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驹没打扰她的思考，拆了双新的一次性筷子，夹起油焖大虾。
旁边有一次性手套，他戴起来，慢条斯理剥壳。
剥好壳后，把鲜嫩的虾肉放进宁檬碗里。
宁檬夹起来塞进嘴里，吃了两个，她幽怨地放下筷子。
“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宁白驹嫌弃剥虾太油腻，扔掉一次性手套，拿起红豆奶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
每一口都喝出了不同的感受。
他心想：这杯‘茶’的口感倒是不错。
宁檬吐槽：“想起来我在小说里好歹是个有名有姓的恶毒女配。”
“你这么大咖，居然只拿到一个背景板炮灰的角色。”
宁白驹眉梢微挑。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就在宁檬以为他是听不懂‘背景板炮灰’这五个字，准备开口解释一番时，宁白驹一拍桌子：“胡闹！我怎么都该是毁天灭地的大反派吧。”
背景板炮灰，呵，这是看不起谁呢。
宁檬毫不意外她爹的反应。
有些人明面上走的是矜贵清冷路线，背地里总在一本正经沙雕：）
“可能是小说没怎么提到你吧。”宁檬耸肩。
“而且你和原来的宁白驹也不是同一个人。”
宁白驹这才勉强点头，“言之有理。”
宁檬把话题拉了回来。
她想起来有段时间赵清韵一直在刷经典电影，正好刷到宁白驹的出道巅峰作《风声鹤唳》。
在那部电影里，十五年前的宁白驹少年感极重，一身白色衬衫倚窗而笑的画面十分经典。
刷完电影后，赵清韵一直和宁大感慨，说十五年前的宁白驹简直是她的理想型。
她爹作为男女主感情线的推动，在这里出场了不到一百个字。
还有一次，是赵清韵打算要进娱乐圈。
宁家在娱乐圈的人脉很广，宁二是流量明星，宁三是天才作曲家。
小说再次用不到五十字的篇幅，提到了宁白驹和宁家的关系。
等宁檬介绍完，宁白驹面无表情盯着她几秒。
“不需要特别强调十五年前。”
“也不需要着重告诉我，我到底出场了多少字。”
宁檬撇撇嘴，塞了个可乐鸡翅到嘴里。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我的重点是，按照辈分论，你还是我远房叔叔。”
宁白驹眉梢微扬，“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远房叔叔罢了，以前两人还是亲父女。
“正好你和那家人关系冷淡，我也和那家人关系冷淡，这样可以对外界说你收了我为女儿，打算让我当你的继承人。”
宁白驹无所谓，“行吧。”
没过多久，制片人过来找宁白驹。
他说：“宁总，童寒的经纪人过来了，她说想要见见你。”
宁白驹看向宁檬，“你要这部剧女一号这个角色吗？”
宁檬摇头，“不用了，我觉得女三号人设比女一号出彩。”
“行，那爹再帮你挑其他剧本，这个就算了。”
说完，宁白驹才扭头去看制片人，“不用见了。换掉童寒，新的女一号人选可以优先从她手里的艺人挑。”
“不过也转告她，什么话能传出去，什么话不能传出去，让她和童寒掂量掂量清楚。”
经纪人手里的资源都是有限的，有一个人起来了，就会出现资源的倾斜。
之前得到这个待遇的是童寒，在这之后，她就不会再有机会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换女一号的消息传遍整个剧组。
因为这件事，剧组暂停拍戏，大家边吃着中午的盒饭，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童寒惹到那位投资人了？”
“我刚刚打听到内幕消息，投资人和宁檬认识，这是特意过来帮宁檬撑场子的。”
“哇，投资人不仅帅气多金，还这么宠的吗？”说话的小场助捧脸，拉着旁边的小姐妹，十分激动羡慕。
“难怪宁檬在和童寒对峙时这么刚，我去，我还以为她是离开豪门后性格变偏激了，结果人家是有恃无恐，惹不起惹不起。”
“不得不说真帅啊，有人以为她触碰谷底，想跳上去踩她几脚，结果她走的是扮猪吃老虎路线，现在才开始清算……”
“哟，你是在说宁檬帅，还是那位投资人帅？”
张导无聊之下也心生好奇，小心翼翼向司霍打听。
“不知道宁总和柠檬是什么关系？看他们同一个姓氏，难道是亲戚？”
司霍：“……好问题。”
就是问题太好太直指核心，他也不是很清楚。
张导以为司霍是不方便回答，就换了另一个问题，“网上不是传宁檬已经和宁家再无瓜葛吗？”
司霍精神恍惚：“是啊。”
所以他家艺人是怎么认识宁白驹这个影帝的？
张导：“……”
这怎么一问三不知的。
*
下午宁白驹还要过去和柔尚签订合约，他没有在剧组多待，就跟陶助理离开了。
宁檬亲自送宁白驹离开剧组，走回来时，她发现四周都有人在打量她。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好帅！”、“那是宁檬的男朋友吗，羡慕到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宁檬：“……”
她爹出道作品可是在十五年前拍的。
就算这不是她爹，换一个人来，依照这个年龄差也是绝对不可以的！
身为一名小富婆，包.养那些肉.体鲜美的年轻男孩子不好吗？
她甚至可以多包.养几个：）
好吧，她绝对没有嫌弃柠檬爹老的意思：）
“你们两个是远方亲戚，又正好都很讨厌那家人，性格也合得来，所以宁……”
原本想喊声叔叔，但想到宁白驹看起来比他还年轻几分，司霍咳了咳。
“所以宁总就决定认你当女儿，帮你撑腰？”
这是宁檬和宁白驹商量好的解释。
她点点头，“是啊，他说他梦寐以求的女儿就是我这样的。”
“直接认下我，不仅可以省掉一年怀孕生子的时间，还能省掉二十二年长大的时间，多划算啊。”
司霍呵呵：“……你数学挺好啊。”
“认亲戚没什么，多个靠山特别划算。可你为什么要搬去宁总的公寓住？”
宁檬摊手，给出理由。
“我身体还没养好，在秋水小区那边只能天天点外卖，搬过去住会有保姆负责一日三餐。”
“而且老爹现在是我的靠山，我肯定得努力和他培养感情，争取让他多帮我一些。”
但这两个理由没有能说服司霍。
他正准备继续说服宁檬，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打来的是个陌生电话。
司霍接起来，听对面说了两句，他的神色立马变了。
“好好好，我们后天一定准时到！贵公司那边就放心吧！”
挂断电话，司霍看向她，声音里饱含激动之情。
“柔尚那边说，他们在挑选广告代言人，让你后天上午过去他们公司试一试。”
“你知道吗，柔尚身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彩妆牌子，成为他们的代言人，能提高你的商业价值。”
“没想到你从中搅和，让童寒丢了这个代言，转头宁总就帮你争取来一个面试机会。”
住进宁总家里算什么！这么粗的大腿一定要死死抱住啊！
司霍郑重而坚定道：“宁总这条金大腿你一定要死死抱紧了，宁檬啊，我们两个苦命搭档，终于要时来运转喽！”
*
很快就到下午开机的时间。
女一号没有就位，所以先拍其他角色的戏份。
宁檬坐在角落里打游戏，就看到张导抽空过来找她，把一份崭新的剧本递给她。
“这是你的新剧本，瞧瞧看？”
宁檬伸手接过，发现剧本纸张还带着温热。
应该是刚打印出来的。
她简单翻看，才刚看了两页，宁檬就抬起头，“张导，我的戏份变了？”
之前那版剧本里，碧落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神女连翘以万年修为和性命立下的诅咒很可怕，在碧落对凡人动情后，她就一直被诅咒缠身。
实力没有恢复的她被诅咒控制，一剑杀了书生，最后在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可现在这版剧本里，碧落变成了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角色。
张导苦笑道：“之前那版剧本，碧落是用来衬托男女主的，所以她的行事都比较偏激。”
但现在……
宁总往剧组里多追加了五百万投资，附加条件是把碧落这个角色改得更加出彩。
张导为了五百万。
错了。
张导轻咳两声，“为了赚到观众的眼泪，我找了编剧，让他充分深挖碧落这个角色。”
宁檬点头，意味深长道：“张导你放心，我都懂的。”
熟悉的躺赢流剧本，她都懂的。
“懂了就好。”张导这老狐狸坦然点头。
他笑了笑，“也是你演技好，我才敢这么加戏，我相信你能演得出来我想要的感觉。”
*
改掉的这版剧本里，神女连翘的诅咒落在书生身上。
而且这个诅咒无法解开。
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书生，在碧落面前一点点死去。
而她毫无办法。
书生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皮肤变得褶皱没有光滑。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里光芒黯淡。
“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碧落的声音难得温柔，“我看不到。”
“也对，你看不到。”书生勉强笑了笑。
沉默片刻，他问：“碧落，你愿意做我的妻子？”
“以我妻子的身份，陪我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碧落那素来平静的神情，突然变得悲怆起来。
她说：“……不能。”
“无论是神女碧落，还是凡人碧落，都有自己必须坚守的东西。”
“……是我让你为难了，没关系的，至少现在你陪在我身边。”
“至少我知道……你对我动了情。”
“这要我性命的诅咒，因为这个原因，竟也让我觉出几分残忍的温柔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近乎呢喃。
碧落就这样静静坐着，她抬起手，一阵风吹进草屋，书生的尸体化为漫天尘埃。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再一次重复。
然后碧落抬起手，用逐渐恢复的神力剥落自己的情丝。
情丝脱落那一刻，所有的爱殇尽数远去。
一滴泪水没入鬓角，消散无踪。
这个长镜头一镜到底，全程没有NG过。
一直到宁檬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张导所在的方向，张导才如梦初醒。
这场戏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要NG五六次以上的准备，结果现在……居然这么顺利！
顺利到他这个导演压根没反应过来。
张导恍惚道：“好，这场戏过了。”
等宁檬站起身，整个剧组的气氛才逐渐恢复。
“我的天啊，碧落为什么拒绝了书生？那可是他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啊，连这都不能成全吗？”
“啊啊啊啊啊我太难受了，残忍的温柔，可不是吗，这含着玻璃渣的糖啊，吃得我好难受啊！”
“宁檬演得也太好了吧，刚刚我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碧落神女。”
“明知道是在演戏，她哭的时候我也差点儿没绷住。”
周围人在讨论宁檬的演技。
饰演书生的演员龚眧揉了揉眼睛，“宁檬姐，你演得也太好了，我刚刚真的被你带入了戏里。”
宁檬喝了口温水。
演这种戏其实很累，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她现在浑身充满疲倦。
听到龚昭的话，她摆摆手笑道：“你也发挥得很好，不然我们不可能一遍过的。”
张导哈哈大笑，不吝啬夸奖，“两个人都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