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一觉醒来,就看见屋里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塞满,李虎和李齐正小心守着。
“大人醒了,”李虎听到动静,忙走过来。
“人来过了?”冯道起身坐起来。
“来过了,是张监军派人送来的,大人快起来看看,好多好东西!”李虎虽素来沉稳,但乍一见这么多好东西,也惊叹不已。
冯道起身,先去旁边耳房洗了澡,换了衣裳,这才回来看东西。
“大人,您看龙凤呈祥玉佩!”李齐立刻献宝的把最贵重的匣子捧到冯道面前,打开。
冯道低头一看,顿时满头黑线,这对玉佩通体无瑕,看之莹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可……张承业老爷子,您为啥送龙凤呈祥啊,虽然很吉利不假,可这是成亲用的,晋王是聘他当掌书记,又不是聘他当王妃,您就不会挑个刻竹子的,或者刻北斗星的么,这老爷子不会天天给晋王和晋王那些弟弟办喜事,办习惯了吧。
冯道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吐槽到真相,嘀咕两句,又去看金器,聘掌书记的聘礼虽然没什么硬性规定,但一般按照古礼“有玉、有金、有钱帛”,玉代表品行高洁,金代表身份贵重,至于钱帛,这是聘资。
金器是一对鎏金烛台,样式雅致,看样式是宫里出来的,冯道挺喜欢的,打算等他媳妇来了给他媳妇,摆家里很好看。
然后就是钱帛,李虎和李齐费力搬来两箱钱,两箱帛。
好吧,看来张老爷子很喜欢成双成对。
冯道看完摆摆手,“收起来吧!”
李虎和李齐收拾完东西,李虎开口,“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刚刚大人睡时,王府那边传出消息,卢支使升任观察判官。”
冯道点点头,“明儿取些钱帛,给卢判官送一份贺礼。”
“明天肯定也有许多给大人送贺礼的,大人有什么打算?”李虎忙问。
“别人送多少,就回多少,别占了别人便宜。”
旁边李齐一听,诧异,“贺礼还用回礼,还回等份,那岂不是什么都赚不着。”
冯道抬眼,看了李齐一眼。
李齐立刻噤声。
李虎瞪了李齐一眼,这时候就想着收礼,上面怎么想,不过,对于全回,李虎也有些顾虑,“大人,这贺礼本是人之常情,回大半也就是了,要是全回,只怕大人要赔不少。”
回礼,不是人家送什么,你直接还给人家,这样不叫回礼,叫得罪人,而是应该买个等价的东西,回给人家,可东西哪有价钱正好的,少不得得自己贴补一二,人少了还好,人多了,损失不小。
冯道指了指那四箱钱帛,“少的从那里面取。”
说完,上床去睡觉。
收礼好收,可这口子一开,以后再想断就难了。
*
第二日一大早,冯道起身,吩咐了李虎两句,就换了一身衣裳,起身去给晋王谢恩顺便当值。
一路走到晋阳宫,到了宫门前,这次连请帖、通报都不用,直接显示了一下昨晚张承业送来的掌书记玉牌,门口的侍卫就立刻打开宫门,一个内侍过来。
“奴家见过掌书记大人。”内侍殷勤的说。
“有劳公公,”冯道笑着点头,按惯例塞了个荷包给他。
内侍忙连连摆手,“大人不必如此,咱们是一样的,以后奴家还没您熟。”
冯道:……
谁和你一样的!!!
冯道深呼吸,知道内侍的意思是他以后也天天在宫里行走,得一天到晚跟着晋王,他们内侍虽然也在宫里,却不可能一直在晋王跟前,所以可能还没他在晋王前露脸多,自然不敢收他钱,甚至可能为了巴结他给他送钱。
可明白过来后,冯道更郁闷,这内侍不会已经把他和大内总管地位等同了吧!
冯道把钱直接塞到内侍衣袖里,“以后是以后,今儿道初来,内侍特来领路,就凭这辛苦就该得。”
内侍听了,这才不推迟,笑着说:“早就听闻大人素来仁厚,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假,那奴家就厚着脸皮收了。”
然后内侍就殷勤的带着冯道往晋王的寝宫走。
内侍带着冯道到了晋王寝宫,也不通传,直接带着冯道进去,冯道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妃子正趴在李存勖怀里。
冯道立刻转身,闭上眼睛。
“哈哈哈,”殿内传来妃子的笑声,“这可是掌书记大人,妾身只是和王爷嬉闹,无碍的。”
冯道尴尬的睁眼也不是,不睁眼也不是,最后深吸一口气,睁眼,回身。
好在此时这位不知名的妃子已经起身,在旁边站好。
冯道上前见礼,“道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李存勖起身扶起冯道,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礼就不必如此了。”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妃子,“这是刘氏,本王的和哥儿就是她所出。”
冯道了然,这就是传说中晋王的宠妃刘夫人,微微躬身,“夫人安。”
“大人安,”刘妃回礼,然后笑着赞道:“大人果然如传闻,温文尔雅,腹中有书气自华。”
“夫人谬赞。”冯道谢过。
两人见完礼,李存勖开口,“昨儿两位母妃听说本王选了掌书记,想要见见,等下咱们一起去。”
“是,”冯道应下。
李存勖有两位母妃,一位是李克用的正室夫人刘夫人,一位是亲娘曹夫人,昔日李克用被坑,丢了晋阳,两个儿子也惨死,差点断嗣,而刘夫人一直不曾生育,因担心李克用断了传承,特地挑了好生养的曹氏,结果真生下李存勖,而曹氏也母凭子贵,成了李克用侧室。因曹夫人是刘夫人挑的,所以曹夫人一直对刘夫人十分尊敬,李存勖对两位母亲也十分孝顺,每次打完仗回晋阳,都先去给两位母亲问安,报平安后,再宴请群臣。
李存勖去内室换了身衣裳,带着冯道和刘夫人一起去两位老夫人住的慈安殿问安。
“呀,正说着,人就来了。”
冯道跟着李存勖刚进殿,就听到一个爽利的女声。
冯道低着头,心道这又是晋王哪个妃子。
“母妃,娘,儿子来了,”李存勖大步上前,先给两个老夫人磕了个头,然后跑刘老夫人和曹老夫人那撒娇,“儿子带掌书记来给您二老请安了,有赏钱么?”
刘老夫人和曹老夫人顿时大笑,曹老夫人一把拍儿子头上,“前儿听说你跑监军那讹钱,还没说你,这倒又讹到娘这来了。”
刘老夫人也笑道:“可是又输了?你别跟你那些弟弟赌,他们天天在家玩,早玩精了,就等你回来坑你。”
李存勖晃晃两个娘,“那也给我点,我是大哥,总不好在弟弟面前没面子。”
刘老夫人和曹老夫人拗不过他,让侍女去拿了个匣子。
“别光去赌,悠着点花!”曹老夫人吓唬道。
李存勖喜滋滋接了匣子,“知道了,娘!”
冯道在下面看的很是诧异,以前就听闻两位老夫人极为疼爱李存勖,可想着高门大户,哪怕母子,也会规规矩矩的,却不想李存勖和两位母亲如此亲厚,想到自己自幼丧母,连母亲什么样都不知道,冯道突然有些伤心。
幸好姨娘也是很疼他的。
李存勖向两位母妃讹完钱,就指着冯道,“母妃,娘,这是儿子的掌书记冯道。”
冯道上前见礼,“道见过老王妃,老夫人。”
“先生,快请起!”刘老夫人温声说。
冯道起身。
刘老夫人仔细看了看冯道,对旁边曹老夫人说,“亚子这个掌书记选的好,一看就是个性子温和的好孩子。”
曹老夫人点头,“姐姐说的是,这孩子一看就端正的很,亚子天天爱折腾,身边有这么个人咱们老姐妹也放心。”
说完,曹老夫人转头问冯道:“哪年的生辰?”
冯道回答:“中和二年二月。”
“二月,那岂不是这个月的生辰,正好让亚子替你祝寿。”曹老夫人笑道。
冯道忙拒绝,“老夫人费心了,道从不过生辰。”
曹老夫人听了诧异,“为什么?”
冯道顿了一下,叹了一口,“中和二年,黄巢再陷长安,家父带家母逃出京城时,家母身怀八个月身孕……道生而丧母,所以今生都不过生辰。”
曹老夫人捂嘴,“好孩子,是老身一时不查,不小心提了你的伤心事。”
旁边刘老夫人忙说:“难怪这孩子才比亚子大三岁,一见却稳重的多,好孩子,来,过来。”
冯道过去,刘老夫人从旁边抽出一个匣子,放在冯道手上,“好孩子,亚子素来性子跳脱,我和他娘常常为他担心,你性子稳重,以后跟在他身边,多劝劝他。”
曹老夫人也拿出准备好的匣子,塞冯道手里,“他若又不三不四,你来告诉我,我去揍他。”
冯道抱着两个匣子,满头暴汗。
他跟得这主君,到底私下是有多不靠谱啊?
不过冯道还是老老实实应下,表示一定好好辅佐晋王,一定努力规劝晋王,一定好好看着晋王,一定……
收完见面礼,两位老夫人就挥挥手,带着韩氏、伊氏和刘氏去玩叶子牌去了,李存勖也带冯道回去。
冯道也知道刚才出声的那女子是晋王的正室夫人韩夫人,旁边另一个是侧室伊夫人。
跟着李存勖回到寝宫,李存勖让人在自己床边添了张榻,又抬了几个箱子,好让冯道放东西,还问冯道有什么喜好么。
冯道摇摇头,李存勖干脆把掌管殿内摆设的太监叫来,让给冯道收拾东西,然后和冯道说了一声今天没事,让他在寝宫歇着,就拿了刚才从两个老娘那磨来的匣子,跑去找弟弟赌/博去了。
冯道于是在殿内收拾自己的床铺,等到收拾好,觉得有些累了,想着反正李存勖也出去玩了,他干脆先睡一觉。
便脱了外衣,钻进榻上刚铺好的被子里。
等快要睡着时,冯道猛然惊醒坐起来:
他以后天天在晋王寝宫值夜,那等他媳妇从老家来了,他上哪找空陪他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