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初十,夏至这一日,到了院试的日子。
许是要下雨了,一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就觉得空气粘稠,憋得人喘不过气。
这身体本就消瘦,滋补了一段时间,宁蓁蓁有注意食谱,加上锻炼,消瘦的皮肉下涨了薄薄的肌肉,总体还是单薄的。
刻意注意饮食的情况下,胸脯并没有长,现在用一层纱布压裹住,套上青衫,头戴纶巾,带上捏好的假喉结,出现在人前的,就是一个略带病容的少年。
杏雨有些担忧地送宁蓁蓁出了院门,她还是要照顾孩子,无法外出。
“你放心。”宁蓁蓁含笑说道,“我心中有数。”
当年冯素云送哥哥去参加过县试,宁蓁蓁有她的记忆。
本朝科举无需脱衣,目的是要维持读书人的体面,只要在考场上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考场上是否有人夹带不重要,总是有人在巡视考场的,捉到了抄袭的考生,是要打板子,过去县试的成绩也一并作废。
在重罚之下,又加强了巡场力度,现在舞弊反而比前朝要好的多。
胡翰林家的车驾借与了宁蓁蓁,在她登车的时候,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冰盆,显然是胡翰林准备的。
金庭推出了硝石制冰,也靠着这个赚了一大笔。
硝石制冰的法子很简单,刚开始的第一年,靠低价卖冰,金庭狠狠赚了一大笔,后来这方子透露出去的时候,金庭手里也囤积了不少硝石,靠着贩卖硝石,依然是大赚特赚。
现在富贵人家多会买些硝石,自给自足,穷困人家买不起硝石的,就会热得厉害时候,买上一些冰,度过最难熬的一两日。
不多时就到了考院门口,宁蓁蓁下了马车,就排在了行伍之中。
门口的几个衙役像是门神一样,已经开始勘验来者的信息,记录下对应的廪生保人。说一句,“得罪了。”就用竹板从上敲到靴子,再让宁蓁蓁上下跳动,若是有夹带的,这个时候也要掉落了。旁边还有人翻检考篮里带的东西。
宁蓁蓁到的时间算是早的,在勘验过后,拿到了自己的号牌,按照号牌的位置坐下。
她到了号房里,发现了这里是有冰盆的,等到开场考试之后,知道这是金家送来的冰,有了冰,宁蓁蓁发现不少考生都面露感激之色。
因为考场肃穆,不然只怕都要高声感激金庭。
这样热的天气里,有一盆冰,答卷的时候身子清爽,头脑也会更清醒。
金庭不善科考,没有走科考之路,但也知道科举、书院在大雍的地位,金庭自从生意越做越大,就如同春风细雨润物无声一样,做一些小事,好惠利读书人。
例如将纸张的制作成本压下来,折腾出来了雕版,将四书五经这种圣贤书,平装版的价格压低到了以前的两成。
例如给京都的各个书院,捐赠了玻璃,让京都里各个学堂窗明几净,有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
但是往考试的院里放冰盆,这种事,只有尚驸马了才可以做到,考院的东西自有定数,不可妄动。
虽说大考通常不在这个时间,院试能够舒坦一些,这些童生也都把金庭这个名字记下了。
拿了金庭这些好处,书生将来为官后,可不好多说金庭的坏话。读书人瞧不起从商之人,但是面对金庭,得称一句儒商。
要知道金庭不光是用这些小恩小惠,让读书人心生好感,更是写下了不少灵气文章。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光听这些诗词,就听得出他诗词的灵气,更觉得金庭胸怀时而广阔,有时候又有诗人的敏感,诗词里有他高洁的志气又不失婉约。
为何金庭后院里的美妾多,也和他抄袭这些灵气诗歌有关。
这些女子,鲜少抗得过金庭深情款款念着,“胪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金庭深情款款看着她们,让她们心砰砰直跳,若不是郎君心悦之,怎会写出这般动人的诗词。
冯素云是喜欢诗之人,或许这世间最了解金庭的就是冯素云了,她一直怀疑有人替金庭捉刀,凭着金庭的谈吐,看过的书,见过的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
但是金庭的诗作不算多,但是首首都是经典,又让冯素云很有些迷茫,如果是这般有才的人,怎会甘心把诗作给金庭?她总觉得好几首诗词应当是不同人所做,但是一直到死,都没有人状告金庭,说他剽窃诗词。
再说说,金庭做出的收买人心的举动,做到什么程度,显然金庭也是有衡量一个度的。
圣贤书有平价版,但是其他的雕版书仍然不便宜,靠着便宜的圣贤书让金庭的书肆成了龙头书肆,其他书局寥寥无几;玻璃的话,金庭的捐赠玻璃可以说是广告,让其他府州还有乡县镇的学堂还有富贵人家,都愿意买上玻璃。
有诗词在手,做生意又考虑读书人,所以金庭皇商之位做得稳。
等到敲响了钟声,宁蓁蓁收回了自己庞杂心思,看着主考官带着一群廪生入场。
所有的考生集体朝今日的主考官作揖致敬。主考官此时逐一唱喏名字,考生往前一步,由着担保的廪生最后确认身份。等到了所有考生都核验无误,就进入到了号房,等着衙役分发答卷。
来之前,她只吃了毫无滋味的清水蛋,还有白面馍,连水都没有喝,只带了一小壶的水,等到口渴的时候,最多用水润一润唇,避免在这里上厕所,反正少吃一些也不打紧。
院试分为两场,正场和覆试。
现在第一场是正试,一整天时间,一共分为三个时间段可以提前交卷,头一个交卷的人少,宁蓁蓁便做了头一个交卷的人。
现在冰盆里冰已经消融得差不多,题目对她而言也较为简单,就在头一次允诺交卷的时候,出了考场,她毕竟身上多裹了一层,在狭小的号房里,万一昏过去了,反而更麻烦。
因为出来的时间早,马车车夫也唬了一跳,宁蓁蓁等到人送到了家,让车夫留着吃了一顿饭,她自己则是在书房里把考卷题目默写出来,文与经的解答囿于时间限制,没一笔一划用馆阁体,直接用了草书作答,写完之后,交给了车夫,“劳烦了,这是今日第一场的答卷,学生在休沐日的时候,再拜访胡大人。”
胡翰林本来听车夫说是宁蓁蓁提早交卷就有些担心,在看到了宁蓁蓁的信笺上的文章,就不由得拍案叫绝。
胡翰林的夫人匡氏忍不住说道,“你就那般喜欢那个小子?”
“夫人请看。”
胡翰林的夫人匡氏也是读书人,只要是读书人,看着这一手字,就没有不赞叹的。
只可惜草书与中正的文章不搭,匡氏手指抚着信笺,“真是好字。”
“可惜作答用的是馆阁体。”胡翰林喜欢极了宁蓁蓁的字,“你现在可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这小子了?”
之前匡氏外出省亲,回来了之后就听说了宁蓁蓁的事,现在看到了这字,心痒了起来,“你这里可有她的其他字?”
“只有些馆阁体的文章,他要参加院试,今日里应当是不想打搅我,又觉得应当让我放心,才写了院试里的答卷。”
“科考为重。”
匡氏想着,左右她都回来了,等到休沐日也就见到人了。
匡氏和胡翰林说话的时候,柔妍公主正宛若一只猫儿一样黏在金庭的身上。
白天热了一整天,厚重的层云一点点叠压,到了傍晚猛地起了风,吹去了白日的燥热,柔妍公主就算是黏在金庭身上也不会嫌热。
“我今天特地在京都里的考院外等着,听人说了,那冰盆用着真是舒服。”
“还得多谢公主。”金庭含笑说道。
柔妍公主真的很喜欢金庭,不光是因为金庭救了她,还因为她是公主之尊,其他人都对她多一些恭敬,只有金庭会宠着她,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女子。
她嫌天气热,他就想出法子,折腾出来什么冰镇酸梅汤,开了胃口,让她可以吃得下饭;她来月事,明明不能同房,他也会过来替她煮红糖水,还会用手给她揉肚子;就算是现在,也会给她擦头发梳头发。
原本跟着她的嬷嬷有些诟病金庭的妾室多,在看到金庭如此这般表现,加上知道了金庭做了措施,不会让妾在她前面生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柔妍公主本来很想早些要个属于自己和金庭的宝宝,但是金庭说她还年岁小,再等大一些再要比较好,等到问过了太医,果然有这样的说法,她就觉得她的驸马处处妥帖。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柔妍公主说道,“我还和皇兄说了这件事,往年都有被抬出来的考生,今年都没有呢。”
“我读书不精,总得让学子们不必在糟糕的环境下考试。能够有一二贡献就好。”
硝石可以反复利用,不过是一些不要钱的冰,这个顺水人情金庭做的痛快。
“你哪里读书不精?”柔妍公主说道,“你的诗做的那么好。”
金庭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记录下来了一些诗词,不涉及到典故的已经用的差不多,尤其是在遇到柔妍公主以前,纳美妾用掉了他不少经典的诗词。
现在娶了公主,不能像是以前那样去挑逗美人,免得后院失火,柔妍再怎么在他面前软绵的像是水,她都是皇家公主。
反正金庭现在和公主得趣,后院的女人争得厉害,他确实也没有心力去纳妾了。金庭就把剩下的三首诗,先透露给了公主一首,剩下的两首只在关键的时候当做杀手锏用。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金庭揉了揉公主的脑袋,“这些诗词有时候是灵光乍现,偶然得到而已。八股文我做不来。为夫就是一白身,公主切莫要嫌弃我。”
两人浓情蜜意时候,柔妍公主怎么会嫌弃?而且她为了金庭,还缠着太后答应她的请求。
她看得出来,皇兄对这件事是不满的,觉得金庭已经有了妻子,她行事霸道,最后拗不过太后,却也让内侍过来办妥和离之事,还给了那个冯氏一些银子。
她才不管,那个病恹恹瘦了吧唧的女人,金庭也不喜欢,凭什么要一直占着金夫人的位置呢?