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叫来了自己格斗圈的老友和徒弟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在成功“恐.吓”了程家之后,又马不停蹄赶来了废弃工厂。
结局当然是来得刚刚好,他们集体把那群不识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们揍了一顿,而且还揍得很有技巧,看上去鼻青脸肿跟发霉的切糕似的,其实顶多构成轻伤。
最后以唐安斓扑向自家老爹的怀抱,被那群叔叔们夸了一通漂亮勇敢,警车又及时到达,将绑架者们通通带走,作为这场闹剧的收尾。
关于五年前彩排现场失火的视频证据,总算被正式公之于众,并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关肃因此被停掉了所有商业活动,接受调查。
而钟晓笛的母亲姜慧,经过这件事,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女儿的决心,她选择向警方揭发了丈夫钟生五年前私自纵火的罪行,并出示了钟生和程家私联的相关证据。
加之程真雇人绑架唐安斓和钟晓笛的事实确凿,他也即将面对法律的追究。
陈年往事不断发酵,在各方的努力下,那些曾经被掩埋在时间尘埃里的秘密,如今终于被曝在了阳光下。
与此事有关的人,都理应付出相应的代价。
吃瓜群众们只知讨论五年前火灾的真相,以及对关肃的魔术生涯彻底葬送,还有程氏集团股票大跌的事情津津乐道,他们并不会想到,到底是谁公开了这一切,背后究竟又有什么故事。
在亲情与道义面前,少年们都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程骁曾问过钟晓笛,也曾扪心自问过,后悔吗?
两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不后悔。
哪怕顶着程家上下的压力,面临着与父亲彻底决裂的境地,程骁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程真再错下去,更不愿明知对方有错,依旧装聋作哑。
钟晓笛在不夜乐网站的账号恢复了,歌曲也重新上架了,她对未来有着非常明确的规划——不管等待父亲钟生的惩罚是什么,总之要支持母亲离婚,并认真赚钱,补偿母亲以前受过的委屈。
十八岁的成人礼,名为责任。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唐安斓陪关子烈又一次去了青云山公墓,祭拜他的母亲蒲薇。
关子烈一袭黑色正装,俯身将纯白的康乃馨放在墓碑前,他沉默许久,终是低声开口。
“妈,我和斓斓又来看望您了。”
午后的阳光明媚,映在他眼底温暖生辉,他注视着碑上蒲薇的照片,似悲伤又似释然。
“五年前的事已经水落石出,法律会让我爸付出代价,这也算给燕家一个交代,您要是泉下有知,应该也能安心了。”
唐安斓跟着他一起朝墓碑鞠了一躬,她正色道:“请阿姨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阿烈的。”
这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以致她说完自己也愣了。
关子烈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转头看向她,悲伤的神色淡了不少,唇角也不自觉勾起了极浅的弧度。
“斓斓,你在说什么?”
“……在安慰你别难过,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日子那么长,有人陪才好。”
她明白他的意思,而在他的面前,她从来不会转弯抹角,只想给予他最深沉的信心和安全感。
她伸出手去搭上了他的肩膀,语气温柔。
“那就由我陪着你,可不可以?”
关子烈垂眸,将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握紧。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一笑,就这样踏着满地的阳光碎影,沐浴着盛夏微风,并肩朝来时的林荫小道走去。
来日方长,只要彼此都还在身边,就是光明的前路。
*
高三这一年,是无比沉重又繁忙的一年。
学校里的各种舆论,给程骁和关子烈带来了不少困扰,好在他们都不是会轻易受流言影响的人,大多时候都选择置之不理。
自然 ,也多亏了唐安斓和钟晓笛的陪伴与维护。
其中在学校里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唐安斓频繁收到一位高二学弟的礼物,又全都退了回去。
那学弟家境不错,被父母宠惯了,加上平时很受女生欢迎,眼高于顶,在她这碰了软钉子心气儿不顺,就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说了关子烈的坏话。
“学姐,听说你是关子烈的女朋友?那家伙扫把星一个,他妈早死,他爸又入狱,将来指定也没什么好前途,你跟着他干嘛呢?”
唐安斓的笑容温婉又甜美,但回答得可不怎么客气。
“学弟,祸从口出,下次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没教养的疯话,我手中这杯咖啡,就会都泼在你脸上。”
那学弟被驳了面子,愈发恼羞成怒,于是又想了另外的损招儿,开始在学校论坛上,大肆发表抹黑唐安斓的贴子:说自从前任校花海钰毕业后,她顶着新校花的头衔,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南洋中学的富二代,根本不像表面上装得那么冰清玉洁,甚至私底下还和某些年轻老师也有一腿,交际花实锤,没准连成绩都是造假的……诸如此类。
唐安斓不爱搭理他,将这事儿汇报给年级主任就没再关注,结果不久之后,她听说了那学弟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神秘人拖进黑巷子暴揍一顿,连下巴也被卸掉了的消息。
虽然没证据,但她又不是傻子,一猜就知道是关子烈做的。
谁知在找到关子烈求证后,却被告知,这件事燕淮也参与了。
——大概我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看不惯你受半点委屈。
算起来,距离上次在手作集市,燕淮主动提出绝交,已经过去了快九个月。
尽管后来真相大白,与燕康之死有关的人员都付出了相应代价,就连居心叵测想从中捞好处的甄昱,也被Randy三人整得焦头烂额,没心思再算计别人了——一切看上去都很乐观。
可她与燕淮之间的心结仍未解开,两人平日里看似能如正常同学一样相处,其实终究是疏远了不少,再没讲过半句亲近的话。
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燕淮托母亲周雅转交,送了她一架南瓜马车形状的金属八音盒,礼物卡片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愿我的小公主生日快乐,永远平安顺遂。
唐安斓终于下定决心,找了个机会,在某晚放学后截住了燕淮。
她明白,自己必须先迈出这一步。
无边月色洒满街道,过往车辆的喧嚣声仿佛被隔得很远,一时间只有两人沉默对视。
“燕淮。”她轻声唤他,“生日礼物我收到了,谢谢。”
“不用谢。”
“要是你能亲手送给我,我会更高兴。”
燕淮低下头,没有说话。
唐安斓叹了口气:“和阿烈一起去揍高二学弟的事,你压根没告诉过我,前几天,周阿姨提议两家聚餐,你也没有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怨我吗?”
认识这些年,她太了解他,深知什么问题是他绝对无法回避的,果然,燕淮闻言猛地抬眸,急切否认。
“我没有,我有什么好怨你的?你帮过我的忙,救过我的命,对我仁至义尽了,我都会记着。”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呢?”唐安斓由衷道,“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呢?错过了的就回不来了,我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我也怕。”
“那你还……”
燕淮看着她,语气温柔无奈:“斓斓,当初是我亲口说出,‘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这种混账话,我要怎么请求你的原谅?”
唐安斓从容反问:“只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还不够么?”
“可我从来就不认为这算什么严重的事情,谁都难免说过气话,更何况你那时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她忽然走上前去,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刻,伸出双臂,用力地抱住了他。
她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用手轻抚他的脊背,像是安慰。
她说:“燕淮,我们到底还要冷战多久呢?为了那件早该被忘记的小事,值得吗?”
“……”
“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这是终身协议,永不毁约。”
燕淮垂眸,眼底雾蒙蒙的,似有泪光。
“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从不骗你。”
他注视她的眼睛许久,终是释然一笑,笑容干净温暖,依旧是当年那个橘子汽水般清澈爽朗的少年。
他点点头:“好,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嗯!”
“还有……”
唐安斓疑惑:“还有什么?”
燕淮勾起唇角,下意识将语调放缓:“关子烈是个不错的人,看着凶,其实挺善良,你要跟他好好的。”
她不禁怔然:“你……居然在夸他吗?你们俩背着我干什么了?”
难道是一起揍过人,揍出交情来了?
“没什么,只是我从前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对他有不少偏见,如今仔细想一想,那是完全没道理的。”燕淮摸了摸她的头发,“毕竟我的斓斓,眼光一向很优秀。”
——斓斓喜欢你,肯把一颗真心都掏给你,你我的恩怨从此就不要再提了,我只希望你将来别辜负她。
——我不会辜负她,但凡是她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给她。
不过这一段男人间的对话,就不必再与唐安斓提起了。
她喜欢的人一定是盖世英雄,重情重义有所担当,能为她遮风挡雨,也能对她始终如一。
他注定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她走下去,人生境遇无常,这倒也不算太遗憾。
就像他送给她的那辆南瓜马车,终会有王子来接走他的小公主,他唯有远远望着,目送她离去。
“斓斓。”
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祝福。
*
盛夏六月,高考总算轰轰烈烈的结束了。
估分的那天,唐安斓一看各科试卷的答案,便知道十拿九稳了,她第一时间给父母打了电话。
“爸,妈,我觉得我可以报凤城大学了。”
凤城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她心心念念向往着那里的法学专业。
唐墨和安知晓在那边欢欣鼓舞,夫妻俩手拉手简直要高歌一曲。
“太好了乖宝贝儿,晚上你姐回来,咱们和周阿姨母子去聚餐!”
“好的妈。”
她挂掉电话,转过头去问后排的燕淮:“你怎么样?”
燕淮愉悦地弯起眉眼:“我想去南城传媒大学,报考日语专业。”
“好啊,南城和凤城离得不算太远,坐高铁四十分钟就到了。”
“当然,否则要见一面都难,我可受不了。”
唐安斓笑着拍了下钟晓笛的肩膀:“晓笛呢?”
钟晓笛一边翻看答案,一边往嘴里塞巧克力:“和我之前预估的差不多,应该可以报考凤城音乐学院,咱俩就又能在一座城市了。”
“那程骁呢?中午叫上他吃顿饭。”
“程骁啊,听他说考得还可以,我俩中午订好了去游乐园,你要一起吗?”
“……不了,改天吧,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唐安斓屈起手指,很轻巧地敲了敲燕淮的桌面,“记得晚上聚餐哦,我爸他们订餐厅,回头我把地址发你。”
燕淮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眼中似有笑意:“收到,遵命。”
正在这时,唐安斓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低头察看,发现是关子烈发来的信息。
【老师邀请咱们中午去小屋做客。】
既然是穆晏邀请,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她迅速回复。
【OK,半小时后校门口见。】
自从关肃出事之后,关子烈就真的成为了没父母关照的孩子,穆晏一向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对待,平日里事无巨细,能帮衬的都尽量帮衬,生怕他受了委屈。
自然,高考都结束了,总得庆祝一下。
穆晏的大儿子是五星级饭店的主厨,今天受父亲指示,特意赶来做了一桌子菜,然后又悄然离开,深藏功与名。
饭桌上,穆晏的兴致颇高,一直在给关子烈和唐安斓夹菜。
他慈祥地问:“小丫头,估分情况如何?”
“挺好的。”唐安斓如实告知,“想要报考凤城大学法学专业,我觉得分数差不多。”
穆晏连声赞叹,而后又笑眯眯看向关子烈:“阿烈,那你呢?”
关子烈刚给唐安斓剥了一只番茄虾,他微微抬眸,很平静地回答:“我想去凤城财经大学,报个什么专业都行,反正以后要走的路也早定好了。”
他不太在乎报考哪所院校,标准只有一项,那就是离她近点儿。
地图上显示,凤城大学和凤城财经大学,只隔了三条马路,七公里左右,是最佳选择。
穆晏欣慰道:“凤城财经好啊,我在那还有两位老朋友呢,回头拜托他们多关照关照你。”
“谢谢老师。”
“还有件事,过段时间我应该会安排你去一趟加拿大,以我徒弟的名义,跟国际著名魔术大师Bruce学习交流,你记得准备一下。”
这是绝佳的机会,他希望关子烈能够成长得更快一些。
关子烈低声道:“让老师费心了。”
“不费心,你是这行难得的天才,之前差点埋没在你爸手里,已经很辛苦了。现在能铺好的路,我都会为你铺好,不过未来怎么发展,还得靠你自己争取。”
“我绝不会给老师丢脸。”
“我信你。”穆晏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招呼唐安斓,“小丫头,尝尝这道金菇鲈鱼羹,吃完饭我还有毕业礼物要送给你们俩。”
唐安斓奇道:“还有毕业礼物吗?穆爷爷太破费了。”
“在我看来,你们跟我的孙子孙女没什么两样,准备礼物是应该的,人这辈子只有一次十八岁,得留下纪念才好。”
她乖巧应着:“那谢谢爷爷。”
“不用谢,你跟阿烈好好的,就算感谢我了。”
唐安斓下意识和关子烈对视一眼,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看得关子烈耳根泛红,他先低下了头。
她抿唇笑了:“爷爷您放心,我跟阿烈一定好好的。”
穆晏由衷夸赞:“我就喜欢小丫头这爽快劲儿,阿烈,你也没点表示?”
关子烈干咳一声,他把烟熏排骨夹到唐安斓碗里:“吃,多吃。”
“……”
午餐过后,两人一起帮穆晏收拾清洗了碗筷,而后跟随穆晏来到了书房。
穆晏的书房最近又重新装修了一番,天花板上换了琉璃顶灯,一开灯光线柔和变幻,如同置身星空。
他打开书柜最里面那层暗格,取出了两只雕花精致的小木盒,盒里红丝绒的内衬上,安静躺着两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一枚是和田白玉,一枚是和田紫玉,似雾似雪,似青色的烟雨天,美不胜收。
“都说好玉养人,咱们也当图个好兆头,这对扳指是我和你师母当年的定情物,现在归你和小丫头了。”
这祝福太过明确,听不懂的才是傻瓜。
穆晏是过来人,知道何时该开口,何时该回避,他悠然转身,负着双手朝门外踱去。
“你们俩慢聊,待会儿我来送乌龙茶和草莓小蛋糕。”
书房的门被紧紧关上,隔绝出了独处的二人空间。
关子烈静默半晌,伸手拿起其中一枚玉扳指,放在了唐安斓掌心。
“你以前说过,最喜欢紫玉是吧?”
“嗯。”唐安斓略一颔首,她轻声又道,“可我总觉得,收穆爷爷的东西,收得不明不白。”
“为什么不明不白?”
“这对扳指,是穆爷爷和妻子的定情信物,他把信物转交给你与我,是在暗示什么?”
“……”
唐安斓微微一笑:“阿烈,似乎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人都自动默认我们在一起了,但其实,我们还只是朋友而已。”
明明彼此都早已超越了朋友之间的情感界限,可那关键性的一步,谁都没有先迈出去。
风浪都经历过了,最沉重的日子已经过去,雨后天晴,有些话现在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阿烈,我们是不是也……”
“斓斓。”关子烈及时截断了她的话,他攥紧掌心的白玉扳指,斟酌许久,终是严肃正视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事实上,早在你十八岁生日那晚,我就该和你讲实话了。”
那一晚他和她吃了西餐,画了油画,DIY了毛毡玩偶,还去河边放了孔明灯。
他数度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淡淡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明明不该是那样的,他原本什么都不害怕,偏只在她面前,总是笨拙犯傻。
“斓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愿望吗?”
唐安斓看着他,她的唇角已经抑制不住开始上扬了,可还是要装作认真又懵懂的模样,给他继续讲下去的机会。
“唔,我不知道。”
“我写的是……”关子烈缓声道,“希望我喜欢的姑娘,能同意做我女朋友。”
她故意反问:“谁是你喜欢的姑娘?”
少女的眼神欣悦明亮,仿佛藏着这世间最清澈的星光,深深浅浅包裹住他的倒影。
笑意如春冰乍融,点染了关子烈常年淡漠的眼眸,他的嗓音低沉柔和,充满爱怜与宠溺。
他说:“她就在这呢。”
她始终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她永远都是如此,给予他信心,给予他希望,给予他千金难换的温柔与爱。
腕间手环的铃铛,轻盈地响了一声,唐安斓仰起头来,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真巧。”她的语气一本正经,“你也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关子烈闻言,若有所思地挑眉:“那以前是谁说过,我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那是谁为了迎合我喜欢的类型,故意装乖替老师布置作业,还以为自己是个三好学生呢?”
“你喜欢三好学生吗?”
“不,我只喜欢你。”唐安斓凝视着他的眼睛,答得毫不犹豫,“其实,也许在我当初讲昧心话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
年少的小心思像枝叶萌芽,终于向着阳光,开出了繁茂的花。
关子烈俯身将她抱上了书桌,他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扣在她脑后,低头吻了上去。
她身上蜂蜜青梅的气息,甜得无与伦比。
时光漫长,我愿与你一起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