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只恶毒女配
接下来的做客显得格外的煎熬, 林瑟瑟如坐针毡, 无时无刻不想赶紧回去。可是事与愿违,萧程颐难得碰上丸子上门做客, 自然是各处留人。
萧程颐其实是个极其聪慧之人。他无论沉默寡言还是冷淡高傲, 都只是他因不乐意搭理人才那般行事。若他存心讨好谁, 自然是处处周道。丸子边逛花房边听他谈及花房中各色奇珍异草的习性与料理, 免不了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对侍弄花草也自有一番见解。
“琳琅若是喜欢,可以带几盆走。”萧程颐这花房中每一株植物都价值千金, 但送给丸子,他尚觉得不够拿得出手, “这几株兰草养起来不费事的。”
丸子确实十分喜欢,想着收了他不知多少东西也不拘这一两盆花, 含笑地点头:“那便多谢三表兄。”
萧程颐闻言一双眼睛如秋水荡开,霎时间潋滟生辉。他这天生的皮相是当真的难得, 目若寒星, 眉如墨画。八尺有余的身高修长俊逸, 骨相与皮相并存, 无一不美。丸子从旁打量他,遥想当初的丽贵妃到底有多貌美才能生出这般惊艳的人。
萧程颐见丸子时不时盯着他脸瞧, 嘴角的笑渐渐放开, 心情十分愉悦。
林瑟瑟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冰凉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确实是她太高看京城士族的恩情道义,认不清自己身份,以至于有这般妄想。想起丸子劝她的那番话, 林瑟瑟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六皇子知晓了这件事会怎样。
因着秦王府没女主人,招待女客是萧程颐亲自来。丸子虽不惧京城流言,却不好随他进屋里去。萧程颐贴心地在竹林中设宴,这样差强人意也算不上瓜田李下。
萧程颐在丸子的右手边落座,目光落到丸子腰上的玉牌上渐渐幽沉。那日自太史府离开,他便命人将玉牌上的符文画下来送去相国寺请明心大师看过。他猜的八.九不离十,那符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种借运的符文,有阴阳两种画法。阳符借运,阴符是供者,而丸子玉牌上的符文是阴符。
换言之,有人在借琳琅的命和运。
萧程颐不知是谁在背后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却知能让丸子不离身地佩戴玉牌的无外乎两种:关系太过亲近被蒙骗,或者位高权重不能拒绝。那么,偷琳琅的运道的人是那种?
他注意到丸子过于单薄的身形以及白皙到透明的皮肤,心中忽然有种难言的情绪:“说来,琳琅是自幼便如此消瘦么?怎么看起来风一吹人就折了?”
丸子一愣,没想到他坐下来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感觉十分莫名,丸子却还是抬手看了看自身。事实上,她确实身形有些单薄了。但丸子觉得,这对十四五岁的姑娘来说是正常吧?看了一眼近来已经长了肉的林瑟瑟,丸子点点头:“嗯,听说出生时遭了寒,身子骨比一般婴孩儿弱许多,不太会长肉。”
“可有寻太医号过脉?”萧程颐忆起明心大师一口笃定的‘短寿之命’,笑道,“或许多寻几个太医能给你调理调理,便将底子养得更结实些。”
“无碍,”丸子摇摇头,“除了不太容易丰腴,我身子没大碍的。”
萧程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甘,林瑟瑟却不知他不甘什么。心中不自觉的发酸,眼眶也偷偷地红了。这就是对贵人与对平民的差别吗?她以救命之恩为由跪在地上求秦王殿下给她一个名分被斥责放肆,琳琅姐姐对他不假辞色,殿下却上赶着替她的身子忧心。
丸子不愿谈,萧程颐也不好抓着不放。目光在丸子身上逗留了几圈,还是觉得那块玉牌太碍眼。
上回在荷花宴他便作势问过,但那时候他虽认出来却不清楚其中的用意,于是不曾提点过丸子。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发出嘟嘟的轻响,萧程颐于是又提点丸子一句:“琳琅似乎很看中这个白玉牌。几次见你都有随身佩戴,不知这玉牌是有何意义在?”
丸子记得他上回便问过。坐下这一会儿,萧程颐又是问她身子状况又是提玉牌,她于是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可是这玉牌有什么古怪?”
萧程颐瞥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看过来的林瑟瑟,鸦羽似的眼睫垂落下来:“符文很有意思。”
……符文?丸子一愣,撩起腰间坠着的玉牌。这玉牌丸子随身佩戴多年,自然知晓正面背面都刻有符文。不过她见符文雕刻得颇为秀美,便只当是匠人为了玉器美观而特意雕琢的图案。林瑟瑟也正色起来,她的那枚玉牌也是有符文的。不过她记不清符文的走向,只知与丸子的大同小异。
“三表兄有话不妨直说。”丸子眉头蹙起来。
萧程颐不清楚李家到底在搞什么,也不清楚丸子在李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宫中出身之人最习惯的就是明哲保身,萧程颐自然也颇为擅长。如今肯开口提起丸子玉牌之事,已经是他对丸子十分看重:“我那日一见,观那符文颇为不祥,还是别随身佩戴为好。”
符文不祥?丸子眉头拧得紧了。她一手拿着白玉玉牌,白皙纤细的手指竟然比白玉更细腻。一旁林瑟瑟闻言不由心中一咯噔,脸色也难看起来。
“一般玉牌玉佩,都是雕刻祥云或花纹作配,甚少有刻制符文的。”萧程颐话都说到这,不免多说两句,“前朝倒是盛行玉牌刻符文,不过都是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一句话,叫丸子和林瑟瑟两人脸色突变。
林瑟瑟一直以为这玉牌是表明她身份的信物,对它爱之甚重。但此时听秦王殿下的口气,似乎玉牌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好东西,或者说,若不是表示她身份的信物,那她其实并非流落在外的贵族仕女么?林瑟瑟顿时惊慌地看向丸子,好似被抽掉了底气似的突然间没了依仗。
丸子如今没心情宽慰她,似乎在掂量萧程颐说的话的含义。
事实上,这年头一旦涉及到神神鬼鬼,那必然不是往好的方面。毕竟若单纯是好事,没有人会瞒着受益人本身。而她此时在萧程颐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意思。似乎这符文似乎不仅仅是差,或许还有些要命的东西在里头:“三表兄你,可是曾经见过类似的符文?”
萧程颐没有多说,只似笑非笑地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玉牌你往后还是别随身佩带为好。”
丸子的脸色凝重起来。她手指拨弄了下玉牌,想想,扯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红牙绿鄂等人此时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绿鄂慌慌张张的,红牙的眼神也闪闪烁烁。至于两人是否在慌张同一件事,那就不得而知。丸子将玉牌递过去,绿鄂伸手接过下意识地就想扔的远远的。但意识到主子还没发话,她捏着玉牌等着丸子吩咐。
“先拿回去,”丸子眉头蹙着,这事儿只是一个说法,尚未有定论,“等查清楚再说。”
因为玉牌这事儿,接下来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丸子一直蹙着眉头低头思索,林瑟瑟恍恍惚惚,怕又不知该说什么。神神鬼鬼这种东西别人信,丸子素来是不相信的。命与运这些都是江湖术士说出来哄骗人的把戏。不过丸子不信,不代表不会膈应。只要一想到有人暗中觊觎着自己的命和运,跟头上悬了把剑一样令人难以心安。
萧程颐懊恼地捏了捏手指,早知说了会是这样的情状,可以换个时辰再与丸子说。
心事重重地用罢午膳便没有多留,丸子带着魂不守舍的林瑟瑟告辞回府。萧程颐又捏了捏食指,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符:“拿着,给你去霉运的。”
丸子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萧程颐会从袖子里拿出这种东西,一时间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萧程颐却不管不顾地塞到丸子手中,忽然大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手快到丸子都没反应过来,他眯着眼睛笑得狡黠:“不知能不能改运,但总是一份好的祈盼。”
丸子:“……”
林瑟瑟在一旁看得更泪花儿在眼睛里打转儿,秦王殿下对她和对琳琅姐姐,当真是天上地下两种态度。可如今在惊觉自己很可能不是士族贵女之后,她心中再没了难堪得底气。此时小心翼翼地跟在丸子身边,连往日的亲昵都显得局促了许多。
丸子满心都是玉牌的事儿,倒也没注意到林瑟瑟的不对。如往日一般上马车便命车夫回府。
秦王府与李府离得不远,走得慢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马车里鸦雀无声。丸子是在思索事情不想开口,林瑟瑟则是被突然的现实打击得不知该如何自处。两人沉默相对,一时间只剩下车轱辘磨蹭出的吱呀吱呀声响。绿鄂和红牙跪坐在马车的角落,表情也是各异的。
就在马车出巷子转出来,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利的女声尖叫,马车停了下来。
丸子从沉思中清醒,看了一眼绿鄂。绿鄂自从金陵回来,俨然越过红牙成了丸子跟前的第一人。她立即掀开帘子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林瑟瑟靠在车厢上恍恍惚惚,丝毫没有被惊扰的样子。红牙目光在两位主子身上犹疑,表情越发的沉重。绿鄂在问了车夫几句后,回头跟丸子耳语了两句,得了丸子应允便下车去。
外面悉悉索索的不知出了何事,隐约有女子哭泣的声音。
丸子蹙着眉头吐出一口气,平日里冷淡的脸孔此时敷了一层冰雪,看着都冻人。不知是心境变化了还是怎么,素来觉得丸子平易近人的林瑟瑟突然有些不敢直视丸子的脸。她低垂着脑袋,心中对此时的处境感觉十分茫然:“姐姐,你说,今日之事会被六皇子殿下知晓吗?”
“嗯?”突然发问,丸子没听清。
林瑟瑟嘴角蠕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地又问了一遍。
“不必担心,”丸子的嗓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似乎玉牌的事情并未影响她什么,“今日是我去秦王府做客,你不过是随我过去。花房的事情除了我与秦王殿下,无人知晓。”
丸子这是在宽慰她,林瑟瑟听罢眼眶又一红,那股压抑了一天的委屈顿时就冒上来。她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挪到丸子的身边,试探地抱住丸子的胳膊。丸子身上梅花的冷香传过来,渐渐安抚了她的情绪。林瑟瑟吸着鼻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道:“进了六皇子府,我会努力讨他欢心的。”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沉默。
须臾,丸子开了口:“倒也不必如此,六皇子并非恶人。他虽不如萧程颐俊美,但也生得一表人才。他如今年纪尚轻,身边没有别的女子,你若过去也算是他身边的第一人。”
林瑟瑟轻轻嗯了一声,有种想哭的冲动。
正当这时候,车帘忽然从外面被掀开。绿鄂白着一张脸进来,目光在丸子和林瑟瑟之间摇摆不定。
丸子眉头蹙起来,似乎有些不耐了:“怎么了?有话便直说。”
绿鄂吞了一口口水,斟酌道:“主子,林姑娘的母亲上京城了。外面吵闹的一帮人是从金陵过来的。四个婆子,其中一个是林姑娘的母亲,有一个声称是当年替主子您接生的人,还有两个说是当年给主子奶口的奶嬷嬷。此时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着咱们去府上寻夫人细说。”
林瑟瑟一听是林十娘,立即松开丸子的胳膊掀帘看过去。
高头大马之下,只见三四个风尘仆仆的婆子立在马车旁边。为首的正抹着眼泪,似乎确实是林十娘。另外两三个婆子看不清神情,交头接耳的不知在嘀咕什么。林瑟瑟见确实是林十娘,当下顾不上其他,红着眼睛就跳下了马车就整个人扑了过去。
今日刚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惊吓,陡然见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她的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林十娘担惊受怕了一路,折腾的自己人都瘦了一大圈。此时看林瑟瑟不仅没受苦受累,还穿金戴银,跟城里贵人一样。这激荡的情绪瞬间变成了怒火涌上来,抱着林瑟瑟就是一通捶。
林瑟瑟被捶得嗷嗷叫,但彷徨的心却像是抓到了根似的一下子定下来。她任由林十娘一通捶打,第一次像在乡间那般抱着林十娘嚎啕大哭。林十娘本气得要命的,那满肚子的气被她这歇斯底里的一通哭给哭没了。深深叹了口气,她才难得柔软地摸了摸林瑟瑟的脑袋:“叫你在家呆着非不愿,受委屈了?”
林瑟瑟没敢说受委屈,只哭得直打嗝儿。母女俩很是伤怀地哭了一通,林十娘才松开赖在她怀中的林瑟瑟,将目光投向马车。马车上,丸子扶着红牙的胳膊走下来。那通身仙人一般出尘的气质,以及令人望尘莫及的贵气瞬间叫场面都肃静下来。
时隔半年不见,林十娘再看到丸子的神情变得比上次更复杂。她抱着林瑟瑟的胳膊僵硬地挂在那,许久之后,才犹豫地放下来。
先前双方没有关系,丸子对林十娘态度疏离且有些漠视。如今林瑟瑟已经成了她的义妹,丸子自然不能再随意对待她。大路上说话也不方便,丸子看了眼旁边被她气势所摄不敢上前的婆子,冷冷一眼瞥向红牙。红牙立即去福了福身子,走过去处理。
“瑟瑟,带伯母上车吧。”丢下这一句,丸子转身又回了马车。
“不了,不了,老妇就不劳烦贵人了。”林十娘脸又白了一瞬,她眼睛左看右看,不愿上车,“贵人只要留瑟瑟在外面跟老妇说几句话就行。”
丸子这边还未开口,远在一旁不敢靠近的婆子立即就不干了。咋咋呼呼地一拍大腿就嚷道:“那可不行林十娘!我们还有话要对贵人说呢!你这边什么都给推了,你说不去就不去?这还由得着你来决定?信不信我们嚷得满京城都知道!”
“你敢嚷,这满京城都是贵人,嚷一句叫官兵抓你去蹲大狱!”
“你叫叫看!看我们敢不敢!”这乡野的婆子素来没脸没皮,当着外面就敢扯着嗓子喊。恰巧这一条巷子住得都是京城的勋贵,动静大点儿,引得各家门前的下人都冷脸扫过来。
丸子眉头蹙起来,林瑟瑟也尴尬了。
再吵下去,怕是各家的门房都要来问。丸子不清楚这几个婆子在争执什么,左右再走一截路就是李家。附近没有客栈茶楼能坐,便只能将人先带回府中问清楚。林十娘靠在林瑟瑟身边,怯生生地不敢往丸子身边靠近哪怕一步。反倒林瑟瑟清楚丸子为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虽大,但丸子不喜太挤,坐几个人已经是丸子能容忍的极限。当然,不排除丸子不喜那几个婆子,根本不准她们上车。留下红牙带她们步行,自己则带着林瑟瑟母女先行回府。
这会儿其实已经在李府附近的巷子,马车走了不到一炷香就到了。
丸子与林瑟瑟带着林十娘上了台阶。看到偌大的府门和奢华的府邸,林十娘瑟缩得仿佛水里捞出来的,冷汗如注。她不知是头一次进高门大户太过胆怯还是怎么,精神恍惚,好几次连林瑟瑟在她耳边叫她都没听到。丸子有些奇怪这林十娘到底什么把柄叫那几个婆子抓到,但想着这是林瑟瑟母女自己的事儿,便将事情交给林瑟瑟来处理,自己先行回锦绣园。
林十娘目送丸子离去,眼睛在丸子单薄的背影上凝住,落下泪来。林瑟瑟不知她在哭什么,以为她在外受了委屈,心里狠狠给那几个婆子记了一笔。
因着是林家的家事,林瑟瑟也不好太打搅丸子,便领着人去了花园的凉亭。
这么一会儿,红牙也领着三个婆子从角门进来。
人一进院子,看着奢华中透着威严的府邸瞠目结舌。没了林十娘和那一口气在前头撑着,她们的姿态就瑟缩了不少。红牙脸色极其难看,除了这样的状况她不知是当做什么不知情,还是赶紧回禀李玉梨。想到李玉梨这段时日甚少过问甚至有些排斥丸子的事情,她有些拿不住主意。
不过这会儿也不必纠结了,一群人才进花园,就注意到林瑟瑟母女在花园东边的凉亭。三个婆子看到林十娘底气就来了,不必红牙开口就冲过去。
有些事,一戳就破。兼之这三个婆子根本不是有谋算的人,本就是得了吩咐才逼着林十娘上京城。这不见终于到了可以发挥的地儿,一张口就大吵大嚷起来:“这家的主人呢?我们要见这家的主子贵人!林十娘你好大的胆子,当初在金陵调换了主子贵人家的千金,如今我们来给主子贵人认亲来了!”
这大嗓门一口喊出来,能惊动整个院子。
林十娘在他们张口的瞬间脸上血色就褪尽了。她想拦,但忆起逼她进京的贵人说的话,面如死灰。林瑟瑟听这几个婆子嚷开来的话一愣,脑子里迟钝地过了一遍后惊悚地看向林十娘。
院子果然被惊动了,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一群人聚过来,林瑟瑟就在场,他们也不知是拦还是不拦。三婆子见人聚得多便撒开来唱大戏,关于林十娘当年如何换了两家孩子。换了当夜又是如何带着真千金冒雨躲进了山疙瘩里:“林十娘是黑了心肠啊!主子贵人看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女婴孤苦伶仃才收留她看顾自家姑娘,哪曾想她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偷换孩子!”
“偷换孩子?”林瑟瑟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一时间不知是惊喜还是难过,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摇摇欲坠的林十娘,“娘?他们说的是真的?”
林十娘抿着嘴不说话,但那表情跟承认了没两样。
林瑟瑟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娘?你说话,你告诉我,她们都在瞎说!”
林十娘还是不说话。旁边捅破了这层虚假母女情的婆子立即又道:“哎哟瑟瑟哟,你还叫她娘呢?你可知,要不是她将你跟她女儿换了,你如今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少主子!就那个,方才那个姑娘……”
她们忆起气势冷冽高不可攀的丸子,想说难听的话却又不敢说出口,支支吾吾的道,“若是没换,你应当就是她那个样子!”
这一句仿佛一道闷雷劈中林瑟瑟的脑袋。
叫她满脑子回荡着,越来越响亮,绷了好几天的一根弦蹭一下断掉了。
若是没换,你应当是她那个样子。
若是没换,你才应当是她那个样子……
若是没换,你就是她那个样子!!!
林瑟瑟崩溃了,她愤怒地看向林十娘。她十五,李琳琅也十五,愤怒之下脑子极为清晰,所以,其实是李琳琅换了她是吗?
林瑟瑟呵呵地笑了一下,感觉荒谬。但笑吧,又笑不出来。她于是又忆起自己这段时日对李琳琅偶尔施舍她的感激和与生俱来低位的艳羡。自己像个可怜虫趴在地上,被人骂贱民,谁能明白她的心情?谁又能体会她的难过?
没有人。
可本来该如何的呢?若是没换的话,她才是李琳琅!
若是没换的话,她才是被三位王爷追着捧着搭话的人!
若是没换的话,她才是秦王殿下唯一笑脸相迎的人!
尖利的声音从嗓子里崩出来,吓得在场的人腿软,林瑟瑟大叫:“娘!你告诉我,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十娘眼泪决堤一般,哗啦啦地流下来:“瑟瑟,瑟瑟,娘对不住你。”
林瑟瑟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