识到,什么是万人空巷。
吃完晚饭后,整个大队基本都是空的,所有人都聚集到广场,搬着长凳板凳,挑好位置守在电视机前。
然而电视屏幕就这么大,整个大队人都在这里,坐在后面的人肯定看不清楚。
在调解过两回因座位引起的矛盾后,大队长不得不亲自排座位,在地上划了线,让他们轮着坐前面。
电视节目有限,只有两个台,但村民们半点都不嫌弃,只要不是雪花飘飘,他们都喜欢。
要不是大队长限制众人看电视的时间,江河怀疑他们肯定会看到没台为止。
江河对电视节目并没有兴趣,他更喜欢和几个老师一起。
同样不去看电视的还有夏青禾,当然她并不是没兴趣,只是她有目标,她还想明年去招商会给江河当翻译呢,外在的诱惑她顶得住。
村民们没看到两人的身影,只是暗暗嘀咕,这两人肯定跑去哪培养感情,毕竟是年轻人嘛,就不再多想。
这天晚上,学习结束后,江河和夏青禾从牛棚出来。
整个村子无比安静,与之明显对比的是广场上透出的灯光和数不清的人影。
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江河同志,这个人你们认得吗?”
军队派过来的保镖像拖死狗一般,拖着一个男人过来。
夏青禾定睛一看,惊叫起来,“这不是宋平西吗?”随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愤怒无比,“他这是在跟踪我们?”
牛棚的几位老师对外身份还是坏分子……宋平西这是和几位老师有仇?
江河神色微冷,见宋平西是闭着眼睛的,便过去将他翻个身检查,“没死,只是晕过去而已。”
两个保镖互相看了一眼,沉声道:“放心,我们下手有分寸的。”
“他是村里的知青。”
两个保镖并无意外,要不是猜测这是村里的人,估计当时他们下手就不会这么轻。
江河将情况与两位保镖说明,摸着下巴思索,“我得想个法子,杜绝他以后跟踪的心思才行。”
夏青禾的神色凝重,“大河哥,如果他起疑心,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能和老师学习?”
江河的目光转向两个保镖,脸上露出坏笑,“两位,会演戏吗?”
保镖们:“……”
——
看完电视后,所有村民一脸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拿起自家的长短凳子离开广场,三三两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议论刚才看的电视节目。
“有小偷啊,抓小偷!”
黑暗中,喊捉小偷的声音无比清晰,刚离开广场的村民们听个正着。
小偷?!!!
所有村民的脸色大变,他们都跑过来看电视,家里可没什么人啊。
虽说村里的人也不富裕,可家里还养着鸡鸭下蛋呢,要是被小偷摸走多让人心痛。
所有人纷纷抄起凳子,就往声音响起的方向冲!小偷都该死,打死一个算一个!
等他们赶过去时,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拖着个人。
后头的夏大志瞬间就认出这是住在他们老夏老屋的保镖之一,那人拖着晕过去的男人,一脸气愤地对跑过来的村民说:“你们谁有灯,看看这小偷是谁?”
机灵的夏大队长赶紧拿着电筒过来,明晃晃的光照在“小偷”的脸上。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那“小偷”身上,顿时又是吃了一惊。
“知青点的宋同志?”
“怎么会是他?”
“宋同志竟然是这种人……”
二妞脸色大变,赶紧从人群里挤过来,声音尖锐:“怎么回事?你是谁啊,怎么能说宋同志是小偷?”
“他是我远房亲戚——兴子。”夏大志神色不悦地看二妞一眼,“二妞,这事和你无关,别出头。”
二妞妈赶紧跟过去,气愤地扭着女儿的胳膊将她拉走。
保镖兴子抱歉地对众人说:“我不知道他是村子里的人,我表哥的腿不好,我不能去看电视,只得在家里陪他。先前我出门转悠的时候,发现这位宋同志鬼鬼祟祟的盯着放汽车零件的牛棚……我当时以为他是小偷。”
这下子众人看向宋平西的眼神都不对了。
牛棚是大队长禁止所有人接近的地方,那里还有大河放零件的工作室,更是禁止任何人接触。
毕竟这个简陋的工作室可是造出汽车,而且还有大卡车,价值可想而知,不说修好的发动机,单是卖废铁就值不少钱呢。
所以招小偷光顾也是正常的。
夏大队长的脸色凝重,示意知青点的人将昏迷中的宋平西搬回去。
虽然心里将宋平西大骂一顿,但看他昏迷不醒,夏大志还是有些担心会出人命,赶紧找女婿,“大河,你过来看看宋平西有没有什么毛病,我担心兴子的手劲太重。”
兴子配合着露出一脸惊慌之色,“抱歉啊,我、我以为他是小偷,不小心就下手重了点……”
江河装模作样地检查,“没啥大事,明早应该就能醒。”
知青们憋着气,将宋平西带回去,面上火辣辣的,觉得他们这次在一群他们从来瞧不起的乡下人面前,简直是丢尽脸面。
原本知青在村民心目的形象本来就差,现在好了,出了个小偷,老师的事八成要黄了。
知青们心里真是恨死宋平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村民们嘀咕,不是说宋平西家的家境很好,怎么也当起小偷来。
知青们听到这话,表情更不好,仿佛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
“那是以前!”一个和宋平西特别不对付的知青赶紧说,“他这几个月的日子不好过,他爹妈给他寄的东西特别少。”
村民们恍然大悟,怪不得终于忍不住去当小偷呢。
不过小偷实在不能让人容忍,当即便有村民说:“大队长,咱们请民兵营的人过来吧。”
小偷人人得而诛之!
夏大志瞪了眼提议的人,“捉贼要捉赃,你看到赃物了吗?”
村民撇嘴,心里可惜兴子捉得太快,没能人赃俱获。
夏大志暗中对女儿使了个眼色,让村民们先回家睡觉,不用管这事。
——
晚上,夏家的人都睡着后,夏青禾才蹑手蹑脚地溜进父母的房间,将事情的过程告诉父母。
“爸、妈,宋平西肯定在跟踪我们。”夏青禾一脸肯定地说,“大河哥说过,村里要办小学,大伙都想让我当老师,如果我被抓住和牛棚里的老师来往的证据,他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夏大志忍不住拍桌子,恼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李红梅同样满脸气愤,“这个宋平西的心思咋这么多?就不能放到正事上吗?”
夏青禾对宋平西也是十分恼怒,“大河哥说,不能一棍子打死,担心他反咬一口,到时会给牛棚里的老师带来麻烦,所以这事只能轻轻放下。”
本质上宋平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一棍子打死不至于,但要是不一棍子打死又非常碍眼。
夏大志只得按下心里的厌烦,觉得这宋平西就跟个狗皮药膏似的,还想沾惹他们红云大队的好闺女,实在碍眼。
——
第二天,宋平西从昏迷中醒来时,就被知青点的人指着鼻子大骂。
他一脸懵逼,直到胆白他们骂什么后,终于发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不管他怎么辩解自己是小偷都没用。
宋平西不想被人当小偷,他的大脑飞快地转着,最后终于想出办法。
“什么?你是追着小偷去的,结果被人当成小偷?”知青们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说得让人匪夷所思。
和宋平西不对付的知青质问:“你是真的看到小偷?”
宋平西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我只看到一个人影。我这不是奇怪吗,村里的人都去看电视,怎么会有人在村子里闲逛,我想着可能是小偷……”
知青们半信半疑,想到宋平西平日的衣着装扮,看着也不像是缺钱的,终是信了他的说词。
虽然暂时唬弄住知青们,但宋平西仍难受之极。
他在心里发狠,如果众人不相信他,就将江河同牛棚里的坏分子联系起来,只是如果到这一步,以江河在村民心目中的好名声,他怕是要鱼死网破。
到时只能走革委会的路子,江河那一身本事多神奇啊,说他和坏分子没关系谁信呢?一个人自学能组装辆自行车就顶天了,怎么可能还能修拖拉机和汽车?
幸好情况没恶化到这一步,夏大队长亲自出马,平息村民们的议论。
宋平西低头掩住眼里的不甘心,江河是夏大队长的女婿,自然凡事都为他考虑,如果当初救夏青禾的人是他……
前来质问的村民们终于离开知青点,一路上议论纷纷。
“哎,宋同志真是奇怪,电视这么好看,但他都不去看。”
“就是,人家大河和青禾两小口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说得过去……”
“宋同志不是说要看书吗?知青点的人不一样有人不去。”
听着那群村民的议论,知青们的脸色稍缓。
一个知青忍不住冷嘲热讽,“我说有些人啊,自己做坏事就走远点,别连累我们的名声。”
宋平西怒目而视,“我没干坏事!”相反,他干的是正义的大事,如果他能抓住江河同牛棚里的坏分子来往,他就是功臣!
几个知青冷冷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回去看书。
自从知道大队里要办小学后,知青点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彼此都是对手,但他们只想着光明正大地通过考试竞争。
宋平西想什么他们清楚,不就想着立功刷点好名声吗?也是蠢的,大队长明摆着说要公平公正。
宋平西扼腕,他是看到有人影朝牛棚方向走,就是没看清是谁,
他这回要先洗清自己小偷的恶名,但想再次接近牛棚估计不太可能,届时众人不会觉得他是想抓小偷,只会怀疑他本身就是小偷。
宋平西怏怏地打开课本,如果分数特别突出,自然是选最优秀的,可如果众人的成绩都差不多,当然是选名声好的。
知青点的人以为他是傻瓜,其实他们才傻。
——
王厂长花几千块钱弄来一辆大卡车,这让他在钢铁厂的名声前所未有的高起来。
钢铁厂的司机抢着开这辆改造过的大卡车,因为实在太省力,这绝对是他们开过最好开的车。
副厂长看着销售数额,乐得眉开眼笑,找王厂长唠嗑,“厂长,咱们厂里多一辆大卡车真的不一样。你瞧,咱们这个月运出去的货多了很多,这个月大伙都可以多发些奖金。”
“我知道,我已经请人帮忙,又找到一辆废弃的大卡车,到时请江河同志帮忙修一修,咱们厂里肯定还会再多一辆车。”王厂长转过头对副厂长道,“还有,红云大队的蔬菜你让食堂按市场价给。”
副厂长忙点头,如果再多一辆大卡车,以后食堂的蔬菜大米全部由红云大队包完他们都没意见,就算有意见他也会摁下去。
王厂长是个老谋深算的,“江河同志很喜欢机械的东西,看到有啥稀奇的也可以买下来送他。”他笑了笑,“这样以后咱们还可以请他多整几辆车。”
他们厂确实用不了这么多车,但还可以拿去做人情啊。
“可是这样的话,以后咱们更离不开江河同志。”副厂长有些发愁,“梁师傅拆开车看过发动机,他说这发动机是改造过的,他没亲眼看过江河同志当时是怎么整的,不会修。”
王厂长没好声气,“所以这就是我们要捧着江河同志的原因。”
越说王厂长越恨铁不成钢,这群家伙怎么就只想到新发动机不好修,他们就没想过,这种国内从未出现过的发动机意味着什么吗。
副厂长见他脸色不对,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赶紧转移话题,“厂长,我听说江河同志就要结婚,咱们到时给他送些礼物吧。”
“当然要送!”王厂长想了想说,“让小王去打听江河缺啥,我们经常出差,很多东西都比较容易买到。”
“三转一响怎么样?”副厂长兴致勃勃地提议,老百姓都缺工业票,他们钢铁厂可不缺。
“人家早有了。”王厂长依然没好声气,“再想想别的。”
副厂长顿时愁眉苦脸,总不能直接给钱或票吧?
——
炎热的夏天终于到来,眼看着江河和夏青禾的婚礼就在眼前,红云生产队跟着热闹起来。
虽然这不是自家的孩子要结婚,可因为江河现在被所有红云大队的村民们心系着,夏青禾又是大队长的闺女,村民们还是十分上心的。
夏青禾同样有些羞涩又有些期盼,每一天都是精神焕发。
这几天,夏大嫂夏二嫂抓住一切机会让夏青禾学习怎么当个好媳妇。
厨房里,夏青禾正在做饭,夏大嫂在旁边指点,并告诉她做菜的秘诀。
“这做饭做菜呢,得心里有数,可不能这顿干的、下顿稀的。”夏大嫂拿出油布擦了下锅,“在没油的情况下,要怎么做菜才好吃……”
夏二嫂忍不住插嘴:“怪不得大嫂做菜不好吃,油都舍不得放,怎么可能好吃。”
夏大嫂瞪她,“像你做菜,好吃是好吃了,可吃了这顿没下顿,遇上荒年准得饿肚子。”
夏二嫂被她说得缩起脑袋。
夏大嫂转过来对夏青禾说:“当然大河家现在日子好过,可咱们是要……哎,就是你说那个未雨绸缪!总之过日子心里要有数……”
夏青禾连连点头,这些都是生活中实用的小技巧,必须记下来。
终于,夏青禾炒完最后一道菜,将菜端出去。
她朝外面喊道:“吃饭了。”
夏家的饭桌依旧温馨热闹。
“还有三天,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大河哥是我姑父啦。”夏家的大孙子一脸期待。
几个小的也跟着点头,“对,到时咱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跟姑父要糖。”
大人们都哭笑不得,江河对孩子很有耐心,来过几回后,就把几个小家伙都惯坏。
刚吃完饭,江河带着许二狗,拎着一个大桶进来。
李红梅看到准女婿就高兴,满脸是笑,“大河还没吃饭吧?你快坐下,我去下碗面。”
几个小屁孩闻声跑过来,顿时大呼小叫:“哇,好多大鱼。”
“奶,你看好多鱼啊。”
夏家的人都围过来,这一看,眼睛都瞪圆。
好家伙!十来条鱼将大桶挤得满满当当的,每条至少都一斤以上。
“隔壁村分鱼,我拿东西和他们换的。”江河解释,“想着咱们这里不靠海,鱼比肉难得,就拿来给你们尝尝。”
李红梅推辞道:“这哪好意思?你们拿回去吃吧……”大河也太会做人,哪里是给他们尝尝,分明是担心他们家小宴上的菜肴不够丢脸。
许二狗哈哈一笑,“大叔大婶,您就收下吧!那鱼多得很,大河哥家还有呢。啧,你们不知道啊,那池塘的水抽干后鱼可多了,大河哥将大的全都挑走。”
“你们这是私底下做买卖?”李红梅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原则问题。
“哪能啊,当时粮食所的人都在呢。”许二狗一脸自豪,“所长老娘上回病得很严重,医院说要开刀,老大娘都七十了,坚决不肯在身上动刀。结果我大河哥出马,几副药下去好得差不多。这不,所长就将鱼让给我哥……”
夏家人听得心花怒放,“这可真是太难得,鱼票比肉票还难得呢。”
许二狗是个爱吹且会说的,夏家人都凑在桶前听他吹。
江河将主场交给他,悄悄挪到夏青禾身边,趁人不注意塞给她一个小包。
夏青禾心里甜滋滋的,又有些羞涩,暗暗地捏了捏,有点软,应该是糕点……
心里暗暗松口气,小糕点什么还好,上次半只烤鸡塞到怀里,他的衣服都是油。
“给你甜甜嘴。”江河小声说,“我们这三天不能见面,有东西给你也不能上门,你记得和几个孩子说,姑父家有好吃的,让他们多上门,正好他们可以给咱们当信使。”
当地风俗,结婚前几天男女不能见面,这还没娶到手都还不是自己老婆,饵还不能少。
“这不是就三天吗?”夏青禾的脸又开始泛红。
“所以我会特别想你。”江河一本正经地抛出句外语,“这叫黎明前的曙光。”
前几天,夏青禾用外语和他说,黎明前的曙光特别难熬是怎么表达的。
夏青禾忍不住暗暗掐他一下,她家人都在呢,竟然敢油腔滑调的,在撩姑娘方面,大河哥肯定是红云大队第一名!
送完鱼后,许二狗拉走依依不舍的江河,“哥,不就还有几天就结婚了吗,瞧你这模样。”
江河乜他一眼,“所以我有媳妇儿,你没有。”
这就过份了啊!
许二狗怒道:“我这是不想结婚,要是我想结婚,大把的姑娘都想嫁我。”
他的人脉广,城里谁家有病人一清二楚,介绍给江河治病的有钱人特别大方,而江河也大方,介绍费特别多。现在他可是抖起来,兜里不缺钱,加上朱一刀三天两头带肉上门,他这日子过得比地主还好,不用找就有媒人上门,他要是愿意肯定能比江河还早洞房。
江河淡定道:“想嫁你的都是歪瓜裂枣,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给许二狗的粮票肉票钱虽然不少,但在众人看来,他不过是好运认识一个神医而已,本质上还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嫁。
许二狗顿时生气,他决定在大河哥结婚这天,一定不帮他挡酒。
江河忍不住吐槽,“二狗,你是厨师,厨房就是你的天下,到时你找谁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