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胡柳陂之战始

濮阳城

冯道站在粮仓门前,看着大大小小的马车依次将粮草送入粮仓,眉头微皱。

旁边掌管押送的李将军见状,忙开口:“巡官大人可是觉得卑职手下兄弟干活太慢,卑职这就去呵斥他们。”

李将军作势就要过去。

冯道伸手一拦,微微摇头,“将军和一众兄弟费心费力押送粮草大半个月,才从临清转运到濮阳,已经很是辛苦了,濮阳这几日天气晴朗,粮草早一日入库晚一日入库也不打紧,将军不必逼得太紧。”

李将军本来就没打算训斥自己手下的兵,不过是刚才看着冯道皱眉,以为冯道嫌慢,故意先说出来,给冯道一个面子,如今听冯道这么说,自然不坚持,笑道:“还是巡官大人仁厚,让这些兵蛋子偷偷懒。”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知大人刚才因何皱眉,可是我等有何不妥,大人不必顾虑,我老李是个粗人,大人直说就是了。”

李将军本名李存诚,也是李克用的百名养子之一,只不过比起骁勇善战的李嗣源和智勇双全的李存审等名将,李存诚就暗淡多了,不过李存诚虽然领兵打仗不大在行,做事却十分谨慎稳妥,而且身为李克用养子,也勉强算是李家嫡系,这次大战也混了个押送粮草的差事,只是李存诚也知道,他一无才干,二无军功,这次凭着押送粮草的功劳也就勉强能升一级,所以除了仔细押送粮草,李存诚还决定和冯道拉拉关系,其实李存诚的官职要比冯道高不少,按理说没必要鸟冯道,可谁叫冯道掌管粮草,而且晋军中谁不知道,虽然支使院的支使是卢程,可真正说的算的却是巡官冯道,所以为了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兵以后要粮草顺畅点,李存诚一路上没少捧冯道,如今一看冯道面有难色,李存诚当即来卖好。

冯道正想着事,闻言转过头,看着李存诚,想到这次押运粮草都是李存诚的兵,不由问:“将军这次带了多少兵马?”

李存诚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实说:“三千骑兵,五千步兵,一万运粮的粮夫。”

“将军进城后,可让手下亲兵接手了濮阳城的布防?”

“这是自然!”

“那城中原来的梁朝官员,将军可曾派人看守?”冯道问。

李存诚面露难色,“这……那些都已经投降了,也很安分,不大好吧!”

冯道叹了一口气,心里直想骂娘。

一个多月前,他接到晋王手谕,大战将起,移临清粮仓到濮阳,本来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等他和押运粮草的李将军带着所有粮草浩浩荡荡来到濮阳时,才发现:

濮阳他妈的居然是刚刚打下的城池!

换句话说,濮阳在前线!

更仔细的说,晋王李存勖正带着大军离濮阳五十里外和梁军干仗!

冯道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熟悉兵法的人都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对于军队的重要性,所以每次打仗的粮仓,都不是随便安的,都是有讲究的,而其中最大的讲究,就是粮仓一定要安置在自己军队可以控制的,非常安全的地方。

昔日三国时,就因为袁绍战线拉的过长,对乌巢掌控弱了,才让曹操袭了乌巢,最终一败涂地。

所以是凡是打仗,一般把粮草安置自己大后方,并且选原来就属于自己的城池,这样既方便给前线运粮草,也能保障粮仓安全。

可冯道到这一看,城池是刚打下的,旁边就是战场,城中官员还是梁朝降臣,冯道都不敢想象,这晋王万一要是败了,晋军一跑,他这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了!

冯道都想跑晋王面前,使劲晃晃他,您打这么多年仗,有见过粮仓不在后方老实呆着,跑前线的么?

冯道当即就给晋王去信,言濮阳离战场太近,一旦战场战事有变,濮阳作为晋军粮仓,只怕首当其冲。

只是这信送去,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濮阳离晋王打仗的地方只有五十多里,又是亲卫去送的信,冯道自然不会认为晋王没看到,没有回信,那只能说明晋王看到信没在意,没觉得他说的是个事。

而不在意的原因,冯道也明白,一向战无不胜的晋王殿下,压根就不觉得自己会败!

既然不会败,粮仓在濮阳就很安全!说不定晋王还觉得等自己胜了,接着攻打汴京,濮阳离汴京近,正好不用再麻烦的移粮仓呢!

冯道没有晋王的手谕,不能私自更换粮仓驻扎地,只好按原手谕把粮草安置在濮阳。

所以如今看着粮草进入濮阳粮仓,想到以后这里就是此次战场的粮仓,冯道只觉一道利剑悬在头上。

“李将军,派你手下精锐全面接手濮阳城防,至于城中那些降臣,你暗中派些亲卫监视起来,如今濮阳已是我军粮仓,万事马虎不得,一切就拜托将军了!”

冯道搁下一句,转身回郡守府,打算亲自接手濮阳城政务。

如今晋军上下,早已被晋王赫赫战功迷了眼,觉得此次定可一战得天下,可天下的事,哪有定数,未言胜先言败,才是兵家之道。

*

濮阳东南五十里,胡柳陂。

晋王李存勖站在不知名土丘上,看着后面远远追来的梁军。旁边周德威、李存审、李嗣源等一众将领侍立其后。

李存勖估计了一下梁军脚程,大约明日可到,不由笑道:“这贺瑰也是个名将,打起仗来却畏手畏脚,还号称天下第一步兵统帅,我看也有些言过其实,之前本王屡次挑战,他却闭营不出,如今本王做出要绕道直攻汴京的架势,他果然上当,急急带大军追来,想要阻止本王。这次,这家伙肯定不敢再做缩头乌龟了!”

后面众将听了,顿时七嘴八舌说起来。

“殿下说的没错,这姓贺的就是属乌龟的,咱们这个月和他干了上百仗,他不是闭营不出,就是只怕步兵打退咱,连追击都不敢。”

“就是,还好意思称步兵第一,我看是缩头乌龟第一吧!”

“哈哈哈”

“哎呀,老袁,你说话还是这么直!”

众人大笑。

旁边周德威老将军却皱了皱眉,开口说:“殿下,贺瑰为人虽然性子暴躁,却有勇有谋,统领步兵更是真材实料,这次虽然屡次据战,却也是自知手下骑兵不多,以步兵对殿下骑兵,会吃亏,才如此,殿下万不可小瞧了他。”

李存勖正和一众将领说笑,闻言有些不悦,“老将军有些言过了,他若是朱温,本王还忌惮他一二,就凭他贺瑰,难道还能阻了本王不成!”

李存勖这话说得甚是有底气,他自二十三岁承袭晋王,一路阻朱温、斗梁将,次次以少胜多,从一个晋阳城,打下整个北方,这天下,有谁能挡他,如今他兵力充足,哪怕朱温再世,他又有何惧,何况只是朱温手下一大将!

周德威一听晋王这么说,顿时急了,他素知李存勖什么都好,就是年少成名,有些自傲,当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哪个天才不自傲,可偏偏李存勖如今是一军统帅,万万骄傲不得。

周德威就劝道:“殿下还是小心为好,现在正是争霸天下的时候,可不能轻敌。既然梁军如今追上咱们,并且想阻咱们绕道汴京,不如趁着对方刚来,还未扎营,咱们先派小队骑兵前去骚扰,让他们无法扎营,无心做饭,等到梁军疲惫不堪时,咱们再一举歼灭梁军。”

周德威这办法可以说很是稳妥,后世甚至还有个伟人曾把这个方法总结成一句话“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可李存勖听了却摇头,“昔日我军势弱,如此甚好,可如今我军强盛,若不一战灭掉梁军,如何震慑天下。再说你所说的办法虽然稳妥,却费时较长,如今咱们晋军七八万人,每日耗费粮草甚大,真要持久起来,拖不起的反倒是咱们。”

李存勖最后一锤定音,“传我将令,今日将士休整一日,明日三更做饭,让将士饱食一顿,随我大破梁军!”

众将军抱拳:“谨遵令!”

等李存勖和众将走后,周德威的长子从旁边匆匆过来,走到周德威身边,有些不满的嘀咕,“王爷刚才正在兴头上,父亲干嘛说些有的没的扫王爷的兴。亏得王爷一向尊重您,居然连句重话都没说。”

周德威正因李存勖没听自己劝而忧心,又被儿子这一埋怨,气的浑身哆嗦,用手指着长子:

“我要不说,你我父子都不知道会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