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在二月,府试在五月,紧接着七月是院试。这三场要是都拿了头名,做了案首就是小三元。
去年章镜诚想着和苏家退亲,就是因为他考过了第一场县试,还得了考官的欣赏,觉得他在府试、院试都有榜首的实力,所以章镜诚为了今后更远大的前程,赶紧和苏家退了亲。
章镜诚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没想到去年生了病,耽搁了府试,然后因为苏家把资助收回,让他没办法继续在书院里读书,只能够在家做些家务并温书,等到今年的府试,还有之后的院试。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章镜诚在挑水,开荒,晚上回来用烧红针戳破手掌和脚心的水泡,都是用圣人的话鼓励自己,他一直等的就是今天在府试里崭露头角。
结果,府试的题目居然用的是《公羊传》,这让章镜诚如坠冰窟。
以前出题都是《论语》、《孟子》,去年考官也是这样说的。而因为时间有限,在家总是有突发情况,让章镜诚读书的时间缩短,这个几乎不会考的《公羊传》压根没有翻开。
考生在考场上害怕分配到臭厕,章镜诚分到了这里;考生在考场上最怕遇到陌生的题目,章镜诚遇到了;对章镜诚来说,更糟糕的是,去年的主考官在今年过了考核之后贬谪了。
章镜诚现在已经完全不指望府试的榜首了,他就祈求自己府试可以过。
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冷也不热,只有靠近茅厕的那个号房里人急得出汗,章镜诚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落,就连背上都出了一身汗水,幸好现在还没有誊写到答卷上,汗水滴到了草稿纸上也没什么关系。
章镜诚抓耳挠腮,这种大动作加上一头汗,不少衙役都看到了,重点盯着这里,免得他做出了舞弊的举动。
章镜诚回忆了很久,在草稿纸上涂涂改改,终于勉强在还剩下两刻钟的时候完成了答卷。
时间已经快要不够了,深吸一口气之后,章镜诚飞快地开始往答卷上誊写。
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考场,每当有人交卷子的时候,章镜诚的心跳就会快一些,一直到他自己也誊写完毕,心中才松懈了下来。
就在心弦一松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苏文翊的声音。
章镜诚猛地抬头,正好看到了主考官正在看对方的试卷,然后微微颔首。
难道苏文翊考得很好?又或者是在雅苑上得了考官的青眼?
章镜诚想到了今年二月的县试苏文翊是榜首心里就受不了,手中一抖,章镜诚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居然把自己的答卷点上了墨。
“不!”章镜诚直接吼了出来。
同时响起来的哐当当是敲响锣鼓的声音,提醒诸位考生时间已经到了。
主考官注意到了章镜诚发出的动静,直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黄字二十八号的卷子已经废了,其他人交卷。”
“这不公平?!”
原本苏文翊已经走到了门口,在听出了章镜诚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去看。黑瘦的汉子单手握拳,只是他还没有其他的举动,就被人按在了地上。脸被死死压在地上,涕泪直流,看上去万分狼狈。
“你卷子自己落了墨,现在让你继续答题才不公平。”考官说道,“其它考生离场。”
等到出了考场,学生们就议论起来: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吓了我一跳,正好是我已经把笔放到了一边,要是毁了我的卷面,我一定把他给揍一顿。”
“那个人是咱们城里除了名的,你没认出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眼高手低,把苏家小姐给退亲的那个章镜诚啊!”
“居然是章镜诚,不会吧,我当时看到他,他出了一身汗,看上去答题很勉强,感觉这次的考题他肯定没准备。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书院的冯山长对他很是推崇,之前还说觉得他会是案首。既然是案首,不能《公羊传》都读得不好吧。”
“所以雅苑根本不请冯山长,冯山长就是眼光不行,这已经是章镜诚第二次考试出纰漏了,之前不过是考了一场就退亲,人品也有问题,冯山长居然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得榜首?好笑!冯山长本事没有就知道威胁人,我已经和我爹说了,这一次府试考完,考中就继续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若是没有考中,也不必再去桑远书院,我要换个书院了!”
“李兄,君子所见略同,我也不去桑远书院了。”
苏文翊的嘴角翘了翘,听着人又把话题转向了这次的考题上。他也想到先前在雅苑见过这位李大人。
李大人博闻强识,当年还是状元出身,他这几年在襄西城任职,出题的方向都应该如同今年这样,甚至会更难,章镜诚既然这一次答题都勉强,之后只怕更难。
更何况……
他回头看着考院的褚色大门,还有一种可能,章镜诚直接没有了考试资格,谁让章镜诚嚷嚷了不公平这种话。
“少爷。”他的伴读墨烟冲了过来,对着他一笑,“小姐还有傅公子都在马车里等着呢。”
苏文翊往前快速走了过去,见到了妹妹,妹妹靠在马车壁上,轻轻问他:“你考得如何?”
“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他的回答,妹妹的眼睛弯起,露出了理当如此的笑容来。
苏文翊忽然想到,去年曾经她也在马车上,当时她也是这般笑着,说什么都要听她的。
苏文翊挠了挠脑袋,他最不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了。
若不是被妹妹逼着读书,也不会觉得今天的试题简单,苏文翊甚至觉得自己不光能过,甚至考个案首都有可能。
傅云昇显然也想到了去年的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想到了当时少女微微扬起的披风。
当时只觉得少女促狭,也不知竟是会与他有这样的渊源。
“恭喜恭喜。”
“辛苦了。”柳氏的唇就没有往下落过,她给报喜人发了红封,看着里面院试头名的成绩,眼底的泪水都落下来了。
县试、府试还有院试,三场考试都是头名,去年要说出去,没人会相信苏文翊会中小三元,现在满襄西城恐怕最羡慕的人就是柳氏了。养了一个好女儿,苏家和罗太傅沾亲带故了;养了一个好儿子,不说今后考中状元,起码乡试、会试是不愁的。
柳氏在给自家丈夫上香时候,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件事,发红的眼眶终于落下了眼泪。
自从被章家退亲,就算是有了傅云昇这个让人眼红的女婿,她还是有些担心翊哥儿。现在苏文翊自己有出息,狠狠地把不能再次参加考试的章镜诚压在脚下,柳氏的心里头畅快极了,连带府里头的人分例钱都涨了起来。
这样的好消息是要到柳氏的娘家,告诉两位老人,让他们放心。
在堪堪出伏的最后一天,苏家一行人到了柳家。
柳如玉在知道了苏文翊中了小三元,她的心情又是高兴,又是有些怕。高兴的是自己的眼光好,苏文翊果然厉害,怕的是自己眼光太好,苏文翊中了小三元,苏家人还看得上她吗?
“表哥、表妹。”
柳如玉在见到了宁蓁蓁之后,心中一惊,算起来有两年没有见面,对方面颊上的稚嫩褪去,肤如美玉,眉眼透露出一股娴雅来,最难得的是她的衣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走动起来宛若流水一样泛着光,还有头上的头面,豆大的珍珠粒粒圆润,成色极好。
等到柳如玉私下里去问,宁蓁蓁给了答案,“这是京都里的料子,襄西这边不怎么见到。首饰的话,也是京都送过来的。”
“那岂不是你未来的婆婆给的?”
宁蓁蓁不见一丁点的羞涩,“是的。”
柳如玉的心中有一种嫉妒在疯长,凭什么呢?处处不如她的人被退了亲之后,又能够找到第二家,现在自己的婚事简直是千难万难,竟是都给她介绍的泥腿子,推了推宁蓁蓁,柳如玉语气泛着酸,“你去年定亲了,也不请我去。”
宁蓁蓁的一封信直接让柳如玉没法去襄西城,可以说柳家上下都防备着她,去年在傅家下定的时候,柳家的人都去了,就是没带上柳如玉。
“当时家里忙着在,这不就见到我了。”
“若是在襄西,我也可以见见那位傅公子。”柳如玉在知道了对方赫赫的家世,心中有过一个隐蔽的念头,她处处都比苏青菀强,对方既然不嫌弃苏青菀,是不是会看上自己?如果要是能和傅公子成就好事,傅公子要比苏文翊强得多。
不过一直没见到傅云昇,现在苏文翊又得了小三元,柳如玉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苏文翊身上。
宁蓁蓁抿唇一笑,“表姐,这就不必了”
“我们都是姐妹,还有什么见外不成?”
宁蓁蓁笑了笑,这一笑把柳如玉笑得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人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