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之后。
身上穿着中衣,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自顾自的抿着口脂,神色慵懒,显然心情不错。
“太太,老爷刚才出门了。”
“嗯。”
那拉氏面色微红,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老爷特特的嘱咐院子里奴才好好伺候太太呢。”
贵嬷嬷小声的走到身边凑趣儿道。
那拉氏不由的脸上露出喜色,带着一丝嗔怪的喊了一声:
“嬷嬷!”
末了又想起正事儿,转头对大丫鬟秋香吩咐道。
“今儿章佳夫人和秀云格格要来,这可是给五少爷相看的大事。你去大厨房看看,别出现什么纰漏。”
“是,太太。”
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那拉氏才脸色一沉道:
“哼,昨儿晚上,老爷特特的嘱咐我,给月华院的病秧子找个合适的婆家。还说她的身子骨弱,离不开药,一般人家也供养不起,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老爷这心看来是偏了,当初大格格嫁人的时候他可没说过这话!”
那拉氏把手里的梳子重重的拍在梳妆台上。
不由的不忿起来,也不知道那小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这段时间,不光阿玛护着她,连老爷这样从不管事儿的,也开始过问起来了。
“太太,咱们大格格是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二格格怎么能比呢。老爷也不过是面子情,随口问了一句罢了。具体怎么找还不是您这个嫡母做主吗。太太莫不是忘了,舒舒觉罗府的那位小少爷了?”
贵嬷嬷一看夫人不高兴,眼珠一转,连忙出主意道。
“你是说元斐?”
那拉氏神色一动。
这个舒舒觉罗.元斐,是舒舒觉罗氏族长嫡亲的小儿子,今年刚十八岁,舒舒觉罗夫人这两年,一直在到处给儿子相看呢。
只不过大部分大家族的主妇,都没有同意。
因为这舒舒觉罗.元斐虽说人长得眉清目秀,风流倜傥,而且学业也好。
却有一个大毛病,就是喜欢虐-待人。
还不是一般的打骂责罚,而是在床第之间。
他虽说还没有成亲,但却有不少的侍妾和通房丫头。
用这般的法子,从十四岁开始,已经生生折磨死了一个良妾和两个通房丫头了。
要不是舒舒觉罗夫人宠溺儿子,一直死死的捂着。
加上银子和舒舒觉罗家的权势,以这元斐的所作所为,怕是早该进大牢秋后问斩了。
不过,世上终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种事儿或许能瞒得住无权无势,只关心温饱的普通百姓和升斗小民。
瞒得住位高权重,无暇八卦,一天忙于朝政和党争的大人们。
却无论如何也瞒不住高门大户里的夫人们。
她们最是有钱有闲,所以对于舒舒觉罗.元斐的人品德行,夫人们都是知根知底的。
自然没有人愿意让自家嫩葱似的闺女,嫁给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所以,这两年里,尽管舒舒觉罗夫人相看了六七家的格格。
却没有一家,愿意和这位小少爷结亲的。
倒是让舒舒觉罗夫人生了心病。
“可不是嘛,这元斐公子可是舒舒觉罗氏族长的嫡出公子,舒舒觉罗氏也是满洲老姓儿,和赫舍里氏正好门当户对。那小少爷相貌也好,还在国子监读书,学业自然也不差。配咱们家的二格格,可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贵嬷嬷一边给那拉氏按着肩膀,一边眉飞色舞的道。
“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对啊,这舒舒觉罗氏也算是跟赫舍里氏门当户对,任谁也条挑不出错儿。只是,人家是正经的嫡出少爷,二格格到底只是个庶出丫头,人家能愿意吗?”
那拉氏脸色一喜,颇为意动。
末了想到摇光是庶出,不免又有些担心。
“哎呦,太太,怎么会不愿意呢。那舒舒觉罗夫人两年了都没相看成一家,都快成心病了。要求自然也不如一开始那般高了。况且依着咱们赫舍里府的权势,二格格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呢,那舒舒觉罗夫人又怎么会不愿意,肯定巴不得呢!”
“嗯,那倒也是。就依嬷嬷的意思办吧。不过,暂时还是先把五儿的婚事定下来。我再去跟舒舒觉罗夫人商议这桩喜事儿。嬷嬷嘴也要严实,先别透出去消息,那小蹄子邪性的很,省的知道了再闹腾起来,凭空生出一场风波。”
那拉氏抿了一口手里的口脂,将红纸扔到盒子里。
神色严肃的对贵嬷嬷嘱咐道:
“是,太太,老奴明白。”
......
早晨起来。
外面的北风呼呼地,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雨星儿。
一场秋雨一场凉。
雨还没完全下呢,屋子里的温度就已经下降了不少。
摇光早晨起来,便搬到了暖阁里住下了。
暖阁是的面积不小,约摸两百平米的样子,和之前的屋子差不多大,不过是里套外的格局。
烧着炕,还倚着熏笼,非常的暖和。
此刻正穿着粉色的兔皮夹袄,坐在暖阁的圆桌上,用着厨房新呈上来的羊奶蜂蜜饽饽。
这饽饽是厨房制的新面点,饽饽的颜色是娇黄的,放在精致的白瓷碟子里。透着甜甜的奶香味儿,不知道大师傅怎么处理的,饽饽闻起来很香甜,一点都没有羊奶的腥味儿。
摇光今儿胃口好,一口气用了两个羊奶蜂蜜饽饽,配上两块风味胭脂鹅脯,又吃了小半碟子的糖醋萝卜条儿,喝了一碗百合红豆粥。
才慢条斯理的停下了筷子。
暖阁里烧着炭,温度比外面高多了。
摇光吃完饭,就开始浑身冒汗了。
索性便脱了身上的兔皮夹袄,穿着襦裙看书。
外面阴天,关上门窗,屋里的光线便昏暗许多。
梅嬷嬷便让丫鬟去原来的屋子,把那盏美人抚琴灯拿了来,给摇光照亮。
糊着明纸的窗户前,梅嬷嬷坐着秀墩儿。
不时的用锥子尖儿擦一擦头皮,纳着手里的鞋底儿 。
蔓儿和翠儿则坐在一旁打络子。
除了摇光不时的翻书声,屋子里安静极了。
“哎呦,大清早的,二妹妹不会还没起身吧?”
一个泼辣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
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进了暖阁。
后面跟着丫鬟坠儿的解释声儿。
“不是的,少夫人。天儿凉,我们格格用过早膳,在屋里看书呢。”
梅嬷嬷起身开了暖阁的门,一个身穿玫红色旗装,身披灰鼠坎肩儿的年轻贵妇,踩着花盆底,身姿摇曳的走了进来。
贵妇面若银盘,身姿丰腴,见着摇光,未语先笑。
“瞧着二妹妹身子,近来倒是结实了不少,怎地又开始文绉绉的,看起这劳什子了,莫不是想考女状元不成?”
瓜尔佳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前打趣摇光。
“大嫂子说的哪里话,妹妹我不过是认了几个字,勉强不做睁眼瞎罢了,毕竟府里可没给我请过什么劳什子女先生。”
摇光也不理她,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竹叶书签,随手夹在看着的那一页,然后合上书,凉凉的道。
“哎呦,咱们二妹妹的这张嘴,可比那刀子还利了,是不是嫂子近来哪里做的不周到了,惹着咱们二妹妹了?”
被摇光浅浅的拿话刺了一下,瓜尔佳氏也不生气,语气夸张的拿帕子捂着嘴,咯咯直笑。
瓜尔佳.蓝瑜,是大哥浚玉的正妻。
嫁到赫舍里府里也有五六年了。性子直爽大度,待人爱憎分明。
之前是看不上这个庶出的小姑子,懦弱又瑟缩的样儿。
俩人也没什么来往。
但自从祖父寿辰那日,见着摇光准备的寿礼大放异彩,得了祖父的欢心,她便慢慢的留心起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子了。
在她的主动交好下,二人慢慢的有了交情,才经常走动起来。
倒是让瓜尔佳氏喜欢上了摇光的性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和假客气,摇光格外的真。
看着冷冷淡淡的,但是却很识好歹。
你待她三分好,她就回你三分 。你瞧不起她,她也绝不委曲求全。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
摇光这样的性子,倒是对了瓜尔佳氏的脾性。姑嫂二人的关系,倒是慢慢的近乎起来,经常凑在一起说话儿。
“倒是没人惹我,不过大嫂,瓜尔佳老大人可管着礼部,又是今年的科举主考官,你这什么劳什子的话,让他老人家听见了,不得赏你几板子啊?”
摇光亲自倒了一杯红枣姜茶,双手给瓜尔佳氏,笑眯眯的道。
“我的好妹妹啊,嫂子一句话,你还当真啦,嫂子这就给你赔罪作揖啦。”
瓜尔佳氏假模假式的,跟男人似的作揖耍宝道。
梅嬷嬷带着蔓儿端来了点心和果子。
芝麻团子、糖窝窝、水晶马蹄糕、山楂酸枣糕、豌豆黄儿、金玉茯苓糕。
还有一盘圆嘟嘟的小金橘和枇杷。
各色精巧的点心果子摆在白瓷碟子里,一一摆在了绣榻前的小几上。
“嫂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我隐约听着,今儿可是五哥相看的日子啊?”
摇光掰了一个枇杷,边吃边有些疑惑的道。
这个季节天气干,容易嗓子不舒服,正是吃橘子和枇杷的季节。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瓜尔佳氏诧异了一下,笑着解释道:
“今儿前院,确实给五弟相看章佳氏的三格格呢,不过嘛,用不着我。”
瓜尔佳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神秘兮兮的道。
看那样子,满肚子的秘密,就等着摇光开口,就要憋不出全倒出来了。
摇光挥手打发了梅嬷嬷和蔓儿她们出去。
“额娘让人叫了五弟去正院,我估摸着是想着,让五弟和章佳格格私下见见面呢。嫂子我自然得有眼色啊,跟章佳太太和格格见了礼就出来了。”
“哦,这位未来的五嫂如何?”
瓜尔佳氏撇了撇嘴,不屑的道:
“长相嘛倒是过得去,不过那性子,跟木头似的,啧啧,委屈咱家五弟了。”
显然,大嫂对这未来的妯娌并不感冒。
不过到底是那拉氏选的儿媳妇,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岔开了话题。
“五弟的婚事定下了,估摸着,额娘就该给妹二妹妹相看了。咱们女人家,嫁人跟给后半辈子投胎一样,可千万不能马虎。到时候,嫂子可得帮你好好查查对方的人品德行,可不能委屈了二妹妹。”
望着摇光背脊挺直,仪态端庄的模样。
又看了看那蜡黄的脸色,平平无奇的长相,瓜尔佳氏忍不住暗暗可惜。
小姑子很好,只是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个不看重嫡庶和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