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笛在家的时候,由于父亲总是喝醉后回来跟母亲吵闹,她没有足够安静的环境写歌,所以只能占用上课时间偷偷写。
既然是偷偷写歌,自然就要面临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而唐安斓就是她的最佳挡箭牌。
譬如今天的历史课。
“钟晓笛,写什么呢?”历史老师站在讲台上,神态威严叫她的名字,“辛亥革命在哪一年,你起来回答一下。”
钟晓笛一愣,她期期艾艾地站起身来:“那个……辛亥革命是19……19几几年来着?”
老师顿时气得头发又秃了几根:“你问谁呢?你问我啊?”
“……”钟晓笛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同桌唐安斓。
唐安斓用钢笔在课本上写了一个“1911-1912年初”。
她松了口气:“1911-1912年初。”
老师不依不饶:“那三民主义由哪三项主义构成?”
“呃……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
唐安斓又写了“民生”二字。
“民生主义!”
历史老师轻哼:“行,坐下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自己得好好学习,也不能次次都指望你同桌,人家以后能跟着你上考场吗?”
“……”
钟晓笛和唐安斓对视一眼,俩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各自低头看书,保持乖巧。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钟晓笛把写满歌词和乐谱的笔记本收起来,长长出了口气,她大咧咧一拍唐安斓肩膀:“斓斓,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给我了?”
“你交代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唐安斓笑着从书包里拿出魏嘉言的专辑和签名照,神神秘秘塞进她怀里,“我姐要是再多找魏嘉言要几次签名,估计他俩的绯闻都要传出来了。”
钟晓笛欣喜地搂住专辑:“替我谢谢咱姐,咱姐辛苦了。”
“好,我会转告她的。”
“那我再问你点别的事儿吧。”
唐安斓疑惑:“什么?”
“我今天早晨进校时,遇见了关子烈和他那个兄弟程骁。”
“哦,然后呢?”
“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我当时只是注意到关子烈戴了一条皮质手环,是刺客家的手艺。”钟晓笛得意挑眉,“刺客家的实体店铺,就在手作集市里面,我记得你周末刚刚去过对吧?”
“……去过又怎么样?”
钟晓笛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她的手腕:“能解释一下吗唐大小姐,你这条皮质手环是不是刚买的?和关子烈那条是不是一对儿?我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你俩那晚肯定是一起逛的集市。”
唐安斓无言以对。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位看似没心没肺的闺蜜,其实本质上是福尔摩斯?
“巧合而已,你别瞎说。”
“也就是说,你俩那晚真的偶遇了?”
“算是吧。”
钟晓笛猛地一拍大腿,带着几分窥破八卦的兴奋感:“我就说么!自从那天你把情书退给他之后,回来状态就不对,肯定有猫腻!”
“那封情书不是他写的,是有人故意恶作剧。”
“诶?谁能写出那种看似有文采实则油腻的一篇废话?”钟晓笛再三琢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换作普通学生谁敢整蛊关子烈?绝对是他兄弟程骁,七班班长你知道吧?挺受欢迎的富二代,据说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我看那人面相就不老实,改天我找机会给你报复回来!”
唐安斓顿时哭笑不得:“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随他们去吧。”
“啧啧,你这属于爱屋及乌,你看上关子烈了,所以顺带着也原谅了他的混账兄弟。”
“你再啰嗦,当心我把魏嘉言的专辑收回。”
钟晓笛赶紧把专辑藏进课桌,嘟囔着转过身去:“你就是心虚,还不承认呢。”
唐安斓没再多说什么,她看了一眼腕间的那条手环,很浅地勾起了唇角。
*
下午只上两节课,然后是南洋中学每月例行的大扫除时间。
鉴于这次,二三四班的男生们被抽调了一大部分,去艺术综合楼那边帮忙搬运桌椅,班里人手不太够,所以唐安斓就主动参与了擦玻璃这项任务。
至于为什么非得擦玻璃呢?因为她自认登梯爬高的能力,比班里其他女生都要强一些,集体活动能者多劳,应该积极出力。
她拎着大桶,穿越了楼道走廊去打水,谁知在路过一楼转角时,却无意中听到了一男一女正在交谈的声音——其实基本上也是女生在气恼地喋喋不休,男生以沉默为主。
“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给你的电影票你转手送人了,关子烈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
“拿你当学姐。”
嗯,没错,确实是关子烈标志性的、低沉慵懒的声线。
“谁稀罕当你学姐?你就是这么一次又一次故意栽学姐面子的?”
“你也可以不当。”
“关子烈,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没错,你爸是大魔术师,你爸厉害,可我爸也是堂堂企业老总,钱不比你少,你看不起谁呢?”
关子烈的语气依旧冷漠,且听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麻烦让开,我还得回班做卫生。”
那女生不依不饶:“你这混世魔王还知道做卫生呢?你那群小弟不早就乖乖替你做完了吗?”
“让开。”
“我要是非不让呢?”
谈话戛然而止,忽而传来了一阵类似校服拉扯的动静,随后是女式皮鞋急促敲打地面的清脆响声。
“……关子烈,你给我站住!”
唐安斓暗道不好,下意识想要拎着桶逃离现场,结果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和快步走来的关子烈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愣。
而紧跟在后面的女生毫无疑问,是校花海钰。
平心而论,海钰是真的性感又漂亮,哪怕穿着统一的校服,梳着最寻常的马尾,站在那也像是一只高傲的黑天鹅,光芒四射。
只可惜美则美矣,却棱角锐利,看起来太过刻薄了。
海钰秀眉微蹙,挺没好气地斜了一眼唐安斓:“你哪位?偷听墙角很有意思?”
“抱歉学姐,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唐安斓的态度不卑不亢,她平静一指水桶,“班级大扫除,我是来打水的,毕竟只有这一条路,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你们。”
“嗯。”海钰不悦地转开视线,目光凌厉地瞪向关子烈,“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关子烈懒洋洋靠墙而立,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烟来当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而后将烟雾不偏不倚全呼在了她脸上。
“不送。”
海钰瞬间被呛得咳嗽连连,禁不住一甩手气冲冲地离开了:“关子烈你个王八蛋!”
唐安斓目送她背影远去,觉得自己留在这实在有些尴尬,试图找借口合理脱身。
“关同学,你慢慢抽,我先去打水了,再见。”
关子烈单手掐灭了那根烟:“不抽了,教学楼不能抽烟。”
“那你刚才还……”
“驱赶蜜蜂而已。”
唐安斓也聪明,登时了解了他话中深意,不禁一笑:“行,那你先忙,我走了。”
“等等。”
“啊?”
关子烈迎着她疑惑的视线,沉默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六色的金属魔方递给她:“给。”
唐安斓神色微怔:“这不是穆爷爷店里的那个……”
“不是,这是新的。”
“那你为什么要送我?”
“回礼。”
至于究竟是什么回礼,那当然是皮质手环的回礼,以及那晚她在手作集市上,分享给他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小美食。
都没有多昂贵,但他都记在心里了。
唐安斓微微垂眸,看见了从他校服衣袖里,露出的那个船锚挂坠。
钟晓笛说得是真的,他的确把自己送的东西戴上了。
“谢谢。”她接过了金属魔方,笑着问他,“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这桶待会儿盛满了水,可能还挺沉的,能帮我拎到二班教室去吗?”
“二班教室?”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放教室门口,放走廊就行,免得引人误会,给你添麻烦。”
关子烈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只一点头,俯身拎起了水桶:“走吧。”
两人打了满满一桶水,一路无话,直到距离二班教室几十米的转角停下来,唐安斓双手拎桶,正欲向他道谢,忽听身后有人在叫关子烈的名字。
“阿烈,晚上去不去寿和日料……诶?”
毋庸置疑,是程骁。
程骁插着口袋站在不远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中充满了对八卦的渴求,且一开口还带着对自家兄弟终于开窍了的欣慰感。
“行啊,我说这半天你去哪了,合着是在跟级花交流感情——那唐同学,晚上你要不要一起来寿和日料吃顿便饭?”
唐安斓赶紧拒绝:“不了不了,程班长误会了,关同学完全是乐于助人才帮我拎一下,我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告辞。”
她可还没忘记上次程骁乱写情书的事儿,跟这位大爷一起吃饭,指不定又会落入什么古怪陷阱,还是敬而远之比较稳妥。
程骁笑道:“我怎么不知道,阿烈还有乐于助人的美德呢?”
“总之多谢程班长的好意。”
“哈哈哈慢走啊,下次有空来七班做客。”
“好的。”
关子烈一直没说话,眼看着唐安斓已经进了班,他这才转过身来,一把将程骁的脑袋按在了墙上。
“就你长嘴了?”
程骁的额头抵着墙壁,依旧顽强伸出手去,拍了拍关子烈的胸口:“你先冷静,我有正事,不然干嘛特意跑出来找你?”
“……说。”
“刚谢飞来过咱班了,就海钰那个混社会的青梅竹马,你有印象吧?”
关子烈面无表情:“印象不大。”
“反正他是气势汹汹的,明显要找你算账,幸好刚才你没在班里,他暂时被我劝走了——我猜他还要去找海钰。”
“他找谁跟我有关系?”
“但他如果要报复你抢走他的暗恋女神,是不是就和你有关系了?”
关子烈冷笑:“他有那本事?”
“嗯……”程骁严肃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应该没有,但身为你兄弟,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关心你的安全问题。”
“也可以关心一下我的饮食问题。”
“什么饮食问题?”
关子烈终于松手,放开了他的脑袋:“晚上的寿和日料,你请。”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