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潜在的工作狂。”
秦礼初蓦然就想起他刚全面接手星龙集团时,忙得昏天暗地,宿在公司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有一回他在公司忙和政府合作的一个项目,因为事关重大,他不敢掉以轻心,带着公司的核心团队没日没夜地忙碌,连着四五天没有回杏花公馆。
第六天的时候,梓鹿过来陪他。
梓鹿和他的婚礼低调,也鲜少来他的公司。
公司里的人知道他结婚了,也知道他的结婚对象是白老爷子疼到骨子里的外孙女,不过除了他的秘书和生活助理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见过梓鹿。
梓鹿仿佛天生适应应酬的场合,在一众骨干精英面前,大方得体地周旋,还带来了慰问的餐食。几乎是一照面,所有人对她赞不绝口。
梓鹿还给他带了亲手做的晚餐,放在名贵又精致的保温壶里,笑吟吟地陪着他吃。
吃过后,她也不离开,对他说:“你不用管我,你们开你们的会,我在休息室里待一会。”
接下来,她捧着一本法语书便再也没有抬头。
会议室和休息室只隔了一扇透明的玻璃门。
他偶尔望过去的时候,她仿佛总能精准察觉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朝他扬唇一笑,有时候还会朝他单眨眼睛。
后来会议开完已经是凌晨一点,他再次望去,梓鹿已经睡着了。
等会议室的人走光后,他才进了休息室。
她睡得似乎有些沉,他进去了她丝毫反应都没有,睡得恬静又香甜,细长又卷翘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
他喊她:“鹿鹿。”
她才睡眼惺忪地睁眼,此时此刻的模样完全没有刚来时周旋在众人之间的成熟稳重,像是一个小女孩儿,微嘟着嘴,声音软软地抱怨着:“工作狂,我想你了,你不在我身边我都睡不好,老做噩梦……”
后来,除非是没法赶回杏花公馆,不然不管多忙他都会回去,哪怕只睡一两个小时。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
转眼间,腕表上的时针指向了“7”。
CBD地区熙熙攘攘,无数下班的人涌向了最近的地铁口,交通灯前是一道道疲惫身躯。
秦礼初鲜少留意过这样的光景。
他平时的工作太忙了,偶尔有闲下来的时光也没有兴趣爱好,只想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扩大星龙集团,不辜负已经离世的秦老爷子对他的栽培和厚望。
让秦家站得更稳,站得更高。
这是秦老爷子的夙愿,也是他的目标。
等人的时间漫长。
秦礼初又再度看向腕表,七点零五分。
梓鹿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八点的时候,梓鹿那边打了电话过来。
她说话时还有键盘敲击声。
“真不好意思,我一忙起来忘记看时间了,没想到已经八点了,翻译的文本出了点问题,我得立马改过来,要不你别等我了,都八点了,改天不忙的时候我再找你吃饭。”
“忙完和我说。”
秦礼初没再多说,挂了电话后,用平板查看邮件。
充当司机的王蓝这会儿肚子叫了起来。
秦礼初看他一眼,说:“去吃饭吧,你可以下班了。”
王蓝欲言又止。
秦礼初问:“有事?”
王蓝说:“秦总,女人大多都在意细节,尤其是生活上的小细节,当然她们也看结果,但是往往细节决定成败。”
他轻咳一声,说道:“秦总我下班了啊。”
梓鹿头一回翻译游戏相关的内容,难免精益求精,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差错,幸好发现得及时,还能亡羊补牢。
等梓鹿完成所有工作后,一看时间,晚上十点了。
她头一回感受到时间过得如此快,也十分充实。
她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公司大厦。
到楼下的时候,她才蓦然想起秦礼初说的话,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忙完了。
她估摸着秦礼初不在了,正想着如何编辑短信再表达下歉意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我在这里。”
梓鹿吓了一跳,转过身,愕然地问:“你还在?”
秦礼初“嗯”了声,说:“不是说了等你吗?”
梓鹿说:“抱……”
“歉”字还未出口,秦礼初就说:“你忙工作,我能理解,不用道歉,饿了吗?”
梓鹿忙起来连晚饭都忘记了,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
她连忙点头。
秦礼初说:“车停在那边,不远,十几步的路,走吧。”
梓鹿还是不好意思,白白让人干等四个小时,怎么听都过意不去。
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说:“其实你不用等我的,你等我这么久,我太不好意思了,四个小时,你是不是等我等得很无聊?”
“没有,我在远程工作,刚刚工作完,下车走了会就碰见你下来了。”
梓鹿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说道:“以后吃饭还是尽量在周末吧,工作日变数太多。”
梓鹿语气的歉意太浓厚了,秦礼初说:“你不用觉得抱歉。”
梓鹿微微一愣。
秦礼初又说:“我们刚结婚那会儿,我刚接手星龙,每天都很忙,你也经常等我。”
梓鹿问:“每天都等吗?”
秦礼初说:“差不多,一个月里能闲下来的时间也只有三四天。”
梓鹿咋舌道:“真的假的?我真的经常等你?”
秦礼初:“真的。”
梓鹿问:“我毫无怨言吗?”
“没有。”
梓鹿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我可能有,但是你不知道,等一个人真的很累,等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可以,要是每天都得等,不可能没有怨言,除非我很爱你。可是即便我很爱你,等久了,也会不开心,也会有情绪。”
“不,你没有不开心,你没有情绪。”
梓鹿斩钉截铁地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秦礼初:“你不够严谨,你失忆了,你又怎么知道你没有?”
梓鹿一听,来了劲儿,说道:“好,你来和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不开心,没有小情绪?”
秦礼初:“你没说。”
“我没说就代表没有吗?我不高兴就一定得说出来?你不能察觉出来?再说,我如果天天等你,你因为工作晚了回家,我能说什么吗?你又不是出轨,又不是犯了原则上的错,我好意思说我不高兴吗?”
秦礼初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梓鹿情景代入了一下,心里有点儿不爽了,说道:“当然不高兴了,我是你老婆,你工作需要时间,你谈老婆就不需要时间了吗?老婆娶回来就扔家里了吗?你以为娶了老婆就是一项你完成的工作吗?你们公司项目谈成了,完工了,还得有售后服务呢。老婆娶回来后,不需要售后?你不需要关心我?不需要在意我?天天和工作待一起,你们秦家是缺钱还是怎么着?非得这么拼命工作?钱永远赚不完,你要赚一辈子,还娶老婆做什么?”
梓鹿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去和秦礼初也许是产生过感情的。
她这么一感情至上的人,秦礼初又生得不差,说不定是先婚后爱,慢慢产生了感情。不然以她的脾性,怎么可能天天等一个男人回家?
如果是纯粹的约定好的商业联姻,他爱干嘛干嘛去,工作到地老天荒都可以。
他当他的工作狂,她一个人亿万资产的小富婆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
可是秦礼初说她天天等他回家,想必是有感情在的。
商业联姻的婚姻好端端才三年就离婚,桃子是外人,未必清楚他们夫妻俩的状况,可是她觉得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秦礼初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受不了才离婚的。
秦礼初说:“我没有不关心你。”
梓鹿想了想,根据她这段时日和他的相处,又说:“是,我知道你有关心我,”一顿,才说道:“可是你给我的关心,和我要的关心是同一种关心吗?我要什么,你知道吗?我是不清楚也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是就从你说的这句话,我没有不高兴,我没有小情绪,我就知道你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关心。你的时间大部分给了工作,小部分给了家庭,也许还没有小部分。假如我过去很爱你,我这样的恋爱脑,你给我百分之五的关心,我就能自己脑补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甜,支撑自己和你过下去。可最后我还是和你离婚了,证明你根本没给我百分之五的关心……”
秦礼初似乎想说什么,梓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连百分之五的关心都没有,还不能说明你因为工作而忽略我吗?你因为工作而忽略我,给不了我要的,我和你离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梓鹿又想起初见时,秦礼初在医院里说:“你还在生气?”
她作为一个过去的旁观者,心疼过去的自己。
她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离婚,是在闹脾气?生莫名其妙的气?你是不是还觉得女人很难懂?作得要上天了?不,我肯定不是闹脾气,我这人真生气绝对不会拿婚姻开玩笑,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我忍够了,想通了,才跟你离婚。绝对不是一件小事,绝对是很多很多的小事积累出来的不满,是你长久以来因为工作对我的忽略。”
梓鹿长叹一声:“我是个很好哄的人,你工作加班没问题,但是一直加班一直忽略就很有问题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每天等你,你工作到很晚回家,我是不是笑脸逢迎?有没有撒娇式地跟你说,你是工作狂?我很想你?你是不是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连个盼头都没给我?”
梓鹿想了想,说:“譬如你告诉我,最近忙什么什么,但是什么时候能忙完,忙完后会好好陪我?或者陪我去哪儿玩当补偿?你别跟我是让秘书给我买衣服包包,我像是缺包包衣服的人吗?我要的从来不是物质上的东西,绝对是一颗真心。”
“秦礼初,你有吗?”
秦礼初想回答,说自己有一颗真心,可是梓鹿的每一句话像春寒料峭时的冰雹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脸上。
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肝脾肺都像是被针扎一样。
不是因为梓鹿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而是过去自己的种种不经意间伤害了梓鹿的行为。
他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哑口无言。
而就在这时候,梓鹿耸耸肩,笑嘻嘻地说道:“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啦,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好说,但是都不重要。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嘛。而且你现在这么大度帮我追易深哥哥,等我们结婚那天,我给你包个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