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西装革履还打着精致领带的关肃,唐墨今天穿得可以说是非常随意了,休闲装,破洞牛仔裤,发丝随风飞舞,手里还拎着超市的购物袋子,里面全是媳妇安知晓喜欢吃的进口零食……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而且他在气场上,也半分都没有输给对方。
他径直走到唐安斓旁边,顺手把女儿往怀中一搂,大咧咧地开口。
“请问是著名魔术大师关肃先生吗?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关肃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模样,神色微变:“你是……那个蝉联五届SFC冠军的唐墨?”
“呦,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人认得我呢?”
“……当然,据说你是格斗圈的传奇,记录至今无人能破,非常受后辈们尊敬。”
唐墨很谦虚地摆摆手:“关先生太过奖了,其实我现在只是个围着老婆孩子转的家庭妇男,偶尔出去赚赚外快,比不上你事业有成,风光正盛。”
“不同领域有不同领域的生存规则,唐先生过谦了。”
“的确,不同领域的规则有异,就像不同家庭的教育方式也有差别。”唐墨似笑非笑,“所以我的孩子我自己负责,就不劳关先生代为管教了。”
关肃很冷淡地回答:“我原本无意插手别人家的教育问题,只是唐先生你的女儿,去年年底公然从蓉城大剧院拐走了我儿子,导致我的第一场巡演不能按照计划进行,还因此受到了负面舆论的困扰——这件事,我总得讨个说法才是。”
唐墨不知道唐安斓去过蓉城的事儿,他闻言挺意外地看了唐安斓一眼,所幸表情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噢,这样啊。”他点点头,“我女儿的行事风格有点随我,不太按常理出牌,但我想关先生有必要拿出证据,怎么就确定是我女儿拐走了你儿子呢?万一是你儿子引.诱我女儿去蓉城找他呢?小姑娘家家的,这么远的路多不安全,出了事谁担责任?”
“唐先生的意思是我在撒谎了?”
“我无意冒犯,只是提出合理质疑,毕竟关先生第一场巡演的时间,恰巧与期末考的时间重合,很难说你儿子是不是急于回校准备考试——咱们当家长的不能只想着赚钱,关心孩子的文化知识教育也很重要啊。”
要说唐安斓之所以伶牙俐齿,不仅是遗传品学兼优的母亲,也遗传了一部分嘴炮出众的父亲。
关肃在言语交锋中占不到上风,逐渐便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他看唐墨的眼神更凉了几分。
“我自有教育孩子的一套方式方法,也会跟进他文化知识方面的学习,相比之下,唐先生更应该劝劝自家女儿,尽量跟我家阿烈保持距离,免得阿烈为了她心猿意马,自毁前程。”
唐墨奇道:“关先生真有趣,刚才还说我家斓斓平庸,现在又把她描述成红颜祸水了。要是斓斓跟谁走得近一点,就能害得对方自毁前程,那她不就变成精神杀伤性武器了?国家为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应该明令禁止她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才对啊。”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这属于据实而论,身为父亲,我尊重女儿的交友自由,关先生要是不喜欢,就去管好你的儿子,没道理来打扰我的女儿,哪个当爹的不疼孩子?”
关肃沉声道:“唐先生可要hjD考虑好j后果,为了小孩子们虚无缥缈的所谓友谊,值得给自己添麻烦吗?”
唐墨斜眼看他,似有所悟:“哦,关先生刚才就是这么吓唬我女儿的是吧?”
“……”
“我知道关先生有钱有背景,业内人脉广,但我混了这么多年,也不算是个能被人轻易欺负的小角色。”唐墨抬手慢条斯理地抚着下巴,笑容有种赛场上看对手的凛然傲气,“既然关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奉劝关先生一句,别轻易触犯我唐家的底线。我是个粗人,我的大多数朋友都跟我一样,被惹怒了只知真刀实战——咱们实在没必要闹到那程度,对吧?”
唐安斓乖巧地站在一旁,瞥见关肃铁青的脸色,内心默默为自家伟岸的父亲竖起大拇指。
然后她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面无表情的关子烈。
四目相对,她与他均在彼此眼底,读出了几分无奈的意味。
诚然,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谁也不想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
“爸。”她悄悄扯了一下唐墨的衣角,轻声道,“那就是阿烈。”
“你好。”唐墨和蔼可亲地朝关子烈一点头,“多谢你一直以来对斓斓的照顾,时间不早,我们就先回家了哦。”
关子烈沉默片刻,认真向他鞠了一躬:“叔叔慢走,给您添麻烦了。”
唐墨应了一声,示意唐安斓随自己离开,在察觉到唐安斓仍频频回头的时候,他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强迫她加快脚步。
“甭看了,生怕关肃那个混账东西记不住你吗?”
“……爸,我错了。”
“你唯一的错误,大概是去了蓉城却没告诉我和你妈,八百多里地啊还坐火车,你也真胆子大。”唐墨叹了口气,“不过放心,你妈那里我会保密的,要不她会叨叨死我,骂我是不称职的父亲。”
唐安斓抱住他手臂表示愧疚:“谢谢爸,你辛苦了。”
半晌,唐墨复又问道:“你姐是不是知道这事儿?”
“呃……”
“我拿脚趾头也能猜到她知道,你们姐俩一模一样,她十六七岁那年也跟着个臭小子偷跑到邻城去看什么烟花会,去了还拍合影发给我,差点没把我气死。”
唐安斓震惊:“我姐还有这么叛逆的时候呢?”
“废话,你别看她现在在娱乐圈搞什么温柔端庄人设,其实我要是把她的老底翻出来……算了,她是我闺女,我翻什么老底?”
“唔……”
“而且我猜她一直不恋爱,肯定是还惦记着那个小子,这么拖来拖去的,大好青春都浪费了。”
唐安斓听着老爸在那碎碎念,她将手小心翼翼伸进他拎着的购物袋里,想要偷拿一袋巧克力豆。
唐墨反应一流,登时拍开了她的手:“还惦记着吃呢?”
“爸我错了。”只好继续道歉。
“我倒没怪你,也不害怕关肃,但你惹着他了,终究是不太乐观的,以后尽量跟他儿子少来往吧,免得他狗急跳墙,出什么幺蛾子。”
“爸,其实阿烈很可怜的。”
“可不呗,谁摊上这么个爹不可怜?”唐墨不假思索地接口,“但你也得权衡利弊吧?你左右不了关肃的想法,只能先保护好自己,更何况你真把关肃惹急了,他对关子烈的态度会更恶劣的。”
这话确实有道理,关肃今晚绝对不会放过关子烈的。
唐安斓忧心忡忡,莫名地感到难过:“阿烈是他亲儿子啊,他为什么要对阿烈这么坏。”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家长这一角色,也有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父,譬如关肃,他是怎么给孩子做榜样的?”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唐墨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发现她没跟过来,顿时疑惑回头。
“怎么了斓斓?”
唐安斓迟疑着,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讲,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不讲,可能以后就更难有机会再讲了。
“爸,我……有件事想问你。”
唐墨更纳闷了:“你问就问呗,干嘛紧张兮兮的,我还能不告诉你?”
“因为是挺敏.感的事。”
“嗬,那你说说,我听听有多敏.感。”
唐安斓低声问:“爸,你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关肃这个人极不可靠了对吗?”
“你这话太客气了,他哪里是不可靠,他其实就是个混蛋。”
“那么,为什么呢?”
唐墨看着她,沉默了。
“爸。”唐安斓没有等到答案,她坚持继续追问,“总要有一些具体的例子,让你认定了关肃的人品啊,你难道一个例子都举不出来?”
“……斓斓。”唐墨蹙眉,“其实你也并不是想听我举例子吧?你想听的是某件事,对不对?”
那是他和安知晓都轻易不愿提起的事,也是他们希望能尽力瞒住唐安斓的事。
然而纸怎么能包住火呢?
唐安斓的心跳得厉害,她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和燕淮有关?”
唐墨为难叹息:“你真要听吗?这对你真的没好处。”
“我明白没好处,可这对我而言意义重大,爸,毕竟阿烈和燕淮都是我的朋友。”
她不想作取舍,只想知晓真相。
夜风骤起,吹动道旁枝叶簌簌作响,父女俩站在无边月光下对视,良久无言。
唐墨终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拍了拍唐安斓的肩膀,低声开口。
“你还记得燕淮的父亲燕康吧?他曾经在关肃的魔术团里,当过三年道具师。”
“……”
而巧合的是,燕康早在五年前,就因意外事故去世了。
唐墨道:“燕康死于火海逃生的魔术彩排,不是公关言论中的所谓意外,他的死,完全是关肃一手造成的——但关肃的手段太厉害了,背后很可能还有人大力支持,所以这件事甚至都没来得及发酵,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唐安斓震惊不已,只感觉凉意瞬间袭遍全身:“燕淮了解真相吗?”
“怎么会不了解?关肃的巨额封口费都送上门了,谁不明白?”
“那周阿姨她……”
“周雅分文没收,扬言要讨回公道,最后把关肃逼急了,用燕淮的安全来威胁她,她这才不得已妥协,带着燕淮去了别的城市,整整五年没再回来。”
难怪每次在饭桌上提起去世的燕康,周雅在悲伤之余,总有愤怒与不甘的情绪显露出来,而燕淮也从来都沉默不语。
那一刻,唐安斓蓦然想起了一些,自己已经快要忘记的旧时碎片。
譬如曾经在燕淮家熊熊燃起的,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